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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朱王墓之谜

    话说蒋一浪走下主讲台,就被钱进财请到楼上雅座盛情款待。大厅里所有便衣警察没有萧子玉的命令都不敢擅自离开,待厅内安静后,萧子玉就把舒振乾叫到跟前如此这般一番吩咐,然后宣布道:“大家可以走了,要记住刚才听到的内容不要向外散布!”

    大门开处,但见止戈亭门外黑压压一片都是等着听故事的人,他们见有人出来,扯住衣襟问这问那,但得到的都是粗鲁的叱骂。

    萧子玉回到警察局,发现萧忠也跟在身后,就问道:“老管家不回柳山路去?”

    “我有点事情想跟二少爷谈谈,”萧忠赶紧把门掩上,神秘兮兮地说:“二少爷,这朱王金脑壳的传说我很小就听说了,事实上,几百年来有很多人都在寻找,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可是刚才听蒋一浪一说,却教人犯疑心。”

    萧子玉不解:“犯什么疑心?”

    萧忠说:“听他的口气,好像朱企丰的墓已经被盗。可是据我所知,朱企丰的真身棺一直没有下落,真要是找到了,如此重大的事件难道没有半点风声吗?可是从官方到坊间,都没有这方面的传闻。”

    萧子玉说:“朱王墓是否被盗,与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萧忠趋前一步说:“关系很大,如果没有被盗,二少爷你就可以……”

    萧子玉这下子完全听明白了,他的喉结蠕动着:“如果朱企丰的陵墓已经被盗了呢?”

    萧忠说:“我们仍然有希望,听蒋一浪的口气,他不像是为讲故事而讲故事,他是知道内情的,万一墓已盗掘,通过他就能找到盗墓贼,以二少爷警察局长的威严,他们敢不交赃吗?”

    萧子玉十分吃惊,想不到萧忠和自己想到一块去了,他沉思片刻又问道:“你说蒋一浪不是为了讲故事而讲故事,那么他又有什么目的呢?”

    萧忠说:“这事我也感到蹊跷,如果他仅仅只是为了想出风头,为何要等到现在才说呢?真正的目的只有他本人知道。二少爷,依我之见不如把姓蒋的抓起来,一番酷刑,他什么都会招。”

    萧子玉说:“用刑固然是个办法,但要看对象是谁,如果像你所言,他是个颇有来头的人物,对他用刑起到的作用无异于打草惊蛇。”

    萧忠道:“说的也是,那么二少爷打算怎么办呢?”

    萧子玉说:“先让他把故事讲完,讲完后他的庐山真面目就会暴露,届时再依计而行。”

    萧忠说:“原来二少爷早已成竹在胸,老朽这是白操心。”

    萧子玉说:“老管家,谢谢你了。”

    萧忠说:“二少爷说到哪里去了。替东家想这是我的本分。这两天我心里头总是憋了一口气,蒋兴和本为一介平民,就凭着盗了一冢墓而富甲一方,财势上远远盖过我们家……我们家可是祖上积的阴德再加上老太爷、老爷的十年寒窗苦读才有的结果……”

    萧子玉说:“别人的事不要管他,老管家请回吧。”

    萧忠刚走,舒振乾就领着钱进财来到局长办公室。钱进财不知道警察局何事找他,显得十分惶恐,萧子玉自然看出他的心思,在心理上有意给他制造紧张:“钱老板,止戈亭今天早晨的情况如何?”

    钱进财赔着小心说:“不知局座问哪方面的情况——单讲生意的话,托局座的洪福,十分的好。”

    舒振乾粗声说:“你的生意好坏与局座有何相干,警察局抓的是治安,听说这两天止戈亭结集了不少的人,是否存在安全隐患!”

    钱进财这下听明白了,忙说:“局座真是想民众之所想,这几天敝店来了个讲故事的,引得全都梁的人都想来听,把止戈亭围的是里三层、外三层,啊呀呀,这事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萧子玉又问:“这个讲故事的是何人?他有姓名、籍贯吗?掘人祖坟乃是天下最肮脏之事,听客何故如此感兴趣?”

    钱进财答道:“讲故事的名叫蒋一浪,不知何方人氏,他讲的是盗朱王墓的故事,都梁人为此而感兴趣。”

    萧子玉说:“今天我找你来不为别的事,已经有很多人向我反映,止戈亭存在的安全问题比你想象的还要严重。我丑话说在前头,一旦出现伤亡事故,到时候你看着办好了。”

    钱进财急得跺脚:“别人要来听故事,我又不能阻止,这如何是好……”

    舒振乾说:“这有何难,大不了不要那个姓蒋的说故事。”

    钱进财为难道:“我和蒋先生有约,必须让他把故事讲完,否则我要赔偿他,再是故事半途而废,那些听了半截的听客也不会罢休,非砸了我的店子不可。”

    舒振乾说:“砸了店子总比出了人命要好,是吧?”

    钱进财这一下脑子开了窍,望着萧子玉说:“局座,你是都梁人民的守护神,这事恐怕还得请你出马,关于费用的问题……”

    萧子玉要的就是这句话,嘴上却说:“都梁城的人全挤在止戈亭,如此艰巨的任务,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呢!你回去吧,我会做安排的。”

    次日一早,故事早会准时开场,奇怪的是这天止戈亭远没有昨日热闹,大厅内也只坐了昨天到场的便衣警察。当蒋一浪登上主讲台,萧子玉即下令关闭大门。

    “诸位听客,昨日说到朱国英由一介山野樵夫一跃而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藩王朱企丰。有道是,落第秀才一旦当上了皇帝,遭殃的必定是及第秀才。这朱企丰原在铜宝山当樵夫,无田无地,靠租赁旱地和上山砍樵生活,地位在当地是最低下的一等,常常遭村邻欺凌。加之他生性暴戾,很难与人相处,因此在他心里,恨透了农民。他登上王位后,即横征暴敛、怨声载道。他在王府中养了一班鹰犬每日出城四乡游弋,闻得有哪家办喜事,即把新娘抢入王府中由他享用初夜。为免遭不测,百姓娶亲纷纷改在夜间进行,都梁深夜迎亲的习俗正由此而来。一日,朱企丰率随从上南山打猎,途中口渴去一单门独户吃茶,闻知户主是一寡妇,不禁想起了往事——原来朱企丰在铜宝山当樵夫时曾见一美貌寡妇,欲行不轨即遭强烈反抗,至今手臂上仍留下被咬的伤痕,自此他恨透了所有寡妇。他派人打听,得知这寡妇姓王,有一个八岁的儿子,十分伶俐可爱,是王寡妇活下去的唯一精神支柱。朱企丰为了让王寡妇痛苦,令人把小孩抢入府中。朱企丰在小王城东北的乐洋塘附近建有一个五六丈见方的蚂蟥塘。此塘用四方青石垒砌,石灰勾缝,呈半圆形,池边设有专供观赏的石凳、石椅。池内活水清幽幽,养着百万条饿蚂蟥。为使蚂蟥保持饥饿状态,每日只投放一丁点带腥味的食物。朱企丰为了取乐,常令人从民间捉来小孩放入池中喂蚂蟥。如今王寡妇的儿子自然也是逃不过这一劫。当日下午,朱企丰及其王妃、王子坐于池边,令武士把王寡妇的儿子扒光衣服赤条条推入塘里……水中无数蚂蟥闻到血腥味像蛇信一样地疯狂蠕动身子蜂拥而上,在小孩全身每一处叮咬起来……小孩本能地向岸边爬,武士就用竹竿往池心顶,朱企丰一家见状乐得手舞足蹈,狂笑不止。这小孩由于失血过多加之过分恐惧,挣扎一阵就晕倒在塘里,任由贪婪的蚂蟥拼命吮吸……次日一早,朱企丰令人把小孩的尸体交还给王寡妇。看着惨不忍睹的儿子,王寡妇没有哭,她把所有的悲伤化作仇恨,誓死要报此深仇大恨。王寡妇自知势单力薄不是朱王的对手,她四处暗访,终于得知朱家有一世仇一直都在伺机报复。原来朱元璋诛杀蓝玉九族那天,除了蒋承恩的母亲被救外,当大兵包围了蓝家,蓝玉自知难逃大劫,悄悄将一小儿藏于地道,千叮万嘱要记住深仇大恨。这小儿目睹了九族全诛的场景,就立誓报仇,子子孙孙以此为任。自朱楩迁来都梁后,蓝玉后裔便不断寻机报仇,数度怂恿苗民、瑶民攻打州城,都梁也几度岌岌可危。王寡妇打听到蓝玉的后代改姓青,到了这一代的传人名叫青有成,她找到青有成,二人一拍即合,由王寡妇提供情报,青有成行动。某年初夏,朱企丰兴高采烈地在随从的陪同下由东城迎恩门出城,未行多远,横刺里一彪人马杀来,将其随人打个落花流水。朱企丰遭此突袭慌不择路,本欲返回城里,却纵马向南,南面是赧水河,河上架一木桥,桥下流水湍急。早潜伏在桥头的青有成挥力砍去,砍中了朱企丰腰部,幸被玉带挡了,玉带断落,掉在桥上。朱企丰这才知道走错了方向,但后路已断,只能向前。坐骑飞过一片田垅,前面又一座小桥,潜伏在此的王寡妇举刀扑过去,坐骑一蹶,嘶叫一声,朱企丰跌落桥下,虽然桥不高,可马已经爬不上来了——原来坐骑腿部已经被刀砍中受伤。与此同时,朱企丰亦被惊马掀了下来。朱企丰见有人追来,一路狂奔——只是如今的朱企丰早不是铜宝山上健步如飞的樵夫朱国英了,跑了一程,累得气喘吁吁,汗如雨下,前面又是一座小桥,刚至桥心一匹快马追上,骑马者正是青有成。朱企丰连忙拔出青锋宝剑相迎。谁料一交手,只觉对方剑如游龙,神出鬼没,变化无穷,不到三五个回合,手中宝剑落地,脖子上已架了一把明晃晃的利刀。朱企丰哆嗦着,恐惧万分。青有成咬牙忿恨道:‘朱企丰,你可知罪?你残暴如狼,荒淫成性,滥增捐税,弄得都梁饥民载道、哀鸿遍野;修城墙,累死民工不下万人;筑地道、坑民夫,暴比嬴政;效蠡盆,蓄蚂蟥,毒赛商纣;择妃妾与幼童,奸淫良家少女无数……自崇祯四年你登上王位,多少人家被你害得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全州百姓谁不切齿痛恨!再说,我祖上蓝玉本是功臣,为你们朱家皇朝立下汗马功劳,只因朱元璋听信谗言,诛杀祖上九族,侥幸逃过劫难的少数人也只得隐姓埋……’青有成来不及骂完,王寡妇已然赶上,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她高举利刀砍将过去,把朱企丰的人头砍下,滚落至赧水河中。”

    蒋一浪讲至此处停下来喝了一杯茶,歇了片刻继续往下讲道:“各位听客,后来的故事大家都已知晓,青有成、王寡妇投奔了李自成的义军,朱企丰掉下玉带的地方起名为玉带桥,跌落马下之处名叫落马桥,最后丧命的小桥取名为‘断头桥’,这些都是后话,此处按下不表。说的是王府中亲兵闻讯朱王被追,在知州谭文佑的率领下出城营救,但为时已晚,他们见到的只是朱企丰缺了脑袋的尸身。谭文佑下令亲兵在桥下四处寻找,无奈水流太急,人头早不见踪影,只好收尸回城。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朱王没有脑袋的事很快就传开,几乎整个都梁家喻户晓——”

    “蒋先生,有个问题我想请教,”台下的萧忠打断蒋一浪的话,“朱王的人头用三十六斤金头代替,这在都梁已人尽皆知,我弄不明白的是,当时王府铸造金头时一定非常隐秘,那么这个消息是如何走漏出来的呢?”

    “这位老先生问得好!”蒋一浪说,“当时朱企丰缺了脑袋,知州谭文佑即和王府主事商定用假头替代,限令一位李姓银匠于四十九天之内要铸造成功四十八颗假人头。李银匠十分不解,因为完成这项任务根本不需要这么长时间,‘限令’之说又从何谈起?他接受任务后仅用了一天时间就制作成功一个人头模型,然后注入石膏,再在石膏人头上涂上金水,不到五天时间四十八个假人头就大功告成。

    谁想就在他交货之际,王府主事取出一颗假人头当场摔碎,说:‘这个不合格,得重做!’李银匠觉得这些假人头都是一个模子出来的,应该没有优劣之分,主事不容分说,给他一张符牌,令他重新领取原料。李银匠只得遵言,但令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用符牌领取到的‘原料’竟是三十六斤黄灿灿的金子!这下子李银匠终于开窍,明白那四十八颗石膏头乃为‘疑冢’用品,这个金头才是朱企丰的真身冢……用黄金铸制人头工艺十分复杂,最难的是必须与朱企丰的原貌相差无异。李银匠不敢怠慢,紧赶慢赶总算在四十九天的限期内完成了这项复杂的工艺。就在这天深夜的亥时过后,李银匠在王府亲兵的监视下捧着金头来到王府,但见大厅内齐刷刷摆了四十八具一模一样的棺椁……亲兵打开了第四十八具棺椁。里面金碧辉煌的随葬物把他惊得目瞪口呆……他把金头安置在朱企丰的头部处,棺椁迅速合拢。其时已是第四十九天的子时,棺椁由四十八名包括李银匠在内的青壮汉子抬着向东北而行。一个时辰过后,棺椁抬至一片荒凉隐蔽的丘山下。在漫天火把的照耀下,四十八名大汉由亲兵指点掘开一个很不起眼的土堆,一条早已砌好的墓道口就露出来了……李银匠和同伴顺着墓道进入墓室,放置好棺椁又从原路出来,仍旧把墓道口填上封土,这才集中去二里之外的临时茅棚里吃饭。也是机缘巧合,这茅棚里有一位名叫朱成生的伙计与李银匠认识,并有一定交情。朱成生见了李银匠大惊失色,这让警觉的李银匠感到不祥。趁着开饭前的一点空隙,李银匠向朱成生打听缘由。朱成生于是如实相告——饭菜里下了毒……李银匠顿觉天塌地陷,脑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就是逃跑。转念一想这样做会株连九族,至此,他霍然明白,他和那四十七名进入墓室的同伴都难逃一死——岷王府那多余的四十八具棺材正是为他们准备的!死之将至,恐惧很快被仇恨取代,李银匠认为唯一报复的途径就是把朱王墓的秘密泄露出去!李银匠告诉朱成生,墓中有一个三十六斤的金头,并将墓葬的方位以及墓道入口的标志详详细细地说了出来。随后,李银匠和同伴在亲兵的监视下吃完食物,不一会儿就口吐白沫倒地身亡。亲兵们把他们的头颅割下就地掩埋,只带回了尸体安置上镀金石膏头入殓棺内。朱企丰的出殡对外公布是在第四十九天的辰时正刻。时辰一到,岷王府内九声炮响,鼓乐齐鸣,四十八具棺材被抬出王府。都梁市民万人空巷竞看热闹,拥簇着这些棺材由四门出城,分葬于四乡八村。再说朱成生本是岷王府中御膳房厨子,得到这个惊人秘密后趁机离开,准备在适当时候盗墓取宝。但好事多磨,朱成生未及实施他的计划,另一位厨子偷偷听了李银匠与他的谈话,扮成猎户来到墓葬现场勘探,结果被守墓亲兵发现,带到岷王府酷刑拷打。这厨子吃不住大刑如实招供,岷王府得知墓葬泄密就杀了所有厨子,余下朱成生逃窜在外。朱成生清楚岷王府不会放过他,就把朱企丰金头之事公之于众,一时间闹得整个都梁家喻户晓。消息传开后,那三十六斤黄金就成了巨大的诱惑力,引得一批又一批的人四处寻宝。这势头越演越烈,直至几百年过去的今天,人们的热度仍然不减当初。这是为何?原来都梁百姓只知道黄金值钱,不知道朱企丰墓中大量的随葬物中,随便一件都贵过金头。据李银匠告诉朱成生,棺中最值钱的乃是一组古画。这组古画名《四季行乐图》,为才子唐伯虎所作,说得更明白一些,其实是一组春宫画,分春、夏、秋、冬四季,每季有八对男女用八种姿式交欢,计有四八三十二种不同的画面。每一幅画男女形态栩栩如生,笔法之细腻可辨毛发。这组画来历非同小可,乃是永乐皇帝朱棣赏给弟弟朱楩的物品。是岷王府中的镇宫之宝。朱企丰乃胸无点墨之徒,对艺术更是一窍不通,但偏偏于美色这一项上,他无师自通,见了唐伯虎的春宫图可谓是领悟透彻,爱入骨髓。在世时他就放出话说:‘孤无他好,独爱唐寅《四季行乐图》,愿生死不弃。’正如此岷王府才将如此珍贵之物随葬。这三十二幅画,每一幅都是价值连城,区区三十六斤黄金又何足挂齿?”蒋一浪正说得起劲,萧子玉终于忍不住了,说:“你前天说蒋二的先人存私心在前,可是这两天的故事好像已经脱节了,这是为何?”

    众人亦省悟,齐道:“是啊,故事虽好听,可是已经脱节了。”

    蒋一浪说:“诸位放心,故事绝对没有脱节,只绕了一道弯而已——这就叫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当最后谜底揭开,诸位才会拍案叫绝!欲知后事,明天的故事更加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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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另有企图

    回头说谭小苦窃听了胡假虎与侯洞猿的一番私语就匆忙离开大牢。

    在回家途中,谭小苦所到之处,市民们都在议论止戈亭的故事早会,说那里人山人海却无人能够进入大厅,更奇怪的是,散场后也听不到故事传出来。这种情况在以往是很少有的,因此引发了市民们的种种猜测。

    谭小苦的心情很急,他迫切想把刚刚偷听到的内幕告诉师父,因此晚饭送过去,为了不破坏师父的胃口,谭小苦先不说那个坏消息,只拣了他在外面的见闻说给朱子湘听。

    朱子湘一边吃饭一边饶有兴致地听,听完后还不无遗憾地感叹道:“可惜我待在这里不能动弹,否则的话还真想会会蒋一浪先生。关于朱企丰他知道得还真是不少!”

    谭小苦问道“师傅,你也知道朱企丰?”

    朱子湘点头:“当然知道,不光是我,几百年来所有的盗墓者都在寻找那个三十六斤的金头!”

    谭小苦说:“我以为只是说故事而已,想不到还真有这么回事,师父,这个金脑壳最后到底是什么人得到了呢?”

    朱子湘摇头,以肯定的语气说:“谁也没有得到,金脑壳一直还埋在地底下!”

    谭小苦不解地望着朱子湘:“师父怎么这样清楚?”

    朱子湘欲言又止,最后叹了口气说:“你不要盘问,有些事现在还不能跟你说。”

    朱子湘吃完饭把钵子递给谭小苦,他抬头看了一眼门外的天空,说:“今天为何这样早送饭过来?”

    谭小苦把目光移到别处说道:“我有事想告诉你……本来早就要说的,怕你吃不好饭。”

    朱子湘心里“咯噔”一下,预感到会有什么不幸将落在自己身上:“小苦,没事,无论什么事师父都能承受。”

    谭小苦这才幽幽地说:“师父,王辛卒、劳顺民是萧子玉指使熊杰杀的……这是我今早路过大门时听胡假虎亲口说的……”

    朱子湘刹时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很久才哽咽地说:“小苦,没事,我早就知道萧子玉要拿我来开刀……”

    谭小苦滚着眼泪说:“他们要害你,这事该怎么办啊?”

    朱子湘想了想说:“师父怎么办你不要管,明天你一定要想办法去止戈亭听故事,回来把故事内容告诉我。”

    谭小苦连连摇了摇头:“这个很难办到,我听侯洞猿说,萧子玉这几天都安排警察局的人把大厅挤满了,除了他们自己任何外人都无法进入。”

    朱子湘吃惊问道:“这是为什么?”

    “侯洞猿说萧子玉为了不让更多的人知道这个故事才这样做的。”

    朱子湘若有所思地说:“如果是这样,小苦更要帮师父这个忙!”

    谭小苦不解地望着朱子湘:“这对你有用吗?”

    朱子湘点头:“是的,师父能不能活命就要看你的了!”

    谭小苦感到不可思议,既然师父说得如此严重,他就下决心要进入明天的早会现场。在回家的路上他留意了这方面的消息,才知道有不少人都想进入大厅听故事,但无论起得多么早都无济于事,说是止戈亭在开门之前就已经有人守在那里了,什么人可以进去,什么人不可以进去都由守门人说了算。谭小苦想来想去,认为必须在今天进入止戈亭,然后找一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才能听到明天的故事。否则哪怕变成蚊子也休想进入。他从大牢回到家里洗了个澡,赶在打烊之前进入了都梁酒家。此时钱进财和他的伙计正忙于打扫卫生,收拾桌椅。谭小苦四下里张望,发现大厅里根本无处藏身,于是趁人不注意上了二楼。他的计划是能够进入到伙计或者掌柜的房间,然后在床底下躲一夜。他来到二楼后立即发现要实施这个计划难度很大——几乎每一个房间都有“铁将军”把守,唯一没锁的一间房却从里面反插,显然是有人住在房里。时间一点点过去,谭小苦不禁害怕起来,一楼的人一旦上楼就会发现他,那时说不定还会把他当成小偷来抓。

    正焦急之际,没上锁的房里突然有了动静,谭小苦慌忙躲到一边。门开处,走出一位中年男子双手提着裤子急急下楼。谭小苦于是明白,这男人内急正要去一楼蹲茅坑——谭小苦于是抓住这个绝好的机会溜进房间钻入床底下……

    中年男人过了一阵又回到房间,这时候天色已向晚,没多久房间一片漆黑。床底下有一股淡淡的霉味,蚊子也开始活跃起来。谭小苦感到很不好受,但一想到师父在狱里的情景,觉得吃这点苦算不了什么。

    有人上楼了,脚步声一直响到这间房门,然后就是敲门声……那敲门的人叫道:“蒋先生不点灯吗?”

    蒋先生:“我正要点灯呢,钱掌柜进屋坐坐吧。”

    谭小苦心想:莫非中年汉子就是那个讲故事的蒋一浪?正想着时,灯点亮了,钱掌柜也进了房。

    钱掌柜:“蒋先生的故事还有很长吧?”

    蒋先生:“听客厌烦了是不?”

    钱掌柜:“蒋先生说到哪里去了,如此精彩的故事,大家的胃口都给你吊足了。”

    蒋先生:“过奖了。这两天有人来找过我吗?”

    钱掌柜:“找你的人多着呢,都想尽快知道故事的下文,他们四处打听你住在哪里呢。”

    蒋先生:“这些人真是烦,我才懒得出门……钱掌柜,如果有人不是为了听故事非要见我,麻烦你帮我过问一下。”

    钱掌柜:“这种人我还没碰到过,这两天来找你的人都是要听故事,也有人打听那个盗掘朱楩墓的蒋大是不是都梁首富蒋兴和,这些人很麻烦,为了打发他们快点离开,我就说不知道蒋先生住哪里。”

    蒋先生:“谢谢你,钱掌柜。”

    钱掌柜:“别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蒋先生晚安,我就不打搅了。”

    钱掌柜离去后,蒋一浪就上了床。谭小苦忍受着蚊虫咬在床底下熬过了一夜,直至天亮蒋一浪出了门他才松了口气。接下来大厅里的故事早会开场了,谭小苦这才发现自己被反锁在房间里无法出去。幸喜止戈亭的房子是木结构,二楼与大厅之间只隔着薄薄的一层木板,底下说话可以听得一清二楚。

    蒋一浪在说故事了,谭小苦仍然趴在床底下听。这天故事的内容乃是朱企丰如何把王寡妇八岁儿子推下蚂蟥塘,然后又魂断三座桥……玉带桥、落马桥、断头桥是都梁有名的三座桥,谭小苦也很熟悉,关于它的来历这还是第一次听到……故事听完后,谭小苦也觉得很精彩,但他怎么也无法把这和师父的性命联系上来。

    故事早会散场后,蒋一浪又过了好一阵才回到房里来,谭小苦想到师父还没吃饭,也顾不了许多,趁蒋一浪换衣服之际从床底爬出来悄悄溜了出去。

    谭小苦一路狂奔回到家中做好饭,自己吃了又马不停蹄赶到大牢里,这时已经是上午时分,朱子湘虽然很饿,但他对故事的关心程度却远远胜过吃饭。

    谭小苦开始向朱子湘转述故事。

    朱子湘听得很认真,从他的表情可以看出,他好像不是在听故事,而是关注一件与他息息相关的真实事件,谭小苦讲完了,他仍然久久回不过神来。

    谭小苦转而就问道:“这个故事好听,可是它怎么能救师父的命呢?”

    朱子湘仍然沉浸在激动中,说:“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有些话还是不能说得太早。小苦,师父谢谢你。”

    谭小苦又问道:“三十六斤的金头那么值钱,为何蒋先生说还没那些画值钱呢?画是纸做的,真有那么贵吗?”

    朱子湘说:“唐寅的《四季行乐图》是无价之宝,世界上只有那一组,不可再复制,黄金国库里有,还能反复使用,文物的价值正是因为它的独一性。”

    谭小苦似有所悟地说:“都说物以稀为贵,是这意思吗?师父说朱企丰的墓还完好无损,那个叫朱成生的知情人还有他的后代难道不知道墓里有宝吗?”

    朱子湘说:“他们当然知道,而且世世代代念念不忘,小苦,你再帮师父办件事——”朱子湘与谭小苦耳语,如此这般一番吩咐。

    书接上回,却说萧子玉听蒋一浪提及朱企丰的随葬物中除了金头及大批珠宝之外,还有一组唐伯虎真迹《四季行乐图》,他与身旁的舒振乾耳语几句,然后离座来到二楼的包房等候。

    不到一杯茶的工夫,钱进财就匆匆来到二楼包房,向萧子玉点头哈腰说:“不知道局座也在听故事,招待不周还望海涵。”

    萧子玉说:“贵店的客人没有尊卑之分,钱掌柜不必客气。我有一件小事相求——可否让蒋一浪先生与我见见面?”见钱进财久久不愿答话,又加问一句,“莫非有什么难处?”

    钱进财说道:“事前我答应了他几个条件,其中就包括不透露他的住址,不让他见陌生人。”

    萧子玉笑了笑说:“第一个条件你没有做到,实不相瞒,我已经知道他就住在楼上——至于第二个条件我是公干的,应该不算是陌生人吧?”

    钱进财望着萧子玉问道:“局座找蒋先生是另有事情吧?”

    萧子玉觉得钱进财的话问得蹊跷,就说:“我不太明白钱掌柜的意思,可以说得更清楚点吗?”

    钱进财欲言又止,最后经不住萧子玉的一再追问,就说:“其实也没别的意思,昨晚蒋先生吩咐过老朽,说如果有人不是为了听故事见他,就要我过问一下。”

    萧子玉一愣,说:“想听故事的不见,不是为了听故事的嘱你用心打听,钱掌柜你一句‘没有别的意思’又从何谈起呢?”

    钱进财面露尴尬:“其实我也觉得蹊跷,细细一思量就觉得他来止戈亭说故事好像是为了会一个什么人。”

    萧子玉敛起笑正色道:“钱掌柜这话可是你说的,当心祸从口出!”

    钱掌柜忙说:“局座尽管放心,这话老朽只在你面前说说,绝不外扬。你稍坐,蒋先生就在隔壁吃饭,我这就请他过来。”

    萧子玉站起身说:“不必了,还是我过去看他。”

    萧子玉在钱进财的陪同下来到隔壁的包房,蒋一浪刚刚吃完饭,他疑惑不解地问道:“钱掌柜这位先生是……”

    萧子玉抢先答道:“本人姓萧——钱掌柜你忙去吧,我有点事要和蒋先生谈谈。”

    钱进财带上门离去,蒋一浪收回目光望着萧子玉:“先生如果是为了提前听故事,我奉劝你还是等到明天早晨再过来。”

    萧子玉问道:“蒋先生的这个故事还要说多久呢?”

    蒋一浪想了想说:“难讲,也许是几天,也许还要很久甚至没有结局。”

    萧子玉直视蒋一浪:“此话怎讲?”

    蒋一浪打量着萧子玉,然后说:“欲知后事且听下文分解。”

    萧子玉冷笑道:“你不要再故弄玄虚了,就这故事而言,稍有点头脑的人都知道到了尾声——没办法再发展下去了!”

    蒋一浪说:“君不闻‘故事无本,可长可短’吗。”

    萧子玉敛起笑,表情严肃地说:“说故事也有规矩,有话则长,无话则短。都梁人没有几个傻瓜,都知道朱企丰墓至今安然无恙,你的故事如果再延续几天,说得文雅一点是‘画蛇添足’,说得直白一些——你在愚弄都梁听客!”

    蒋一浪说:“原来萧先生此来是不让我往下讲故事,这个容易,从明天开始不讲就是。”

    萧子玉说:“不,我要你今天就把故事讲完!”

    蒋一浪:“就在这里?”

    萧子玉:“没错,就在这里。”

    蒋一浪:“讲给你一个人听?”

    萧子玉:“对,就我一个人听!”

    蒋一浪盯了萧子玉半晌,问道:“你是谁?”

    萧子玉:“这个重要吗?如果我说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听客呢?”

    蒋一浪:“不管你是谁,明天早点过来到止戈亭大厅占位置!”

    萧子玉:“你好大的口气,就凭你这态度,今天你非得在我面前把故事讲完不可?”

    蒋一浪偏着头:“如果我硬是不讲呢?”

    萧子玉:“你就是条汉子,我是只狗熊。”

    蒋一浪说:“我确实是条汉子,这一点可以验明正身!”

    萧子玉冷冷道:“我这就要验明你的正身!”言毕拍响三下巴掌,舒振乾率一群人一拥而入,用枪对准了蒋一浪。

    “你、你们要干什么?”蒋一浪大惊失色。

    萧子玉:“不是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吗?把故事的结局给我讲出来!”

    蒋一浪惊恐的脸上挤出笑:“不就是听个故事吗,犯不着这样。”

    舒振乾叱道:“你活腻了是不是?局座面前你也敢如此放肆!”

    蒋一浪立即收敛了许多:“蒋某有眼不识泰山,您大人不计小人过。我这就给您讲故事……却说明亡清兴、改朝换代之际,人心慌乱,朱成生率子孙趁乱来到墓地……这是一个月明星稀的朗夜,朱成生在迷宫一样的坟场搜寻,费尽周折总算找到了被李银匠做了记号的墓道入口,一家人小心翼翼掘开封土,一个幽深漆黑的洞口便出现在月色中……一家老小当时的心情是激动万分,因为从此之后就可以尽享荣华富贵。激动过后大家冷静下来,接着就是如何入墓室取宝。李银匠曾经告诉过朱成生,说墓道很深,至少有三十余丈路程,沿途都用青砖垒砌。为防万一,朱成生决定由他一个人先进入墓室打探。他带上斧头、手举火把,进入墓道没有多久就惊慌失措地逃了出来……他告诉儿孙,快把洞口封上,以后世世代代都不要打这冢墓的主意了……朱成生交代完后,就一命呜呼。局座,这个故事就算是讲完了。蒋某人不敢留下半点尾巴。”

    萧子玉目光如炬盯着蒋一浪:“真的没有留下尾巴?你说蒋二的先人存私心在前,怎么到现在还不见分晓?”

    蒋一浪道:“我一急就把这事给忘了,其实也没有我讲的那样玄乎——朱成生其实就是蒋球的后代、蒋二的先人,他发现了这个秘密之后一直向蒋琛的后代透露。”

    萧子玉一愣,蒋一浪绕了这么大的一个圈子,谜底却是这么简单,确有一种被戏弄的感觉,遂问:“你还保留了什么吗?”

    蒋一浪说:“没有,我拿我的人格担保没有。”

    萧子玉问道:“你的人格能值多少钱?比唐伯虎的真迹《四季行乐图》还贵吗?”

    蒋一浪道:“这是两码事,不可以比较的。”

    萧子玉厉声道:“放肆!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流泪,来人。把这个刁民押回大刑伺候!”

    舒振乾和一班打手一拥而上,把蒋一浪按倒在地上。蒋一浪见萧子玉动了真格的,语气软了下来:“局长大人,可以不用大刑吗?”

    萧子玉挥挥手,舒振乾等人松了手退出包房,萧子玉这才说话:“不用大刑也可以,把你所知道的一切都讲出来!本局已经警告过你,不要把别人当傻瓜。谁都知道你来讲故事只是幌子,目的是等待一个人出现!如果我没有猜错,你要等的人正是朱成生的后代!”

    蒋一浪吃惊不已,道:“局座你是神仙。连我的心思你都知道,我确实是等一个人出现,他叫朱子湘,不过他不是朱成生的后人,他是朱企丰的嫡系传人,手中掌握朱企丰墓的秘密图纸。”

    萧子玉逼视着蒋一浪:“你是什么人,为何知道得如此详细?”

    蒋一浪避开萧子玉的目光:“我才是朱成生的后人。朱企丰的坟里机关重重,暗器遍地。只有找到朱企丰的嫡系后人方可安全入内。”

    萧子玉脸上露出会心的笑,说:“朱企丰的嫡系传人我可以找到。你敢保证他会交出图纸吗?”

    蒋一浪想了想,说:“我可以试试。”

    萧子玉脸一沉,道:“如果你办成了此事,本局绝对不会亏待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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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双乳山之迷

    古老的青石板路蜿蜒曲折,拾级而上,越往高处登步就越费力气。谭小苦虽然就出生在铜宝山下。但真正要登上此山这还是第一次。

    已经忘记了到底爬了多久,终于前方古松掩映间,一座古寺的飞檐翘角就露了出来。谭小苦松了口气。接下来的石板路平缓了很多。徐徐的山风送来阵阵木鱼声和诵经声。循声来到古寺门前,抬眼望去,只见寺门上大书“仙人寺”三字,两边的对联古色古香,道是:“众生有悟皆成佛,明月无私自照人”。

    谭小苦入殿做了功德,在观音像前焚了香,抬眼望时,发现殿前打坐诵经的和尚十分面熟,却一时又记不起在哪里见过,他没时间多想就从侧面上了楼梯。

    谭小苦此行是为师父寻找朱企丰的坟墓。大凡王陵都有七八丈高的封土。看上去就像一座小山包,朱企丰的墓地也不例外。但都梁是丘陵地带,七八丈高的山包遍地都是。所以如果不是知情人,寻找朱王墓比大海捞针还难。朱子湘告诉他,找到朱企丰的真身冢其实很简单,只要登上仙人寺顶层,站在上面向下望,就会发现如人乳一样的两座山包,靠左的那一座就是朱企丰墓。

    谭小苦扶着走马楼的栏杆来到寺庙顶层的位置向山下望去,果然发现了有如人乳一样的两个山包!更令他惊奇的是,靠左的那个山包就在谭家村的后背!谭小苦清楚地记得,那个山包上长满了各种野果,几个姐姐在世的时候常常带他去摘吃。后来被村里的老人知道了,说那个山上的野果不能吃,吃了轻则生病,重则丢掉性命,几个姐姐死后,村里人更相信这种恐怖的说法了。谭小苦不敢想象,这个山包原来就是朱王的陵墓,谭家人在这里住了近三百年,也从不知道这个秘密!只知道这座山很恐怖,山上的一草一木都不能动,为此谭家的先人在山前立了一块石碑,碑上刻有文字,谭小苦和所有的谭家村村民们一样不敢去看碑上面的文字,怕惹来厄运……这些秘密就在这一刻都迎刃而解了……

    谭小苦从楼上下来,再看到老和尚时,猛然记起他正是给萧轩亭做道场的了空和尚,这时了空也认出了谭小苦,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小施主的师父还好吗?”

    谭小苦说:“我师父时运不济,被关在大牢,我特来宝刹烧香求菩萨保佑他平安。”

    了空说:“愿菩萨保佑,善哉善哉。”

    谭小苦听他的塾师顾子业先生说过,这了空和尚算得上是一个有点墨水的僧人,早年曾作一偈云:

    春才尽,夏又临,处处村歌乐太平。

    杜鹃叫醒名利客,何必区区逐外寻。

    他的这一偈语被方丈看到后,就着意培养他。一日,了空挑水出山谷,方丈以杖击桶,水尽倾倒,了空忽然大悟,作出一偈云——

    一拶迅雷震大地,山鸣谷应水倾濞。

    滔天洪浪浸须弥,拈得口嘴打湿鼻。

    方丈闻之,遂将衣钵传与了空。

    谭小苦辞别了了空,就要下山去。

    此时已是正午,外面的太阳很毒,谭家村人都躲在屋里避暑。谭小苦来到村后背的山包前没费多少周折就找到了那块石碑。碑风化得厉害,可见岁月的无情,但碑上的文字仍然清晰可辨,道是:“村后旧有双乳山一座,虽非出名大山,村中赖以平安。凡接脉之处与村内有关,向传如有开动接脉之处,村中即出不意之祸,是以屡次禁止多年,无人动土取物。”

    石碑埋得较深,下面的文字要扒开杂草才能看到,据朱子湘说,这块石碑刚立的时候位置很高,下面是石灰基座。现在这个石灰基座不见了,显然已经有人动过这座古墓。至此谭小苦此行的任务算是完成了。

    谭小苦的家就在不远处,离开这么久他也想回去看看,因担心被族人认出来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

    按照师父的吩咐,如若双乳山前的石碑有人动过,就可以证实故事中的“朱成生”的确进入过墓室,那么接下来就是找到蒋一浪,劝他去牢里和师父面谈。

    谭小苦来到止戈亭已是辛牌时分,正是生意清淡的时候,几个伙计坐在凳子上打盹,掌柜钱进财正拨着算盘珠子算账。谭小苦进入店内,钱进财扶了一下老花镜,又埋头忙他的事。

    “蒋先生在吗?我有事情找他。”谭小苦叫了一声。

    钱进财头都不抬地说:“我正忙呢,不要打岔!”

    谭小苦说:“钱掌柜,我真的有重要事情找蒋先生。”

    钱进财这才停下来,见谭小苦一脸认真状,就问:“你是谁?为什么要找蒋先生?”

    谭小苦说:“我叫谭小苦,是朱子湘的徒弟,我师父想和蒋先生见见面。”

    钱进财一听“谭小苦”的名字就走出柜台认真打量:“你就是谭小苦?你师父在牢里,蒋先生怎么去见他?”

    谭小苦说:“我可以带他去牢里见师父。”

    钱进财问:“什么事不可以跟我讲吗?”

    谭小苦摇头:“不可以,我师父说三人不可传道。”

    钱进财说:“蒋先生已经不在这里了。”

    谭小苦说:“不可能,他就在二楼拐转的那个房子里,一早我还见过他!”

    钱进财摇头叹道:“既然你早晨见过他,我就无话可说了,你还是自己上楼去看看吧。”

    谭小苦爬上二楼,果见蒋一浪的房间已经空无一物,连被褥都已收拾了。他焦急地走下来问钱进财:“你一定要告诉我,蒋先生去了哪里?”

    钱进财摇头:“三人不可传道,我只能告诉你,蒋先生以后再也不会来这里了。”

    钱进财把话说到这份上,谭小苦知道不可能从他口里问到什么了,现在正是送牢饭的时间,自己不能回家做饭,他就在都梁酒家买了一份现成的带去。

    从止戈亭到大牢有三里多路程,都是一些僻静小巷。谭小苦沿途听到市井中人都在议论萧子玉,说他封锁故事肯定是别有用心。关于故事的具体内容,市井中人并不知晓,因此各种猜测五花八门。

    谭小苦来到大牢,侯洞猿老远就走出值班室喊道:“谭小苦你来得正好,朱子湘已经走了,他留了话要你去新的地方看他。”

    谭小苦吃惊道:“我师父哪里去了,他是死囚,怎么可以随便挪地方呢?”

    侯洞猿说:“这个我不清楚。你在这等一下,有人会带你去见朱子湘的。”

    侯洞猿很快就把一位老人领了来,谭小苦一眼认出这老头正是萧子玉的管家萧忠。

    话分两头,却说谭小苦走后,朱子湘的心就悬了起来。他很担心,如果朱企丰的墓道口真有人动过,就可以肯定“朱成生”确有其人。那么,这冢陵墓也就泄密了。唯一补救的办法就是与蒋一浪面谈,设法让他打消盗墓的念头。

    朱子湘为何如此关注朱企丰之墓?

    原来朱企丰魂断三座桥后,因事发突然,一时无力修建规模庞大的陵墓。所幸第十二代岷宪王在世时修建了一座大型陵墓。据风水先生论证,这陵寝乃是龙首之地,葬此地者昌,后辈有九五之尊。宪王甚是欢喜,后活到九十余岁,身边子孙皆无,心想即使葬在此地也是无用。再者有风水先生称,此地虽好,也有致命坏处——若是葬后有人动了脉气,轻则王位不保,重则断子绝孙。宪王闻言,立即改变主意,又另选吉地再造陵寝。朱企丰死时,有个小王子朱金纯,此人年纪虽小,才十五岁,野心却大得惊人,闻听父亲葬此地他可以做皇帝,当即不顾多人反对,坚持要把朱企丰葬在此处。为了不致动了脉气,朱金纯的岳父知州谭文佑从四川蓬溪老家迁来族人守陵。这些谭姓人远道而来,人生地疏,只知道不允许外人进入村后那个山包,并不了解山包里藏着怎样的秘密。他们有固定的田土山场,还可以不纳税缴粮,因此也格外恪尽职守。他们迁来不久的一天,有一个陌生人在山包周围盘桓,行迹极为可疑,谭姓人把他捉拿交给王府。经刑讯,这可疑人名叫李昆安,是御膳房的厨子,他从一位李姓银匠那里知道了山包的秘密,为此朱金纯杀了所有的厨子,独有一个名叫朱成生的厨子提前离开了岷王府。

    朱企丰死后的第三年,朱金纯果然有了一次当皇帝的机会,原来自崇祯皇帝煤山自尽后,大明宗室各藩王都有称帝野心。1646年,唐王朱聿粤在广州建立邵武政权,自称邵武帝。稍后,桂王朱由榔也在肇庆建立永历朝廷,宣号称帝。二人各不相让,双方在广东三水展开激战。其时清军统帅佟养甲乘虚南下,一举占领广州,绍武皇帝被俘自缢而死,佟养甲成功后,又挥师肇庆,朱由榔被迫率朝逃往桂林。谭文佑审时度势,为达到挟天子以令诸侯之目的,乘机强逼朱由榔从桂林移跸都梁,并将女婿朱金纯的岷王府献给朱由榔立都为京城。谭文佑的目的达到后,又开始实施他的第二步计划——废除永历皇帝,立朱金纯为帝。

    正当朱金纯做着皇帝美梦时,清军兵临城下,谭文佑率部死战,手下大将悉数战死,朱金纯的皇帝梦破灭——他把一切归罪于李昆安动了他家祖坟的脉气,自此更深信风水。都梁失守后,朱金纯自知难逃一死,嘱家眷一定要保住祖坟的脉气,免受断子绝孙之厄运。

    朱金纯被清军杀死后,他的家眷带着为数不多的财帛和家谱离开了岷王府一路北上,最后在都梁北郊三十余里一荒凉之地安顿下来。这地方十数里之内不闻犬吠不见人烟,一条小河贯穿东西,中有一座无名小桥。为了纪念祖先“魂断三桥”之耻,他们给这小桥起名为“落马桥”。从此他们在这里繁衍生息,居然也人丁兴旺,成了一个数千之众的大家族,外人称之为“落马桥朱家”。这个家族把他们的兴旺归功于祖坟的脉气,为了不让“脉气”遭人滋扰,族人可谓费尽了苦心。不知从哪一代开始,族中尊长就做出了一项重要决定——每一代从族中挑选一名优秀的朱姓子弟专事护坟的工作,族中唯一的家谱也交给他保管。这部《都梁朱氏族谱》真可谓是一本不折不扣的“藏宝图”!内中详尽记载了朱氏十三代岷王的葬身之地以及墓中的陪葬财物的清单……也就是从这一代开始,朱姓人再也没有见过从岷王府带出来的族谱,更不知道祖先的葬身之地……他们祭祀祖上,也只是在各家各户祖先的神位牌写上这样的文字——沛国朱氏历代先祖之神位。

    为了确保朱姓祖坟完好无损,每一代“护坟”使者都定居在都梁并与盗墓贼打成一片,久而久之,他们也成了盗墓贼——因为唯有如此才能真正看住祖坟,完成使命。事实上每一代“护坟”使者都做到了不辱使命,三百余年间,仅仅只有朱楩墓意外被盗——到了清末民初,朱家“护坟”之职就落在了朱子湘的身上。

    闲话少絮,却说朱子湘得知祖坟的秘密不仅外泄,而且还被人当成故事大肆宣讲,这让他如坐针毡,感到有负使命,对不起列祖列宗,对不起整个家族。同时他又心存侥幸,希望蒋一浪只是说故事而已,他并不知道朱企丰墓的秘密。因此,他迫切需要证实那个墓道口是否已经被人动过。如果有人动了,那么蒋一浪就不只仅仅是说故事,他这样做肯定有目的,说不定正是为了寻找他朱子湘!

    自从谭小苦走后,朱子湘就在计算时间,估计他会在天黑之前回到大牢。这样的等待注定是非常难熬的,到了正午过后,铁门“咣当”打开,一名狱警大声吆喝:“朱子湘出来!”

    朱子湘心里“咯噔”一下,他知道凡进入死牢的人被叫出去将意味着什么。他有点不敢相信,才进来几天,怎么就要去死呢?在他的潜意识里,萧子玉处死他起码也是几个月以后的事情。他拖着沉重的脚镣走出牢门,在过道没走多远,突然有个五大三粗的陌生人用一个大麻袋罩过来——朱子湘眼前一黑,一股巨大的力量使他的整个身体离开了地面……

    朱子湘从麻袋里被放出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置身在一间布置雅致的客厅里。两名大汉七手八脚帮他打开了脚镣,随后又有丫鬟端来了茶水。现在对朱子湘来说,无论是上天堂还是下地狱,他都觉得很正常,因此被人带到这里,他一点也不意外,心中唯一放心不下的是徒弟谭小苦。

    大汉似乎看出了朱子湘的心思,未等他开口就说:“你安心在这里好了,这里绝对保证你的安全,我们已经安排了人把你的徒弟接到这里来。”

    朱子湘凝视大汉:“你们知道我徒弟在哪里?”

    大汉说:“你徒弟会去大牢给你送饭,我们安排的人在牢里等他。”

    朱子湘紧绷的心弦松弛下来:“可以告诉我这是什么地方吗?”

    大汉不悦道:“朱师傅要吃要喝,随时会有专人伺候,我们是办事的下人,没有权力回答你提出的问题。”

    大汉走后,接着就有下人送来热水和更换的干净衣服,朱子湘心里明白将要会见重要人物。朱子湘已经很久没洗澡,今天正好痛痛快快洗净全身的晦气。

    朱子湘从澡房沐浴出来,发现茶几上又摆满了各种糕点和水果。他也不客气,放开肚皮吃将起来。

    朱子湘期待着重要人物的出现,可是时间一点点过去,来到这客厅的都是送这送那的丫鬟、下人,时辰到了临近傍晚,门又被人推开,没想到这一回进来的竟是徒弟谭小苦!谭小苦见面就问:“师父,他们为什么让你来到这里?”

    朱子湘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小苦,快告诉师父,那两件事办得如何?”

    “师父莫急,有些话关了门才能说。”谭小苦倚门张望,确认无人过来,才把门掩上,坐到朱子湘身前说,“双乳山我找到了,那块石碑还在那里,只是下面的石灰基座已经不见了。”

    “糟了,墓道果然有人动过,看来那个‘朱成生’是确有其人,如果没错的话,朱成生掘开墓道的时间应该就是十四代岷王朱金纯被清军所杀的那一年。好在朱成生没有进入墓室打开棺椁,否则那一年朱姓家族就要大祸临头。”

    “师父,祖坟的脉气真有这么重要吗?我父亲葬在靖州黄狗坳连棺材都没有,是用一张破竹席卷了掩埋的。”谭小苦一想到父亲就忍不住伤心。

    “用什么裹尸体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所葬之地要有好脉气,葬了旺地,子孙一定昌盛,自古帝王之家都是仰仗祖坟的风水,这也是他们为何比平常百姓更看重祖坟的原因。小苦,第二件事办得如何?”

    谭小苦摇头:“没有办好,钱进财说蒋一浪已经离开,以后再也不会回来了。”

    朱子湘急问道:“他去了哪里?”

    谭小苦说:“不知道,钱进财不愿说。”

    “小苦,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朱子湘望着谭小苦问道。

    谭小苦吃惊地望着朱子湘:“这里是什么地方你都不知道?”

    朱子湘摇头:“我是被人用麻袋装来的。”

    谭小苦说:“也难怪——这里是柳山路萧子玉家里,我认为蒋一浪也一定在这里。”

    朱子湘大惊失色:“这一次我家的祖坟在劫难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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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放虎归山

    回头说熊杰自从勒死了王辛卒、劳顺民,就以功臣自居,整天在13号牢里大吵大闹,要狱方兑现当初的承诺。舒振乾将情况报告给萧子玉,并提议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萧子玉没有同意,他认为熊杰不是一般的强盗,他在枫木岭的势力十分强大,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一旦传出去,熊杰的同伙知道他不守承诺,必然上门报复——更重要的是,萧家不可能世世代代都当警察局长,有些事还是留条后路为妙。

    熊杰终于如愿以偿出了大牢,由于枫木岭上的同伙并不知道,自然也没有人为他接风。熊杰坐了一段时间的牢,身上很脏,头一件事就是走出镇南阁和衣跳进了赧水河。他在河里把衣服、裤子脱下来洗干净,然后趁路人不注意的时候爬上岸晾好,再跳入水中尽情畅游。

    太阳很毒,晾在岸上的衣服不到一个时辰就干了,熊杰上岸穿好衣服,便觉得全身清爽。接下来是解决肚子问题。他来到都梁酒家,其时客人很少,店伙计都在打盹,只有掌柜的在跟一矮个子说话,熊杰正要叫嚷,猛然发现矮个子原来就是朱子湘的徒弟谭小苦。想着自己与朱子湘无仇无冤却把他害了,就有点心虚,他觉得这是一个重要的发现——原来做强盗的也有人性。正要回避,却发现一张桌子上有一顶客人丢下的草帽,遂随手抓了扣在头上,寻一个僻静位置坐了。细听之下才知道谭小苦来这止戈亭有两件事情,一是寻找蒋一浪,二是给牢里的朱子湘买饭,熊杰觉得这“蒋一浪”很耳熟,很久才想起此人乃是说盗墓故事的那位。熊杰从谭小苦处听了蒋大、蒋二的故事,感觉很吸引人,内心一直在牵挂故事的结局。

    谭小苦走后,熊杰这才取下草帽敲打桌面。钱进财走过来赔着笑脸:“客官要吃什么?”

    熊杰说:“两壶都梁香,有好吃的菜只管传来!”

    钱进财见熊杰胡子拉碴,面相凶猛,不像个善类,就不敢多问,叫了厨子和伙计,不一会儿各类菜肴就摆满了桌子。

    熊杰放开肚皮大快朵颐。吃饱后正要离去,却见有客人陆陆续续进来,这些人一进来就向钱掌柜打听蒋先生故事结果,熊杰正好也对这故事感兴趣,索性再要了一壶酒、几碟菜。

    时间坐得久了,熊杰慢慢听出了端倪,原来这两天的故事会被警察局插了手,外人概不入内。大家向钱掌柜打听,钱掌柜却讳莫如深,不愿多说。熊杰的胃口被吊起来了,他是火爆性子,一动肝火就把桌子掀翻,然后指着钱进财的鼻子骂道:“老菜牛,你说还是不说?不说老子砸了你这鸟店!”

    钱掌柜吓得大气不敢出,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正为难之际,他的几个店伙计围着熊杰求饶:“好汉息怒,不是我家老板不愿讲,实实是萧局长有话在前,一旦故事内容传到外面去了,我们的店子就得关门。”

    熊杰青筋直暴,说:“你怕得罪萧子玉,就不怕得罪我吗?”

    这时人群里闪出一个清瘦汉子来,向熊杰抱拳行礼:“敢问好汉是哪路神仙?”

    熊杰道:“老子是萧子玉的爷爷,今天非要老王八把故事讲完,否则老子也砸了这鸟店!”

    清瘦汉子说:“就凭你这句话,故事我张显凡今天说定了,如果有什么麻烦,希望这位老哥为我撑腰!”

    众人齐声呐喊:“我们为你撑腰。”

    张显凡见有这么多人在支持他,越发得意起来,遂学着蒋一浪的腔调道:“各位听客,今天的故事会开讲了。诗云:御鼓动,禁城开,天上探人回,凤衔金榜出云来,平地一声雷。莺已迁,龙已化,一夜满城车马。家家楼上簇神仙,争看鹤冲天。这首词为五代韦庄所作,述及他五十九岁高中进士时的喜悦之情,原是一介布衣,一旦金榜题名,就成龙化凤,富贵逼人。用这首词来形容蒋大的暴富最是恰当。闲话少絮,言归正传,今天我要讲的这个盗墓故事诸位耳熟能详,墓主为朱楩的第十三代传人,名朱企丰……诸位听客,后面的故事大家已经知道十之八九,这朱企丰登上王位后横征暴敛,生性凶残,草菅人命,最后为仇人所杀,身首异处,脑袋被赧水河中激流冲走,王府用三十六斤黄金制作一个脑袋安置其上,后来正是这个金头成了盗墓者追逐之物,其实这金头只是墓中一小件物品……这三十二幅唐寅的《四季行乐图》每一幅都是价值连城,区区三十六斤黄金又何足挂齿?闲话休提,这朱成生和都梁百姓一般见识,看重的也正是这个金头!数载过后,清军南下,第十四代岷王朱金纯无暇他顾,朱成生率子孙趁乱来到朱企丰墓地取宝,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文分解。”

    熊杰听到此处,高声叫道:“什么‘且听下文分解’,马上给老子讲完。”

    张显凡道:“哥,故事我只能说到这了,想知道下文,还得请问蒋先生本人。”

    熊杰想起谭小苦刚才也在找这个人,几步跨到前面,伸出五爪金龙抓住钱进财的上身:“告诉老子,那位蒋先生在哪里?!”

    钱进财见熊杰气势很凶,心想反正有人把故事说了,于是实情相告:“已经被萧子玉带走了。”

    熊杰松了手,嘴里骂骂咧咧:“又是萧子玉,他到底是何用心!”

    人群里有人说:“他这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想得到那个三十六斤的金头!”

    熊杰见时辰不早了,就对钱进财说:“掌柜的今天的账先记上,他日一并归还,我叫熊杰,是枫木岭那边的。”

    熊杰的名字在都梁可谓如雷贯耳,众人听了,一个个吓得目瞪口呆。钱进财更是连声说:“好汉肯赏脸吃饭是止戈亭的荣幸,哪里还敢收钱!”

    熊杰也不理会,大步走出大厅,到得外面,但见天色向晚,回枫木岭还得赶路,四下里张望,恰见止戈亭外的廊柱上拴着一匹上等好马。他也不去多问,径直走到马前取了马鞭,解开缰绳,然后翻身上马。不想这马见了生人,有点不服,刨蹄嘶鸣,如此一来就惊动了马的主人,只见一位汉子从都梁酒家大门奔出,挥着手叫道:“喂,喂,你为何要骑我的马!”

    熊杰借着酒性说:“天色已晚了,大爷还要赶回家去,借马用用,何须如此小气!”

    汉子道:“马是我家主人的,‘看牛郎无权卖牛’,要借也得问我主人!”

    熊杰道:“你家主人何时来这里?我看你是存心和我过不去,看打!”马鞭一挥,打得那汉子哇哇大叫,熊杰哈哈大笑,双腿用力一夹,这马就撒开四蹄飞奔起来。

    那汉子仍然不放,在后边叫边赶,毕竟双腿难敌四腿,不一会儿就甩开了老远……

    熊杰回到山寨已是深夜,众手下闻知头领回来了,一个个兴高采烈,杀鸡宰羊夜宴以示庆贺。熊杰在止戈亭饮了三壶都梁香,现在兄弟们又敬酒,他是个豪爽人,也不推辞,喝至半夜竟烂醉如泥,醒来时已是日上竿头。他聚集了几个头领,不说他在大牢里如何吃苦,单说在止戈亭听到的盗墓故事,军师舒祥林听完后陷入了沉思,然后望着熊杰说:“那个三十六斤金头的故事我也知道,只是朱企丰墓中还随葬了唐寅的《四季行乐图》我还是头次听说。大哥,我们在这里打家劫舍时时还有生命危险,不如掘了这冢坟,里面的宝物足够弟兄们一辈子吃香喝辣的。”

    众头领齐声附和:“好,掘了朱王墓,一辈子吃香喝辣!”

    舒祥林又说:“我看那个说故事的蒋一浪十有八九知道这冢墓的位置。可惜他已经落在萧子玉手里了。萧子玉这样做的用心很明白——觊觎墓中的金银财宝!”

    熊杰点头:“我也觉得这萧子玉是最大的对手。”

    “哥,干脆杀了狗日的萧子玉,那些财宝就是我们的了!”生性鲁莽的头目萧猛子说。

    舒祥林摇头:“如此不妥。萧子玉是警察局长,杀他谈何容易!依我之见只宜智取。”

    众头领异口同声道:“智取最好,我们听军师的!”

    舒祥林说:“这事萧子玉已经插了手,我们就不能硬来,当务之急是进城先把情况摸清,然后静观其变——玩一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之计!”

    熊杰点头:“此计甚妙,时不待人,军师,我们快快收拾了进城。”

    熊杰把胡子剃净,换上丝绸长衫,头戴纶巾,手执羽扇,和舒祥林扮做乡绅,各骑一匹好马结伴进城。

    书接上回,却说朱子湘得知自己已经置身萧子玉家里,刹时大惊失色,继之哭了起来。谭小苦见状十分不解,问道:“师父本为死囚,看得出来,萧子玉对你很客气,师父本应该高兴,何故大哭?”

    朱子湘止住哭,看了谭小苦半晌,说道:“小苦,事已至此,为师也不再瞒你了,蒋一浪说的那个朱企丰乃是我家祖先,我这一辈子要做的事就是不让祖坟被人盗掘。”

    朱子湘于是将祖坟风水如何重要,他本人如何成了这一代护墓人的过程点滴不漏述了一遍,谭小苦听后才如醍醐灌顶,明白了一切。

    “小的时候常听村中老人说,我们谭家是从四川搬迁过来的,时间也是明朝末年。”谭小苦叹道,“想不到我们谭家原来是知州谭文佑安排的守陵人!如此说来,这位说故事的蒋一浪十有八九是那位朱成生的什么人。”

    朱子湘点头:“是的,来说是非者,必为是非人。”

    “有一点我想不通,他为什么要把如此重大的秘密说出来呢?难道他不怕这事一旦传出会有人和他争吗?事实上已经有人在争了,萧子玉的目的已经很明显。”谭小苦望着师父说。

    朱子湘叹了口气:“他这样做其实是情非得已,宪王为了修筑这个陵墓用了十几年时间,事前的防盗掘设施肯定也摆在首位。蒋一浪说得没错,岷王墓中机关重重,暗器遍地,即使进入,也难活着出来,朱成生的死也证明了这一点。可是人毕竟是贪婪的,朱成生的后人绝不会死心,过了几百年到了蒋一浪这一代终于抑制不住了——他采取了极端的做法,抛出墓中的秘密,引诱岷王的后裔出面与他交涉……这点他真做到了。”

    “师父如果找到了蒋一浪打算怎样与他交涉呢?”

    “劝他放弃盗掘岷王墓的念头,告诉他那是一条死路!”

    “他会听你的吗?”

    “我不会让他白白放弃,我可以给他好处。”

    “给他什么好处?”

    “如果他能够保证守口如瓶不向外人透露岷王墓的秘密,我可以给他一个发笔横财的机会,这笔横财足够他一家三代衣食无忧。”

    朱子湘说至此处,冷不防一位中年汉子掀开竹帘从侧室闯了进来,大声问道:“朱师傅让我发一笔什么样的横财?”

    朱子湘吃了一惊,警惕地问中年汉子:“你是什么人?”

    中年汉子道:“我正是你要寻找的蒋一浪!你的猜测很正确,我在止戈亭说故事正是为了把你引出来——说得更具体一些,我就是朱成生的嫡系后裔。”

    朱子湘皱了皱眉:“你姓蒋,他姓朱,嫡系之事何从说起?”

    “朱成生是我祖先的化名,他的真名叫蒋成生,是蒋成恩的第十五世孙——也就是蓝玉的后裔。他们这一支蓝玉后辈,凡属男丁,长辈从小就要向他们灌输报仇雪恨的思想,使他们长大后都能肩负起自己的使命。蒋成生自幼体弱多病,走武力报仇之路无法行通,遂秘密学了厨艺,再假冒岷王族人混到御膳房,随时准备接应前来复仇的其他蓝玉后裔。当他于偶然中得知朱企丰墓的秘密后,就觉得这是一个既能报仇又可以发财的好机会,于是就有了掘墓的念头。”

    朱子湘感慨道:“都几百年的仇恨了,你们还能代代相传,真是难为了你们!”

    蒋一浪说:“你不要取笑我家,你也一样,都几百年过去了,还死心塌地地护墓。不过到了我这一代仇恨早已淡化,实不相瞒,我打朱企丰墓的主意,求财的念头多过复仇,刚才你说可以让我发一笔横财,这让我很感兴趣,忍不住提前出来。”

    朱子湘道:“我的话你都听到了,这里就不重复,我的条件你接受得了吗?”

    蒋一浪:“我想知道到底是一笔怎样的横财!你很清楚,为这事我家坚持了十数代近三百年,轮到我更是穷尽半生的时间和精力!”

    朱子湘道:“我说的这笔横财是我家祖上的一位妃子,她没有生育,掘她不会影响风水。”

    蒋一浪摇头说:“没有生育的妃子地位低下,陪葬寒碜,我不干!”

    朱子湘道:“你错了,这位妃子比王后的陪葬还要丰厚!”

    蒋一浪仍然摇头:“我不相信,在中国没有哪位妃子的陪葬比王后的丰厚——我不是弱智。”

    朱子湘耐心道:“朱企丰的爷爷宪王你知道吗?”

    蒋一浪点头:“知道,乃是十四代岷王中最长寿的那位,活了九十岁。”

    朱子湘点头说:“正是他,在他八十岁那年出城郊游,至南乡,他发现了一位绝色女子,遂掳回宫中。这绝色女子姓夏,她的出现,令满宫粉黛黯然失色,宪王对她爱不舍榻,一日,宪王与夏妃在房中一同照镜,发现自己老态龙钟,而夏妃则花容月貌,光彩照人,不禁悲从中来,泣曰:‘孤老矣,孤死后爱妃如此年轻貌美,定有不少青春儿郎喜欢。’夏妃是聪明人,当即悬梁自尽以示忠心。宪王大为感动,按王后规制厚葬了夏妃,仅是一顶凤冠就用去了黄金三斤六两,珠宝不计其数。更重要的是,这冢墓由于下葬时间仓促,工程不大,掘开它没有任何风险。”

    蒋一浪连连吞咽口水:“这笔横财确实诱人。”

    朱子湘道:“如此说来我们的交易有了下文?”

    蒋一浪摇头:“非也,非也。”

    朱子湘不解:“你自己都说诱人,何故反悔?”

    蒋一浪叹道:“听你一说,我不敢不信宿命,《增广贤文》中有云:‘大富皆由天命,小富却要殷勤。’原我对此话持怀疑态度,认定只要找到你就可以发大财,现在我不这样想了——如果我们早一天见面,你我都皆大欢喜,各取所需。”

    朱子湘拧紧眉毛怎样想也理解不透蒋一浪此话的意思,就问:“听你的口气好像现在不行了?”

    蒋一浪点头:“我愿意,你不愿意。”

    朱子湘更疑惑:“此话怎讲?”

    蒋一浪道:“我现在已经把岷王墓的秘密透露给了他人——我当然愿意和你交易。”

    朱子湘大惊失色:“你透露给了什么人?”

    “我!!”竹帘动处,又一个中年汉子笑吟吟走了出来,谭小苦认出这人,这人正是萧子玉。萧子玉在朱子湘对面坐定:“谢谢朱师傅又给我送来了一份意外之财!”

    朱子湘回过神来,敌视地看着萧子玉:“你怎么知道我会把夏妃的墓址告诉你?”

    萧子玉气定神闲道:“你别无选择。”

    朱子湘说:“有一点蒋一浪可能没有告诉你——我是朱家这一代的护墓传人,这份职责外人是无法理解的,我只能说它非常崇高,它负责一个家族精神图腾的守护,所承载的责任超越了金钱和生命——我不怕死,因为我个人的生命相对崇高的使命来说已经微不足道!”

    萧子玉道:“这些蒋先生没有告诉我,但我预计到了,问题是这跟你的生死没有关系——我已经知道岷王墓的秘密,就算你不配合,我一样会用炸药把它轰开!你愿意配合那当然更好——我可以减少损失,你可以活下去继续守护朱家的精神图腾。至于夏妃的墓,你既然已经说出来了,我就没有理由放弃。”

    “如果我不肯说呢?”朱子湘仍做最后的抗争。

    萧子玉脸色一变,突然掏出枪顶住了谭小苦的太阳穴,恶狠狠地说:“你不肯说出夏妃的墓址,我就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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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惊魂王妃墓

    却说熊杰、舒祥林快马加鞭从枫木岭进城,然后住进东门外的玉带桥客栈。二人拴好马,吩咐店家给马上料,然后来到城南止戈亭。时近正午,正是止戈亭生意清淡的时候,入得厅来,却见里面人满为患,原来昨日那个张显凡又在唾沫飞溅说故事,因而吸引了很多人。

    二人拣一静处坐下,熊杰小声与舒祥林耳语:“就是这个人。”

    舒祥林会意,抬头看了看主讲台,小声说:“看他这样子,一时半刻恐怕讲不完。”

    熊杰亦抬起头,却见邻桌有一汉子正在偷看他,神色极为诡异。熊杰觉得此人面熟,猛然想起这汉子乃是昨晚那匹马的主人!此处不宜久留,熊杰向舒祥林递了个眼色即离开了座位。

    熊杰走出止戈亭,便飞一般迈开脚步,直到玉带桥客栈,见那汉子并没有跟来才放下心来。他回到房间等了约一个时辰终于有人敲门,他从门缝窥看,见是舒祥林领着张显凡回来了,才把门打开。张显凡一眼就认出了熊杰,抽身要走,舒祥林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捞住塞进了房里。

    熊杰脸上堆着笑:“老张,才来了怎么就急着要走?”

    张显凡脸上挤出生硬的笑:“不,不走,我,我正要拜访熊哥呢。”

    熊杰让出自己的椅子,自己一屁股坐在床沿上:“你要拜访我,那太好了,我就在这里。”

    张显凡见这两个人不像是找他的麻烦,恐惧之心就消除了,然后小心翼翼问道:“二位好汉找我是不是也想听故事的结局?我真的就知道这么多了——蒋一浪没把故事讲完就被萧子玉带走了。”

    舒祥林道:“我们熊哥不是来听故事的。你说的故事很多人都不知道,你是怎么听到的?”

    张显凡这下听明白了,苦着脸说:“我知道,二位好汉肯定会认为我与蒋一浪有很深的交情,不然不会听到这后面的故事……天地良心,我真的与蒋一浪不熟,甚至我姓甚名谁他都不知道。”

    熊杰敛起笑:“你与他没有交情?为什么别人听不到的故事偏偏就你听到了?”

    张显凡紧张地看看熊杰,又看看舒祥林,然后一咬牙说:“我可以把原委告诉二位好汉,可是你们一定要替我保密。”

    熊杰点点头:“讲吧,天大的秘密我们为你保守。”

    张显凡未开言先红了脸:“实不相瞒,这是我的隐私。钱掌柜六十多了,他的填房太太夏媚才二十几岁,长得又是花容月貌。平日里我好出风头,是止戈亭的常客,多得是与夏艳打情骂俏的机会,久而久之,我们就好上了,只把钱掌柜蒙在鼓里。这几天蒋一浪来讲故事,位置都被警察局的人占满了,旁人无法进去,夏艳就把我藏在衣柜里,如此这般,我才一节不漏地听完了故事。”

    熊杰听完后大失所望,啐道:“我说是什么惊天动地的秘密,原来是鸡毛蒜皮的男盗女娼!”

    张显凡仍然紧张道:“在二位好汉看来是最平常的事,可是于我就是天大的事情。一旦让钱老倌知道,休了夏艳我就倒霉了。”

    舒祥林说:“这样不是更好吗,你们奸夫淫妇正好凑成一对,我正想着要成全你们呢,把事情向钱进财道明,让你们从暗中夫妻变成明路夫妻!”

    张显凡急得扑通下跪:“好汉饶命,万万不可如此!夏艳说了,如果一旦东窗事发,她就要嫁给我——这是我最不愿意的!我除了床上功夫能引以自豪外,其他身无一技之长,平日里连自己都养不活,哪有本事养老婆。二位好汉若是帮我,现在这状况是最好的——钱老倌替我养着女人,我不仅不需要花一文钱,还时常有那女人的救济。”

    熊杰道:“原来是个吃软饭的货色!”

    张显凡得意道:“吃软饭也不容易呢,换了别人还吃不了,那娘们是何等了得,没有一个时辰休想满足她。我别的不行,偏偏干这个是天才啊,次次都叫她欲仙欲死,销魂蚀骨。”

    舒祥林道:“一个时辰那可不是一点点时间,难道不怕钱进财捉双吗?”

    张显凡道:“我们从不在止戈亭干那事,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我们的安乐窝就在这玉带桥客栈,这里的店主叫黄元富,是我的好友,不信可以问他。”

    熊杰道:“这种鸡鸣狗盗的事我才懒得管,反正你的秘密已经在我手里了,敢不听我的话就向钱老倌告发!”

    张显凡磕头如捣蒜:“好汉千万别这样,需要我干啥,只要不是叫我去死,我都会干。”

    房里正谈着话,店后传来马的嘶叫声,熊杰惊道:“是我的马在叫,谁在动它?”

    随后店家黄元富急急赶来报告:“二位客官,有一位汉子要牵马,我劝都劝不住,他还说这事与我无关,我说马主人就在这里,怎会跟我无关呢,可他偏偏不听。”

    熊杰抢先出门,舒祥林、张显凡紧随其后,来到店后马槽,果见一汉子正在牵马,幸好那马欺生不服,否则已经被牵走,熊杰认出是昨晚那位丢马的汉子,遂大声断喝:“你好大胆子,青天白日竟敢偷马!”

    那汉子见熊杰一干人来势凶猛,好汉不吃眼前亏,弃了马拔腿就跑,熊杰也不追赶,重新拴好马,交代黄元富好生看管。三人又回到房里,张显凡说:“刚才那偷马贼我认识,他是萧子玉家的庄户,名叫萧金平。”

    舒祥林立即反应过来,吩咐道:“你想办法把这个萧金平哄来,我们可以保证你的秘密不会外泄。”

    张显凡喜出望外:“真的吗?那我们一言为定!”

    熊杰认真点头:“一言为定。”

    张显凡道:“二位等着,我去去就来。”

    张显凡走后,熊杰有点不放心道:“他真能把萧金平叫来吗?我怀疑他这是黄鹤一去。”

    舒祥林道:“我相信他有本事把萧金平骗来,大凡不务正业的人偏偏就有这种能耐。”

    舒祥林的话没有错,张显凡离开不到一个时辰,萧金平果然就耷拉着脑袋跟着他回到了玉带桥客栈,熊杰赞许地拍了拍张显凡的肩:“不错,你怎么让他回来的?”

    “兵不厌诈。”张显凡十分得意,然后对萧金平说,“其实我也没骗你,如果你不回来惹毛了这二位好汉,枫木岭的人真会杀了你全家!”

    熊杰见萧金平吓得发抖,就安慰道:“不用怕,只要你老老实实回答问题,我不仅不杀你全家,还会把马还给你。”

    萧金平这才放松了,见熊杰的态度很和蔼,就说:“马是东家的,丢了它把我的家产都变卖了也赔不起,我一天一夜不敢回去,如果好汉把马还给我,只要是我知道的都说给你们听。”

    熊杰在萧金平肩上拍了一掌:“好,我要的就是这句话!”

    却说萧子玉为了要朱子湘说出夏妃的墓址,竟以枪杀谭小苦相胁。朱子湘万万没料到一个堂堂警察局长竟用如此卑劣的手段,遂道:“你我之间的事,局座何故要连累无辜?”

    萧子玉毫不掩饰地说:“我发现这是你唯一的软肋,你有品行、有良心,绝不会看着一个苦命的孤儿因为你白白送死,朱师傅,你说是不是?”

    朱子湘怒视着萧子玉:“如果我不愿屈服怎么办?”

    “没关系,我大不了丢一笔横财,而你却要一辈子背负良心债。怎么样,要不要试试我俩到底谁狠?”萧子玉目露凶光,开始推子弹上膛。

    “慢……”朱子湘嘴唇哆嗦着挤出几个字,“是……你……狠……我服输……”

    萧子玉仰天大笑,笑够后拍着朱子湘的肩胛说:“我就说过你是位有品行的人,绝不会忍心你的徒弟年纪轻轻就去死,走,为了我们的合作愉快先痛饮几杯!”

    朱子湘摇头:“喝酒就免了,现在我只提一个要求——事成后不要打我家其他祖坟的主意。”

    萧子玉说:“好说。人心不足蛇吞象——这规矩我懂。”

    外面有人敲门,随之传来老管家萧忠焦急的叫声:“二少爷,二少爷在吗?”

    萧子玉把门打开,萧忠见屋里很多人,欲言又止,萧子玉道:“都是自己人,没啥不好讲的。”

    萧忠这才提着长衫下摆跨进来,语气急促地说:“这两天坊间闹得很凶,都在说金头和唐伯虎《四季行乐图》的事。”

    萧子玉大吃一惊:“这消息是怎么走漏出去的?”

    萧忠道:“是一个叫张显凡的闲汉说的,他躲在止戈亭茅坑里偷听了蒋一浪的故事。”

    萧子玉皱眉:“这不可能,事前我们检查过茅坑和伙房。”

    萧忠说:“要不就是听钱老倌或店伙计说的。”

    萧子玉道:“更不可能,我封过他们的口,他们没有这个胆子!萧金平呢,快把他叫来!”

    刚才说话很急的萧忠这下子不肯说了,在萧子玉一再催问下才吞吞吐吐地说:“他,他昨晚一宿未归……”

    萧子玉脸上的肌肉搐动着:“他为何一宿未归?”

    萧忠见瞒不过了,道:“听说他把马弄丢了,不敢回来面对你……他的胆子素来就小。”

    “找不到马就一辈子不回来了吗?”萧子玉转对蒋一浪,“蒋先生你自便,我和朱师傅有点事。”

    蒋一浪说:“局座,你们忙去吧。”

    萧子玉、朱子湘离开书房,萧忠也紧随其后,萧子玉一路说:“老管家你是我的长辈,很多事情你都可以做主,这个萧金平太不像话了,我派他去外面打探民间的风声,他竟然把马丢了!你说他一夜未归,走漏消息的事是怎么传回来的呢?”

    萧忠跨了几大步追上萧子玉:“这事已经家喻户晓了,只要出了大门。每一处男女老幼都在议论——消息不是萧金平传回来的,是我听回来的。”

    萧子玉问道:“他们都在议论我吗?他们如何议论我了?”

    萧忠说:“他们说二少爷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还说你封锁消息是‘此地无银’的行为,是‘欲盖弥彰’的结果……说你做梦都想要唐伯虎的《四季行乐图》和朱企丰的金脑壳。”

    萧子玉冷笑道:“他们知道得还真不少!老管家,你去安排人把萧金平找回来,我在书房等你们的消息。”

    萧子玉与萧忠在天井分手后,他和朱子湘还来不及进会客室,就有下人来报告:“二老爷,萧金平回来了,马找到了。”

    萧子玉细听,果然有马蹄声传来,他回过头,却见萧金平牵着一匹枣红马从大门进入正向他走来,马后面还跟着萧忠。朱子湘一眼就认出这个萧金平原来就是用麻袋把他扛来的那条大汉,此时他一点也没有了那天的威风生猛,像霜打焉似的。他走到萧子玉跟前垂手低头不敢吭声,一副等着挨骂的架势。

    萧子玉却不看萧金平,只是注意那匹马:“这马不是我家那匹,这是怎么回事啊?”

    萧金平半晌不吭声,赶上来的萧忠代为回答说:“是这么回事,昨天他照你的吩咐四处留意坊间的议论,傍晚时分他路过止戈亭发现大厅里挤了很多人在听故事。他把马拴在廊柱上就走进去,没听上几句就听到马在闹,回头一看原来是一位大汉在偷马。他跑上去制止,谁想那偷马贼不是等闲之辈,跨上马一扬鞭就走了。金平他急得哭起来,大厅听故事的人又走出来围着他看把戏,一边七嘴八舌议论着,金平总算听明白了,原来那黑大汉是枫木岭的强盗头子熊杰,他刚从牢里逃出来。因急着赶回去才抢了他的马骑。金平他丢了马不好回来向你交差,昨晚就在外面过了一宿。”

    萧子玉听到此处打断萧忠的话说:“老管家以后不要惯坏了他们,该严的时候一定要严。萧金平你的马丢了,现在又牵了别人的回来,这马是哪里来的?”

    萧金平涨红着脸,鼓起勇气说:“这马不是偷的,是那个熊杰赔给我的。”

    萧子玉用怀疑的口吻道:“熊杰他有这么好吗?”

    萧金平这下找到了“感觉”,说话也流畅起来:“是这么回事,丢了马后我不敢回来见你,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就在止戈亭大厅耗着。没想到今天正午时分发现坐在我旁边的一个食客十分眼熟,很像偷马的那个熊杰,只是他把胡子剃了,他见我看他,就心虚地走了,这更加印证了我的怀疑。我没有直接跟踪他,我知道他还有一个同伙,当主讲台的张显凡下来后,这个同伙走过去与他耳语了几句就一起离开止戈亭。这一回我赶紧跟上,一路跟到玉带桥客栈,我就知道他们住在那里。熊杰的同伙陪着张显凡上楼后,我就向店家黄元富打听两位客人的马在哪里。黄元富说拴在后面的马槽,我跑过去一瞧,发现没有我家的那一匹,我不去多想,就要牵马,那黄元富不准,还告诉了熊杰。熊杰走下楼,认出了我,他的态度十分横蛮,非要打我不可。”

    萧子玉点头:“这是他的性格,后来他打了你吗?”

    萧金平说:“我挨了两拳,我忍住痛向他诉说我的难处,熊杰一听说那匹马是二老爷的,立马就对我客气起来,连向我赔不是,还要我在你面前多多替他美言。”

    萧子玉生气道:“一派胡言!熊杰的性格我了解,他不会向任何人低三下四!”

    萧金平一急额头上就冒出汗来:“我没有胡说,这是真的,熊杰亲口说你够兄弟,帮了他的大忙。”

    萧子玉这才点点头:“这还差不多,像是他说的话,不过这事万万不可外传,传出去人家还以为熊杰真是我网开一面放走的。”

    萧金平松了口气,总算把这谎撒圆了。不过后面的话却是真的:“熊杰说如果老爷想要回原来的马,改天他会牵过来。”

    萧子玉挥挥手,作厌恶状:“这种人千年不想见万年不想逢,这事情到此为止,今后不可再提到他。”

    萧子玉把脸转向萧忠,“老管家你把小少爷叫到我书房来。”

    萧子玉领着朱子湘、萧金平进入客室坐了一阵,萧忠就带着萧鹏过来了,萧鹏扫视一遍,就道:“爹,来这么多人今天就要动手?”

    萧子玉说:“朱企丰墓暂时放一边,那冢墓规模太大,现在动手条件尚未成熟,朱师傅又新提供了一冢,今天先过去看看。”

    萧鹏喜道:“又有一冢?太好了,我家发大财了!”

    萧子玉望着朱子湘:“这事就拜托你了,今天先去看看,实地研究怎么动手,我说话绝对算数,除了遵守承诺,事成后一定重谢!”

    朱子湘说:“那就动身吧,还有一段较远的路,我们要在天黑前赶到现场。萧局长,我的徒弟也要一起去——那地方他比我们熟。”

    萧子玉点头:“没问题,老管家再辛苦你把谭小苦叫来。”

    “蒋一浪怎么处理?他现在对我们来说——”萧忠看着朱子湘没敢往下说。

    萧子玉道:“蒋一浪对我们来说确实是没什么作用了,但过河拆桥的事我们绝对不会干,那样的话以后谁还敢和我们交往?”

    朱子湘明白萧子玉这话是说给他听的,内心冷笑不止,觉得这种拙劣的表演不忍卒睹——刚刚还掏枪滥杀无辜,如今一下子又变得讲道义起来。在朱子湘看来,萧子玉的这番表现恰像一个刚刚露出狰狞面目的鬼,马上又在识破他的人面前披上人皮,然后自欺欺人地表白——我是人,我真的是人,我不骗你。

    萧忠见萧金平也在会客室,就说:“你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准备工具哪!”

    萧金平问道:“都要些什么工具?”

    萧忠道:“去掘坟你说要什么工具?!真是个不开窍的木脑壳!”

    萧金平才走几步又回到会客室:“工具我可以去准备,但我不能跟二老爷一起去。”

    萧忠道:“你是主劳动力,你不去还有谁去!”

    萧金平说:“院子里主劳动力那么多,哪里就缺我一个,今天我反正不想去!”

    萧忠生气道:“你——你这是怎么了,竟然不听话,不去也得说出个理由来!”

    萧金平搔着脑袋想理由,半晌才说:“昨晚我一宿未睡,走路眼皮打架……”

    萧子玉见了就说:“他不想去就算了。金平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萧子玉于是把萧金平叫到一旁耳语一番。

    工具很快准备好了,朱子湘吩咐把锄头、铁铲、簸箕藏在麻袋里,上面盖上大量的纸钱、香蜡和猪头三牲。出发了,路人看着这阵势,就知道这班人是上某寺庙烧香拜佛的。

    朱子湘、谭小苦导前,萧子玉、萧鹏、萧忠及数位庄客挑着担子押后,一行人出了城就一路向东北方向徐行。大约走了五六里,又爬了一座山,然后前方古松掩映中出现了一座古寺,寺门前挂着一副对联,道是:众生有悟皆成佛,明月无私自照人。

    萧子玉抬眼看了一下,说:“这不是仙人寺吗?”

    朱子湘点头:“正是铜宝山仙人寺。”

    此时天尚未黑,寺中主持了空见是萧子玉来了,早早出寺迎接。入得大雄殿,几个小沙弥帮着庄客烧香、上祭品。了空又引着萧子玉父子来到会客室。会客室布置简洁,墙上有一副对联,道是:座上有僧皆佛印,堂前无客不东坡。随后小沙弥奉上茶来。萧子玉心不在佛,表现自然就不会虔诚,茶未喝干就对了空说:“有一事相烦大师,家父在生前许了这里的菩萨,如今老人家仙逝,这夙愿只能由我代还了。萧某想借宝刹小住几日不知方便否?”

    了空见萧子玉一行人不少,心里有几分明白,他闭上双目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施主请便。不空啊——”

    一眉清目秀的小和尚闻声进入客室:“师父,徒儿在。”

    了空仍然目不张开:“收拾客堂,请施主安歇,通知伙堂准备斋饭。”

    不空道:“徒儿照办。”

    望着不空的背影,萧子玉觉得了空的态度有点不冷不热,但人在屋檐下也只能如此。一会儿,不空收拾好客堂来请萧子玉,萧子玉辞别了空,随不空回到大雄殿,庄客们正在等他。不空见一庄客扛着一个麻袋有点吃力,就要帮忙,庄客却死活不让他碰。

    一行人在客室安顿好后,不空又来请他们用斋,萧子玉见天色已晚,就以肚子不饿为由谢绝了。

    不空走后,萧子玉就迫不及待地要去看现场,萧鹏也是心痒难熬,朱子湘拗不过,就领着萧氏父子从客堂后门出来,再沿着一条杂草丛生的羊肠小路向上攀爬。约一炷香的工夫,三个人来到了一个坳上,一个大土堆显现在眼前……

    “朱师傅,就这里吗?”萧鹏来不及喘气就指着土堆问朱子湘。朱子湘喘着气无力回答,热汗从每一个汗毛孔冒出来,幸好此刻有山风徐来,吹得他十分惬意,萧鹏以为朱子湘没听到,又问了一句,“到了吗?”

    朱子湘点头:“到了,就在这里。”

    萧鹏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扑到坟堆上,双手拍打着坟包:“发财了,发财了,我发大财了!”也就在这一刻,喜悦中的萧鹏突然乐极生悲发出一声尖叫,“救命啊——”

    也就在这时,萧子玉、朱子湘同时发现一条巨大的眼镜蛇正从坟包的杂草丛中蹿将出来,嘴里喷着粗大的毒气……扑向萧鹏……萧子玉救子心切,顾不上生命危险冲过去捉住毒蛇的尾巴奋力一甩——好险,如果不是速度如此之迅速,眼镜蛇不伤着萧鹏,也会反咬萧子玉一口……

    一场虚惊过后,朱子湘安慰道:“没事,干我们这一行的遇上毒蛇是家常便饭,这地方四处都是石头,总算有一堆土在这里,没有蛇那才是怪事,明天一早我去寻蛇药。”

    惊魂未定的萧鹏道:“你会寻蛇药?”

    朱子湘笑道:“盗墓的不懂蛇药就像警察不会打枪。”

    萧鹏松了口气:“吓死我了,幸亏有你懂药,要不一旦咬了真死定了。”

    萧子玉开始认真打量这个坟包,这里没有墓碑,没有任何标志,如果不是有人指点,谁都不会相信这就是一冢王妃墓。他真有点不太明白,夏妃怎么会葬到这个地方?萧子玉在四处察看,不觉就忘了时间,天很快就黑了下来,看着四处鬼森的一片黑,萧鹏心里恐惧起来:“爹,我们走吧,已经看不见路了。”

    萧子玉经儿子提醒也才记起该回寺里去了。

    回程的路上朱子湘走前,萧子玉押后,萧鹏走在中间,即便如此,走在中间的萧鹏仍然是心惊胆战,总感到危机四伏,仿佛每走一步都有踩了蛇的可能……走了一阵,突然后面传来一种更为恐怖的声音——三人驻足静听,原来是女人凄惨的哭叫声,而且这声音好像来自不远处……三人不约而同地回过头,发现夏妃的坟头上闪耀着一个火球,女人的惨哭声好像来自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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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坟场鬼叫声

    话分两头,却说萧金平离开玉带桥客栈后,舒祥林就有点不放心起来,问熊杰道:“这个萧金平到底可靠吗?”

    熊杰摇头:“我也是初次接触,不很了解,看样子倒是蛮憨厚的,不像个狡猾的人。”

    舒祥林道:“蒋一浪、朱子湘都在萧家,他应该知道不少内幕,可是我问他竟然是一问三不知,就凭这一点我怀疑他是个外表老实、内心很鬼的人。”

    熊杰道:“萧子玉办事很小心,或许不让下人知道也有可能,不过,他好歹答应把蒋一浪介绍给我们,对我们而言,这些就足够了。”

    舒祥林道:“我担心的就是他耍奸,不把蒋一浪约出来见我们。”

    熊杰青筋暴起:“他敢,老子真会斩了他!”

    舒祥林:“但愿如此,我们只有耐心地等,到下午没有动静,那就只有上门收拾他了。”

    二人在客栈吃罢饭又回到房里休息,不一会儿,就听到黄元富在楼下与什么人打招呼。熊杰以为是萧金平来了,打开门探了一下头,又缩了回来,舒祥林问道:“谁来了?”

    熊杰道:“张显凡。”

    舒祥林不悦道:“这家伙他又来干什么?”

    熊杰道:“我也不知道,该来的迟迟不来,不该来的他像绿头苍蝇一样赶都赶不开。”

    二人正说着话,张显凡已经进来,嬉皮笑脸地问道:“二位哥哥,吃了吗?”

    熊杰没好气地说:“废话,这个时候还能没吃?你来干什么?我们在等萧金平。”

    张显凡见房里没有多余的椅子,一屁股在床沿上坐下:“萧金平他来不了啦,我是代他来给二位哥哥传话的。”

    熊杰、舒祥林异口同声:“他为何来不了?”

    张显凡道:“萧子玉一家今天下午出门烧香去了,萧子玉把他留下来看家。”

    熊杰道:“他一个人在家里不是更自由吗,他不愿来见我干脆明说,走,找他算账去!”

    张显凡道:“二位哥哥再听我说一句——萧金平正是要我代他请你们去萧家面谈。”

    熊杰、舒祥林憋着一股气跟随张显凡来到柳山路萧府,奇怪的是,张显凡放着大门不走,偏要领着他们绕很远的道越过一片菜地去后院。后院是一堵围墙,张显凡拾了几块断砖扔了过去,不一会儿萧金平就出现在墙头上,并把一架梯子放了下来:“二位哥哥受委屈了,这样做实在是情非得已,到了屋里小弟再作解释。”

    熊杰、舒祥林一听肚子里的气消了一大半,这才肯爬上梯子,二人过了墙,萧金平赶紧把梯子抽走,留在墙外的张显凡跳起来骂道:“过河拆桥,老子今天算是认识你了!”

    萧金平不予理会,收拾好梯子就领着熊杰、舒祥林走进后堂的一间偏屋里。“二位哥哥稍候,小弟这就去把你们想见的人带来。”

    熊杰眉毛一竖说:“慢着,你牵走我的马时说好保证下午把人带到玉带桥客栈来,如今却被你骗到这个鸟地方,先说清楚这是为什么,说不过去时休怪老子不认人!”

    萧金平红着脸说:“哥哥,小弟今天差点就见不着你了。”

    熊杰粗声粗气地说:“你不是好好的吗?说得这么严重谁要杀你了?”

    萧金平慌忙解释说:“东家今天外出烧香,老管家非要我去不可,我想着与哥哥有约,死活不肯。好在东家又有了另一项重要任务——看住蒋一浪,我才留了下来。”

    熊杰的气这才平了一点,说:“我以为你是要死了呢,原来是这点小事,他让你看住蒋一浪你正好趁这机会把他带来见我啊!”

    萧金平说:“万万不可以,萧家大院有那么多下人晃来晃去,我若带蒋一浪外出,传到老爷耳朵里追问起来我更加没命了。”

    熊杰道:“这个萧子玉真不是个东西,如今有了朱子湘觉得蒋一浪没有用处了就来个卸磨杀驴。看来官场中的人就是比我们还坏,如果我们不讲道义、不讲信誉就没办法立足江湖。”

    萧金平道:“我把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二位哥哥了,还望哥哥替我保密,一旦老爷知道,我这条小命就活不成了。”

    熊杰鄙夷道:“什么大不了的事也值得啰嗦无数次。”

    萧金平道:“这对二位哥哥来说当然是小事。可是在我这乃是事关性命的大事。”

    舒祥林打断说:“熊哥早就答应你了,不要再为这鸡毛蒜皮的事纠缠不清,还不快把人带来。”

    萧金平这才转身溜出偏屋,不一会儿果然就带来了一位中年汉子:“二位哥哥,这位就是蒋一浪先生,你们谈,我帮你们望风。”

    萧金平刚出门,蒋一浪就跪了下去:“久仰二位哥哥大名,今日有幸得见,请受小弟一拜。”

    熊杰也不客气,待蒋一浪拜毕起身,就说:“蒋先生的故事实在太精彩了——当然更精彩的还是蒋先生的身世。你的情况我们都知道了,我们对你这位‘朱成生’的后裔很感兴趣。坐吧,站着不好说话。”

    蒋一浪这才敢坐在椅子上:“二位哥哥的情况小弟也知道了,特别是熊哥的名声在都梁可谓如雷贯耳。”

    舒祥林说:“我们虽说是强盗,但自古道‘盗亦有道’,干我们这一行缺了义气和信誉几乎寸步难行。”

    蒋一浪点头:“我知道,且深有体会,强盗就是比官场中人讲道义。那个萧子玉我算是看透了,先是恩威并施胁迫于我,一旦我失去了利用价值就过河拆桥,还安排专人把我看管起来,这号人连天都不容,安排二位哥哥给我出这口恶气。”

    熊杰道:“先不要扯远了,我喜欢直来直去——我们就是冲着《四季行乐图》来的,现在有言在先,事成之后你也有一份。”

    蒋一浪说:“我信得过哥哥,这《四季行乐图》肯定会是我们的,当务之急是先把夏妃搞到手。”

    舒祥林与熊杰面面相觑:“什么夏妃?”

    蒋一浪吃惊地望着二位:“难道萧金平没有告诉你们?就在二位哥哥来这里之前,正好朱子湘领着他们去夏妃的墓地去了!”随后又把夏妃与宪王的故事转述一遍。

    熊杰听后骂道:“他妈的,竟敢在老子面前隐瞒如此重要的线索,回头非要找他算账不可!蒋先生,你知道这冢墓在哪里吗?”

    蒋一浪摇头:“萧子玉不让我知道,他们走后,本来我想在后面跟踪,没料到他早有防备,安排萧金平盯住我,连出大门的自由都失去了。”

    舒祥林说:“或许萧金平知道。”

    蒋一浪说:“他应该不知道,他们出发的时候我也在场,朱子湘在前面引路,具体去哪里恐怕连萧子玉自己心里都没有底。”

    熊杰一听便急了起来,站起来来回踱步:“这如何是好,万一他们今晚就动手岂不是没我们的份了……”

    看着熊杰、舒祥林焦急的样子,蒋一浪突然一拍大腿:“有办法了,他们出门时带了不少香烛、纸钱,加之人多,沿途必有人看见,你们不妨一路打听过去,准能问出个结果来。”

    熊杰点头:“这办法应该可行。”

    舒祥林盯着蒋一浪问道:“你说‘你们不妨一路打听过去’是什么意思?难道不包括你在内吗?”

    蒋一浪苦笑道:“我也巴不得跟二位哥哥一起去,谁不渴望自由啊?可是你去问问萧金平,我能不能走。”

    熊杰没好气地说:“脚生在你身上,想不想走还能由别人做主?舒军师你把萧金平叫来!”

    舒祥林于是打开门大声叫喊,不一会儿萧金平就火急火燎跑来向舒祥林连连作揖:“哥,求求你了,别这么大声,给下人知道了传到老爷耳朵里我可吃不住。”

    熊杰骂道:“什么鸟老爷,我才不管他!萧金平你不够意思,这么大的事都隐瞒了我,幸亏蒋先生告诉得及时,要不然那个什么夏妃就被萧子玉独吞了!”

    萧金平哭丧着脸说:“我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我向你们透露了那么多秘密已经是犯大错了,请哥一定要谅解我的难处,再说了,我把蒋一浪介绍给了你们,也等于是告诉了这事,只不过借他的口而已。”

    熊杰道:“看你表面老实,还这么会说话,这事就不去理会它了,今天我要把蒋先生带走,希望你不要干扰!”

    “万万不可!”萧金平跪下连连磕头,“哥,你要带走蒋先生等老爷回来我真的就没命了,如果不能通融,请先把小弟的命拿去。”

    “你以为我不敢?!”熊杰怒目圆睁,叉开五指当胸一掌,萧金平就双眼翻白倒在地上,然后没事般地说:“走吧,时间不等人。”

    熊杰、舒祥林和蒋一浪三人仍从后墙出去,出了柳山路,蒋一浪就提议向上了年纪的人打听,这个办法果然奏效,老人不爱动,多数待在家中,加之上了年纪就热衷烧香拜佛,也就特别留意这方面的事。一打听,老人们果然记得不久前有一香队带了不少祭祀物品往东北方向去了,并且还热心指点:这么晚了走这条路,很有可能是去了铜宝山的仙人寺。

    熊杰一行很顺利地就问到了萧子玉走过的路线。在城外,农村人把熊杰三人当成掉队的香客,热心地告诉道:“前面的香队已经上了铜宝山……”

    熊杰、舒祥林这下总算松了口气,心里明白夏妃的墓肯定在铜宝山附近……三个人紧赶慢赶,到了铜宝山脚下的谭家村已是傍晚。此时,整个天地被晚霞染上一层橘红,倦鸟归林,家畜回棚,农人归家心切,三人顾不上进村讨口水喝,就急着登山。

    路是古老的青石板铺成,蜿蜒陡峭,才到半山腰,天就全黑了,满山的古树阴气、鬼森,不时夹杂着夜鸟的怪叫声和不知名虫子的嘶鸣。

    月辉下的仙人寺终于出现在眼前,有木鱼声徐徐传来,一股幽幽的檀香味扑鼻而来,酥油灯光射出窗格,隐隐可见有小和尚在殿内行走。

    三人在寺外的焚香炉前驻足商量,决定由舒祥林扮成误了路程的香客先进去探探虚实。

    熊杰、蒋一浪蹲在暗处等了将近两炷香火的工夫,舒祥林终于回来。舒祥林透露说,萧子玉果然在寺里,估计今晚上不会有行动,提议由他守在这里,熊杰带上蒋一浪连夜赶回枫木岭搬兵。

    再说朱子湘领着萧氏父子出了后门,客舍里就剩下谭小苦和四五名萧府庄客。天已向晚,山上蚊子较多,不一会儿小和尚真空拿来用艾蒿制成的香烛点燃,客舍里的蚊子立即少了很多。

    真空走到门口又回过身对着客舍里的人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有一事忘了相告,这寺庙后山有一冤鬼,因冤孽深重数百年来总是冤魂不散,如施主听到有女人悲哭之声音千万不要惊慌,不去理会则可,如果白天要逛山赏景,万万不可去那冤鬼坟墓周围。”

    “小和尚,若是去了那冤鬼坟地又会怎样?”问话的乃是一名庄客。

    真空道:“阿弥陀佛,若是无意撞上,会犯点头疼脑热或受无妄之惊吓。”

    庄客又问道:“若是有意去坟地呢?”

    真空道:“施主千万莫去,一个坟包没啥好看头!若是故意去时必定麻烦不断,意外连连,轻则断足去手,重则枉丢性命,千万去不得,善哉善哉!”

    真空走后,那庄客冷笑道:“这个和尚专会捉弄人,依我看他多少也知道墓中的秘密,想吓唬别人不要去动它。”

    天色很快就黑了下来,客舍里有现成的桐油灯,谭小苦见那些庄客只是不动,于是就提了灯盏去到大雄殿观音像前点了灯。回到客舍,忽听到后山果然传来女人的悲哭声——这荒山野地,佛门清静之地哪来的女人?莫非真是女鬼不成?那几个庄客刚刚才听了小和尚的话,此刻吓得大气不敢出,那问话的庄客见状笑道:“你们这些胆小鬼,二老爷还指望你们干活,就这熊样还敢去掘墓?”

    女人悲哭声持续了一阵,正当大家适应之后,突然有人在敲后门,不知是谁喊了一句:“鬼敲门!”这一下所有的庄客都心里发毛了,不停用手向后梳着头发——这是都梁民间流传的驱鬼法。

    “小苦,开门,是我们!”

    谭小苦听出是师父朱子湘的声音,赶忙把后门打开,果然是萧子玉父子和朱子湘他们回来了。此时萧鹏脸色惨白,正处于极度的惊恐中,庄客们却没有注意小少爷的神态,争先恐后把刚才真空的话转述了一遍,萧鹏听后终于崩溃了,大叫一声“有鬼”就晕厥过去……萧子玉这下急了,赶忙差人去叫方丈。不一会儿了空方丈过来了,他慢腾腾地在萧鹏的穴位处摸了几把,萧鹏竟然奇迹般地苏醒过来。

    萧子玉仍然不放心,问道:“了空大师,我儿子还有危险吗?”

    了空长须飘飘,微闭双眼道:“世人行邪道,不能见如来,贵公子因贪生祸,因祸生惊,受了惊厥。老衲一会儿着人送汤药过来,服后定能见效,只是心病无治。驱除贪念百毒不侵,善哉善哉。”

    萧子玉似懂非懂,了空也不作解释起身离去。萧子玉耐心等了一阵,仍不见有人送汤药过来,就令萧忠过去催问,一会儿萧忠空手回来。萧子玉不悦道:“出家人不打诳语,这个老和尚他存心骗人不成?”

    萧忠道:“药汤一会儿就送来,刚才来了一位误了路程的远方香客,老和尚派人去安置他,所以延误了时间。”

    萧子玉不再发火。稍后真空送来了汤药给萧鹏服了,果然气色大转。真空走后萧子玉回想起了空那几句他似懂非懂的话,觉得像是针对他的,加之一来到这铜宝山就出师不利,就想着要去找了空问个明白。

    方丈室的门没有关,一盏昏暗的酥油灯照着禅床上打坐的了空和尚,这让萧子玉感觉如进入了另一个世界。禅房上首也是一副对联,道是:“经窗冷浸三更月,禅室虚明半夜灯”。

    萧子玉觉得老和尚这坐势像在等候什么人,如果没猜错的话等的人就是他萧子玉。他干咳一声,说道:“大师打搅了。”

    了空睁开双眼,双手仍在不停数着念珠:“阿弥陀佛,施主上座。”

    萧子玉也不客气,在了空对面坐了,单刀直入说:“我是个俗人,不懂佛法佛词,刚才听大师一番话像是说我。”

    了空道:“佛有千手,佛有千眼,佛从心生,佛法无边,施主你多心了。”

    萧子玉不耐烦道:“我说过我是个俗人,不懂佛,你说佛语客气点是枉费心机,说直白点是对牛弹琴。同时我也提醒你,我不是弱智,明白你已经洞悉了我此行的目的,还派弟子真空去客舍散布谣言——我不信鬼,是不会被你吓住的,如果你有什么要求也希望你直言直语。”

    了空停止捻动念珠,萧子玉如此赤裸裸表白确实出乎他的意料:“施主,令尊是仙人寺功德无量的居士,望珍惜祖上阴德。”

    萧子玉直视着了空:“这句话我听明白了——劝我打消掘盗的念头。但是如果你有道理使我信服,那又另当别论。”

    了空思索了半晌说:“老衲没有道理,只知晓一个耐人寻味的小故事。”

    萧子玉问道:“是关于夏妃与宪王的故事?”

    了空说:“施主既已知道故事的前一半,老衲就不赘述,这故事的后一半你是俗世中第一个有机缘听到的人。”

    萧子玉道:“愿闻其详。”

    了空问道:“施主刚才在后山看到了何物?”

    萧子玉不以为意地说:“一个坟堆,一条毒蛇,还有几声鬼叫。”

    了空微扬白眉:“没看到坟堆不远处还有一座佛塔吗?”

    萧子玉摇头:“天色太晚,不曾注意,那佛塔怎么了?”

    了空道:“那佛塔乃是天启年间本寺方丈色空大师的安身之所。”

    萧子玉道:“一高僧圆寂处不足为奇。”

    了空也不争辩,继言道:“色空俗名刘学名,原是东门外牛屎桥的富家子弟——”

    “东门外没有一个叫牛屎桥的地方。”萧子玉打断说。

    “那地方在东门三里之处,崇祯八年前叫牛屎桥,朱企丰‘魂断三桥’事件发生后才改名断头桥。”了空解释完后又转入正题,“这刘学名年方弱冠,与远房表妹夏艳青梅竹马。两家大人见这一对金童玉女甚是投缘,遂成其好事自幼配成夫妻,天启三年农历三月初六是二人圆房的大喜日子,恰好这一天年近八旬的老宪王出城郊游。也是这对苦命夫妻命该有事,这天偏刮大风,大风掀开了花轿布帘,老宪王一眼看到轿中的新娘貌赛仙女,顿时魂飞魄散,即令随从将夏艳抢回王府,夏艳为了家人和夫君免遭不测,不得已委身宪王,并托人传出话要刘学名另择佳偶。一年后夏艳以为刘学名已将她淡忘,其时宪王正百般宠她,为她配备若干宫女、太监,内中有一位叫做王安的太监颇是眼熟,经多次盘问才知道他正是夫君刘学名!原来刘学名自从失了夏艳就痛不欲生,数度寻死都被家人救了,他见死不成,干脆自宫,然后混入王府,为的是能够与心上人长相厮守,夏艳感动异常,自此二人在宫中虽无肉体之合,却有心之交融,即便如此也是好日子不长,老奸巨猾的宪王对二人终有所察,就对夏艳说:‘孤老唉,孤死后爱妃如此年轻美貌,定有不少青春儿郎喜欢。’夏妃是个聪明人,自知难逃一死,遂与刘学名作最后诀别。一对苦命鸳鸯抱头痛哭,刘学名知道无可逆转,声称若是夏艳去后他将出家修行,夏妃当即立下遗嘱,死后要葬在仙人寺后山。夏艳自尽后,宪王虚情假意对夏妃大加歌颂,并依照遗愿将她葬在仙人寺后山。不久刘学名也趁机逃出王府,散尽家财,取法号色空上仙人寺当了和尚。色空悟性很高,加之勤修苦练,终成出神入化的一代高僧,他担心夏妃墓中的丰厚陪葬终会招致不测,就用功法将金玉化为碎石,又在坟墓处封上咒符,凡有意动土者都会招致意外祸事。”

    萧子玉听后冷笑道:“家父在世时说你如何了得,受其影响我也对你存有几分敬畏,今天听你一番话,这份敬畏荡然无存!你哪里是什么高僧,分明是个躲在寺庙里的江湖骗子!什么用功法将金玉化成碎石,还有什么让人招祸的咒符——我一个堂堂警察局长也会吃你这一套小儿把戏?!呸!”

    了空的脸上被啐了一口痰,但仍然不温不火:“信者则有,不信者则无,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萧子玉再也不理会了空,起身走出方丈室,突然一条黑影在眼前闪过,他禁不住从鼻子里发出轻蔑之声:“什么和尚,也是一群鸡鸣狗盗之辈!”

    萧子玉回到客舍也不多说,只吩咐早点休息,明天一早上山掘坟,萧忠忍不住问道:“白天掘坟,不怕有人看到吗?”

    萧子玉骂道:“乌鸦嘴,荒山野岭的,谁会来这里!”

    次日一早,真空送来斋饭,萧子玉一干人吃了就收拾工具要上山去,突然外面鞭炮声响个不停,萧子玉推开窗户看时,原来是朝圣的香客正在寺外焚香炉前燃放鞭炮。萧鹏睡了一夜已恢复原态,他问父亲道:“还上不上去?”

    萧子玉点点头:“当然要上去,来了几个香客没啥好怕的。”

    萧子玉刚刚安定了众人,没想到又是一阵鞭炮声,外面接二连三地又来了不少香客。

    萧忠咕噜说:“又不是初一、十五,平常日子哪来这么多香客,真是怪事!”

    萧子玉似有所悟,想起昨晚的事来,说:“定是老和尚搞鬼,如此雕虫小技还想阻我好事,不要管他!”

    萧子玉一行刚刚打定主意,忽见留在柳山路家中的庄客萧火阳累得满头大汗地赶来,见了萧子玉就话不连贯地报道:“老、老爷,大、大事不好……”

    萧子玉一怔,明白家中可能出事了,就说:“不要急,慢慢讲,讲清楚一点。”

    萧火阳总算喘过气来,说:“蒋一浪被人抢走了……”

    萧子玉大吃一惊:“蒋一浪被什么人抢走了?萧金平呢?”

    萧火阳说:“不知是哪路人抢走了蒋一浪,萧金平想去阻拦,结果被那伙人点了哑穴,现在还说不出话来呢。”

    萧子玉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萧火阳说:“老爷出门带了香烛,我是一路问过来的。抢走蒋一浪的人可能也在这里。”

    萧忠失色道:“二少爷,今天一早来了这么多香客,会不会与那伙人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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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掘开王妃墓

    话分两头,却说熊杰带着蒋一浪回枫木岭去后,舒祥林仍然回到会客室,小和尚真空手执灯笼正四处找他,见了面就说:“阿弥陀佛,施主你去了哪里?我还去方丈室找你呢。”

    舒祥林道:“我去了茅厕,忘了跟你打声招呼,小师父我的住处安排好了吗?”

    真空说:“大客房可住二十几个人,今晚来了七八个香客,施主可去跟他们搭铺。”

    舒祥林明白那七八个“香客”说的就是萧子玉他们,就说:“我这人爱打呼噜,声音比雷还要响亮,恐扰了他人,小师父还是帮我安排一个单间为好。”

    真空道:“大客舍隔壁倒是有单间,只是那里蚊子太多,寺中已经没有多余的艾香。”

    舒祥林是何等聪明之人,当即从口袋掏出一把铜板:“有劳小师父帮忙买点艾香。”

    真空满心欢喜,不一会儿果然就拿来了艾香,并帮着舒祥林在小客舍点燃:“施主自便,隔壁有一小施主突患惊厥之症,我要送药汤去了。”

    真空走后,舒祥林把门掩上,也不点灯,隔壁的灯光却从缝隙里漏将过来,只要走近墙壁,萧子玉及庄客的一举一动就可尽收眼底。其时,老和尚正为萧鹏点穴离去,萧子玉在等汤药送来,与庄客说着夏妃墓的奇遇。舒祥林这才知道朱子湘已经领着萧家父子去看过了夏妃墓现场。

    稍后真空送来汤药给萧鹏服了,大客舍出现了短暂的平静。稍后却见萧子玉起身开门,这么晚了他要去哪?舒祥林也不敢怠慢,即轻轻出门暗中尾随——这萧子玉原来是去方丈室找了空大师。

    舒祥林在方丈室门外窃听二人交谈,听完后甚是感慨,没想到关于夏艳的故事竟是如此截然不同的两个版本——在朱子湘口中夏妃是朱家的贞节烈女,在了空言谈里,夏艳与刘学名是一对绝代鸳鸯……孰真?孰假?几百年过去已经无从考究,也不必考究了。舒祥林只关心萧子玉什么时候动手——这才是最重要的。

    接下来萧子玉与了空的谈话对舒祥林十分有利——了空激怒了萧子玉,萧子玉扬言明天一早就开工掘墓!舒祥林很担心,害怕熊杰无法在夏妃墓掘开之前赶到,这样就会错失良机,因此,天未亮他就下山去迎接熊杰。

    其实舒祥林的担心纯属多余,熊杰下山后径直回到玉带桥客栈,他把蒋一浪安顿在客栈里,然后快马加鞭赶回枫木岭。熊杰点起二十名身强力壮的手下,星夜疾驰铜宝山,至山脚下正好与刚刚下山的舒祥林相遇。舒祥林详述了仙人寺的情况,然后商定,仍用“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之计,待萧子玉快得手时,再出其不意地从他们手中把宝物夺走,要实施此计必须在夜间行动,因此当务之急是阻止萧子玉白天掘墓。熊杰当即决定,由喽啰们分批扮成香客上山烧香,并燃放鞭炮,香客一多,萧子玉因担心消息走漏自然就会打消白天掘墓的念头。

    安排好了后,舒祥林想到这么大一群人如果没有一个安身之处必会引起他人的怀疑,他提议要在谭家村找一住房。熊杰深以为然,遂与舒祥林一道入村中借宿。谭家村族长谭延亮问原委时,舒祥林称是家乡遇旱,集体来仙人寺拜佛求雨,因寺内客舍爆满,才来宝村暂住。谭延亮听后不疑有他,一口答应下来,说村中有一房屋久无人居住,并热心地领他们过去查看。

    这屋乃是瓦顶木屋,大门上挂了一把大铜锁,熊杰拿一木棍插入锁孔,竟然打开,屋里因无人居住,老鼠肆虐,在堂屋里打了不少地洞。入得房中,但见遍地灰尘,摆设还算齐整,靠窗处有一张印心书桌,桌上整齐摆了一叠线装古书及文房四宝。熊杰随意拿了一本,书皮上赫然出现主人的名字——谭小苦。“这屋子原来是谭小苦的,难怪没人居住!”

    “这位客官也认识谭小苦?”熊杰随口说出的话竟被老人听到,然后追问:“他是个可怜的孩子,客官是何时认识他的?”

    熊杰忙说:“我并不认识谭小苦,我在城里止戈亭吃粉时,偶尔在那里听到这个名字,知道他是个苦命人。”

    老人摇头道:“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听说他跟一个师父,没多久这个师父也倒了霉。”

    熊杰说:“这个不是太清楚,我很久没去城里了,一直在家里忙着抗旱,老人家,谢谢你了。”

    老人迟钝,对熊杰的逐客令无动于衷,仍喋喋不休地说:“活了这么大岁数,世上奇事怪事见得不少,也见怪不怪了,只是谭小苦这一事,总是一个难解的谜团。”

    舒祥林忍不住问道:“是何谜团?”

    老人见有人问,谈兴更浓,索性一屁股坐在床沿上,一副长坐不起的架势:“在我们谭家村的后背有一块禁地,那是一个像山丘一样的土堆,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只是上面爱长蘑菇、春笋和野果之类,老朽很小的时候,常常经不住土堆上野果的诱惑,想去摘吃,村中的老人就警告说那地方去不得,谁去了轻则头痛、腹泻,重则丢了性命也未可知。我有个同年同月同日生的伙伴,他偏不信邪要去土堆上玩耍,没多久果然溺水死了,自此以后,我也深信不疑,并向后人告诫。这谭小苦本有三个姐姐,长得水灵灵的,因他家是单门独户,没有听到警告,曾多次爬上土堆摘吃野果,我知道后将传说告诉他们,结果那三个女孩竟然得了天花死了!我说这是触犯了神灵,偏有人说与土堆无关,是谭小苦命硬克死了三位姐姐,还说是城里的何半仙给他占卜出来的结果。客官,这两种说法我该信哪一种呢?”

    熊杰巴不得老人早点离开,就说:“老人家,还是相信自己吧,有道是‘别人的闲事莫管,一天吃三碗。’”

    老人见熊杰不是很客气,就认真打量他:“刚才你说在家抗旱,我看你左右不像个种田的人,细皮嫩肉的。”

    熊杰耐住性子说:“我家里人都这样,越晒越嫩白。”

    “哦,原来天底下也有此等怪事,你们自便,我就不啰嗦了。”老人说着就退了出去。

    因昨晚一宿未睡,熊杰总算等到老人走了,于是倒头便睡,醒来已过了午时,舒祥林早回了仙人寺。一干喽啰做好了饭菜等他醒来用餐。

    吃饭时,那些去过仙人寺的喽啰说,萧子玉果然没有动手,好戏应在今晚上。

    及至晚上,扮成香客的另一伙喽啰回来,报称萧子玉和他的庄客正在大客舍里睡觉,今晚可能有动静,大家吃罢晚饭,换上夜行衣,熊杰率先摸上山去,舒祥林早在仙人寺入口处接应,他告诉熊杰,不知何故,这么晚了萧子玉仍然按兵不动,熊杰小声安慰道:“再耐心等等。”

    山上的蚊子多而凶猛,咬一口就是一个包,熊杰难耐,随舒祥林摸黑进入小客舍。

    客舍里弥漫着一股沁人心脾的艾香味,没有蚊虫叮咬,习习凉风从窗外吹来,让熊杰顿觉与外面是截然不同两个世界。隔壁大客舍里还亮着桐油灯,透过壁缝可清晰看到萧子玉和他的庄客们正在睡觉,一点也没有要出去办事的动静……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萧子玉已有了察觉打消了掘墓的念头?随后隔壁的桐油灯也吹灭了,再过一阵就传来此起彼伏的呼噜声……熊杰坚持等到了丑时过后,这时寺外传来猫头鹰的叫声……那是喽啰们熬不住向他发出了接头信号。

    熊杰走出客舍来到寺外的僻静处,喽啰们就围过来探问内情,随后赶来的舒祥林听了情况后说:“他们可能有察觉,今晚不会有行动了。”

    一名喽啰说:“既然没有行动还等个鸟!走,下山睡觉去,这佛门净地的蚊子更嗜血!”

    熊杰也觉得没必要待下去,现在是丑时,再过两个时辰就要天亮了,萧子玉绝不可能白天掘墓。

    一行人回到谭小苦的家中,大家不敢耽误,一回来倒头就睡,美梦正酣,突然被急促的敲门声惊醒。熊杰爬起来张嘴就骂:“老子睡得正甜!”

    “哥哥,是我!”门外是舒祥林的声音。熊杰这下清醒了,赶忙把门打开,见外面天已破晓,就问道:“什么事,看把你急的!”

    舒祥林说:“你们走了没多久,后山就传来了喊叫声。我循声寻了去,原来墓已经掘开!”

    熊杰吃惊道:“他们不是在睡觉吗?”

    舒祥林说:“萧子玉用了两班人,我们中他的调虎离山之计了!”

    却说萧火阳一早来到仙人寺客舍向主人报告蒋一浪被人掳走之事。警觉的萧忠失色对萧子玉说:“一早就来了这么多香客,会不会与那伙人有关?”

    萧子玉恍然大悟:“蒋一浪知道夏妃的故事,这伙人定是沿着我们的路线找到这里了。”

    萧火阳急道:“这如何是好,他们有备而来,吃亏的定是我们。”

    萧子玉把目光投向萧忠:“老管家你有何良方?”

    萧忠道:“萧火阳说得对,我们在明处,人家在暗处,无论咋弄吃亏的是我们。当务之急是弄清楚对方的来路。”

    萧子玉想了一会儿说:“如今来不及了,可能等不到我们把对方调查清楚,人家已经——”说到此处,隔壁传来开门声,萧子玉赶忙把话打住,来到壁前透过缝隙窥看,然后向萧忠使了个眼色,萧忠会意,跟着来到后墙,萧子玉这才轻声道:“隔壁这个香客十分可疑,他是昨晚住进来的,我和了空说话他可能偷听到了。”

    萧忠立即明白过来:“他是那伙人派来的探子?”

    萧子玉点头:“我是这么猜测的。”

    萧忠急了:“这如何是好?我们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眼皮底下。”

    萧子玉道:“这虽是坏事,但知道了就是好事——我们正好可以将计就计!”

    萧忠不明白地望着萧子玉:“什么将计就计?”

    萧子玉招手,然后与萧忠如此这般一番耳语。萧忠听了脸上绽开一朵菊花,立即回客舍叫人,不一会儿萧火阳就过来了:“老爷叫我来有什么事?”

    萧子玉道:“这是秘密,暂时只能我们三个人知道。”于是又对萧火阳一番耳语。

    萧火阳明白是怎么回事后,就悄无声息离开了大客舍,朱子湘师徒和其余庄客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萧火阳走后,萧子玉就把众人的衣服收拢来挂到一起,在一道墙壁上开辟了一处“安全地带”,再派一庄客在那里时刻盯住隔屋那位“香客”。

    隔壁的“香客”自然没察觉出萧子玉这边的“秘密”,仍然无所顾忌地窥看或不时与“路过”门外的“香客”打手势,这些举动更验证了萧子玉的怀疑——他们是一伙的,目的正是后山的夏妃墓。

    到了未牌时分,萧火阳回来了,此时那二十名“香客”已经下山多时,隔壁的“香客”竟在白日中呼呼大睡。见到萧火阳,萧子玉也不多说,只向朱子湘递了个眼色就从后门出去。朱子湘、谭小苦不知何事,只在后面跟随。仙人寺后林木葱密,走了一段路,却见不远处围着一堆人——朱子湘认出这些人正是萧府的帮工或佣人,他恍然明白萧火阳离开客舍原来是回家搬兵去了。

    那一堆人约八九个,见东家来了赶忙站了起来,萧子玉说:“叫你们来干什么萧火阳已经跟你们讲了,我就不多说,总之到那里卖力做事,我是不会亏待你们的!走吧,还有一段路。”

    于是萧子玉在前面引路,一行人在密林深处行走,这些人听说是掘王妃墓,兴趣老高,当他们来到墓前,一个个都惊呆了——平时见惯了平民墓,万没料到王妃墓竟是如此巨大!内中一庄客惊道:“妈呀,这么大一冢墓,恐怕挖十天半月也挖不了!”

    庄客们看着这一堆巨土都目瞪口呆,不知从何下手,萧子玉似乎看出了他们的心思,指着朱子湘师徒说:“这二位是专家,大家要听他们的安排。”

    众目睽睽之下,朱子湘干咳几声说:“这么大一冢墓如果把土全部掀掉,没有十天半月当然不行,好在我们不是‘考古’,不要顾忌墓葬的完整性,只要能取出墓中财物就行,而且要越快越好,所以只需选准位置打一个‘盗洞’即可。夏妃墓是临时殡葬的,工程不是很大,但也有一个缺点——它没有墓道,挖掘难度相对更大,各位要做好吃苦的打算,这个洞浅则一二丈,深则五六丈,不流汗水是见不到棺材的!”

    众人听说有五六丈深,一个个顿觉头皮发麻。

    挖掘开始了,庄客们从麻袋里取出工具,朱子湘考虑到墓葬太深,就在土堆正前方画了一个六尺见方的盗洞,然后就指挥庄客们挥锄舞铲。掘至五六尺深,朱子湘突然喊停,众庄客莫名其妙,但还是顺从地从坑里爬了出来。朱子湘于是点燃蜡烛,焚烧纸钱,对着正南方念念有词,然后从布袋里取出自带的香棍点燃置于坑内,刹时一股奇异的香味便在坑里绵延开来……

    顷刻,奇迹出现了,只见一条巨大的眼镜蛇从坟堆里钻将出来溜进了坑内……接着便是第二条、第三条……一时间,六尺见方的坑里竟然有数十条毒蛇!除了眼镜蛇还有竹叶青、五步蛇,更多的是金环蛇、银环蛇……

    看着这些蛇,庄客们都毛骨悚然。朱子湘却见怪不怪,他取了一根长木棍奋力敲打,不一会儿蛇都死了,谭小苦立即跳下坑捡拾死蛇,又爬上来帮师父扒蛇皮,每剥一条就从肝脏处摘下蛇胆,你一粒我一粒地生吃起来……把萧子玉主仆惊得目瞪口呆。

    朱子湘摘下最后一粒蛇胆拿到萧子玉面前说:“这可是个好东西,能明目,局座要不要品尝?”

    萧子玉连连摇头:“看了刚才的那一幕,我情愿变成瞎子也不敢吃这个了!”

    “那就不客气了。”朱子湘放入口中,像品尝山珍海味似的吃了下去,随后对发呆的庄客们说:“现在可以放心干活了,别耽误了工夫!”

    萧子玉亦叱道:“还傻愣着干啥?快下去干活!”

    庄客们虽然知道这周围没有蛇了,但还是胆战心惊的样子。此时天色向晚,萧子玉的目光离开盗洞,举目望去,却见夕阳的余晖正照射在对面的佛塔上,夏妃与宪王、色空的故事刹时出现在脑海里……也就在这时,仙人寺里传来舒缓的钟声,萧子玉赶忙起身,吩咐道:“你们要卖力干活,听朱师傅的话!”说完便带了两名年老体弱的庄客回仙人寺。

    隔壁的“香客”已经睡醒,他起来后在壁缝里窥视了一阵,见大客舍的人数没有变化就放下心来去膳堂用斋。随后真空也来请萧子玉主仆用斋。

    萧子玉一走进膳堂,那“香客”立即转过身背对着萧子玉,随后匆匆回了客舍。

    天色暗了,萧子玉令人点燃桐油灯,并有意把大客舍照亮。萧子玉心里明白,隔壁“香客”的同伙很快就会上来,因此必须让他“放心”。

    夜色渐浓,隔壁的“香客”已经悄悄离开客舍,萧子玉赶忙换上青衣潜入夜色中。他估计“香客”此时定然是去道路口接应同伙,果不出所料,萧子玉在入寺路口发现了一个黑影——他正是才出来的香客!

    萧子玉忍着蚊虫叮咬等了两炷香的工夫,古道上终于出现了一队黑影,接着传来人学的鸟叫声……“香客”很快就与同伙接上了头,萧子玉不敢久留,悄悄离开草丛回到客舍,叮嘱庄客今晚上的任务是放心睡觉,并吹灭了桐油灯……

    萧子玉被尿憋醒后已经是卯牌时分,最多再过半个时辰天就要亮了,他来到门外排泄,发现隔壁的门紧闭,从门缝窥看,见那“香客”正在酣睡,便窃笑起来,回到大客舍推醒二位庄客陪他去后山。这时萧鹏也醒了过来,非要和父亲过去看看。

    萧子玉父子和两名庄客一行四人摸黑来到夏妃墓地,却见盗井上几名庄客正用麻绳吊土,吊上来后再倒入旁边的深壑。坐在一旁的朱子湘见萧子玉来了,就站起身打招呼:“局座来了?”

    萧子玉点头:“来了,进展如何?”

    朱子湘说:“已经见到棺材,把井下底盘再拓宽一点就可以开棺。”

    萧子玉来到井边朝下一望,立即就有一种晕眩的感觉——这井果然有五六丈深,井下的人像蚂蚁一样小,他们正点着蜡烛干活……萧子玉退了回来,问道:“等一会儿棺材难开吗?”

    朱子湘说:“不很难,据族谱记载,夏妃用的是楠木棺,属‘推榫’结构。”

    “什么叫‘推榫结构’?”萧鹏问道。

    朱子湘解释说:“死人入殓后都要把棺盖合上,寻常百姓家的合盖很简单,往上一放再在缝隙处糊上米浆就万事大吉。王侯家的不一样,它必须具备防盗功能,由于按照风俗棺椁浑身上下不能出现一个钉子之类的东西——”

    萧鹏又打断问道:“为什么不能用钉子?木钉、竹钉可以吗?”

    “只要是钉子都不可以,有这样的东西会让死者在另一个世界有扎背的感觉,会影响到他们的后代万事不顺畅。”朱子湘继续解释说:“所以帝王之家的棺椁制作工艺极为讲究,不用一个钉子却能让由许多木头组成的棺材浑然一体,其实办法很简单,棺材匠在木头与木头之间制作凹凸榫头,合拢后任凭盗墓贼用何种工具都无法撬开,要开棺的唯一办法就是在棺首掘一个洞,然后用均力拉开棺盖。”

    萧鹏总算听明白了,但看了一眼井口又存了疑虑:“可是那棺椁至少也有七八尺长,这洞才五六尺宽……”

    朱子湘说:“王侯家的棺椁都是加长加大的,有一丈多长,这井的宽度是不够将棺盖全部拉开的,所以你家的工人们现在就要拓宽底部,使之能够完全容纳棺材盖。”

    “朱师傅你下来看看,现在可以了吗?”井下的人在喊道。

    朱子湘问道:“萧局长要不要下去?”

    萧子玉说:“关键时刻到了,我当然得下去!”

    萧鹏说:“爹,我也要下去看热闹。”

    “你不要下去,等一会儿宝物取出来你在上面负责收货。”萧子玉四下望了望,问道:“朱师傅今晚上听到什么不正常的声音吗?”

    朱子湘正准备攀麻绳下井,摇头说:“没有,很平静。”

    “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今晚没有风——”萧子玉话未说完,就有风吹来,这正是黎明到来的前兆。

    “萧局长我先下了。”朱子湘双手攥牢绳索,双脚在井壁寻找可踩之处,然后一点点下到井底。井底有五名庄客,点了四支蜡烛,此刻他们正席地坐着喘气。

    朱子湘手执一支蜡烛查看,发现井底南端又拓宽了四尺多,加起来已有一丈有余了,正好够打开棺盖,萧子玉随后也来到了井底,他一下来就用烛光照看那具乌黑发亮的棺材,然后关心地问道:“你们试过开盖吗?”

    萧火阳答道:“试过了,不好打开,朱师傅说过是推榫结构,只要向后用力拉就可以了,可我们五个人用尽了吃奶的力气仍是纹丝不动。”

    萧子玉问道:“什么原因查过没有?”

    萧火阳道:“我怀疑是挖错了方向,这里是棺尾——传统的棺椁都是头大尾小,挖错方向会越拉越紧。”

    萧子玉望着朱子湘:“有这可能吗?”

    朱子湘摇头:“绝对不可能,我们都梁自古到今葬人的方向都是头朝南脚向北或头向东足朝西,这山坡是坐北朝南,所以方向绝对不会出现萧火阳说的那种情况。”

    萧子玉问道:“打不开那又是什么原因呢?”

    朱子湘不说话,手持烛光走近棺椁认真检查后,就向萧火阳要了一柄斧头,用斧背在两边的棺材帮部使劲敲打……然后停下来说:“现在再试试看。”

    这一次果然有了效果——棺椁盖竟然动了,萧火阳兴奋地说:“朱师傅你真神了,你到底使了什么法术?”

    朱子湘笑道:“我使了最简单的土法术,你们看这棺盖与棺身的合口处是用土漆密封了的,霸王硬上弓,一百条汉子都拉它不动!刚才我用斧头把这些漆敲松了——没有了阻力的棺盖当然容易拉得动。”

    经朱子湘一解释,众人一下就明白了,萧子玉此时最关心的是棺内的宝物,骂道:“这么简单的事都解决不了,你们真是笨得可以!还不开棺愣着干嘛!”

    萧火阳于是指挥着众庄客,一边打着号子一边一点点把棺盖拉了出来……

    棺盖开了,看着黑幽幽的棺室,萧子玉此时反而不是那么焦急,他的这一举动谁也弄不明白,萧火阳忍不住催促说:“老爷为何不看啊?”

    萧子玉仿佛是被萧火阳提醒了,这才把四支蜡烛并在一起走近棺材,也就在这一刻他不由自主惊叫了一声:“啊——”

    “老爷,你看到宝物了?”萧火阳仗着萧子玉的器重也挤了过来,他向棺室一看也吃了一惊,叫道,“棺内空空如也,连尸骨都没有!朱师傅这是怎么回事?!”

    众庄客围过去,果见萧火阳所言不假,都把目光投向了朱子湘……萧子玉清醒过来后也望着朱子湘:“可以向我解释这是为什么吗?”

    朱子湘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见萧子玉质问就说:“事实如此,我想怎么解释都是徒劳。”

    萧火阳怒道:“姓朱的,我看你是存心耍我们,我们费了一番这么大的功夫,后果当由你承担!”

    萧火阳开了头,众庄客也纷纷指责朱子湘……井下正吵得不可开交,井上突然传来呼救声——是萧子玉最熟悉的声音,叱道:“不许吵,好像是鹏儿在叫!”

    “鬼,鬼……穿白衣服的鬼……救命……”果然是萧鹏在呼救。

    萧子玉拼命向上爬,他的头刚探出井口,萧鹏就一声惨叫:“鬼!又一个黑鬼——”随后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鹏儿是我,我是你爹。”萧子玉走过去扶起萧鹏,“鹏儿,我是爹!”

    此时的萧鹏已经晕厥,嘴里含混不清叫道:“鬼……白鬼……”

    也就在此时,萧子玉又听到女人的悲哭声,和昨晚听到的如出一辙……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一段时刻,留在井上的另外几个人却不知去了哪里……

    萧子玉记得,这井上除了萧鹏,还有谭小苦和两个负责吊土的庄客,于是叫道:“谭小苦,谭小苦——”

    没有人应答,只有早风刮动满山树叶的沙沙声……随之女人的悲哭声也变得越来越清楚……谭小苦他们去了哪里呢?原来这里只剩萧鹏,难怪他会受惊。萧子玉又叫了两声,这次除了听到女人悲哭声,还明明白白看到一个身着白色长裙的女鬼从不远处掠过……此情此景,让不太相信鬼神的萧子玉也毛骨悚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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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楼主你真是太给力了,这样的帖子都能找得到,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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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极囧囧的帖子,楼主你太雷了,真正把我给OUT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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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空手而归

    再说熊杰正在谭小苦家中酣睡被舒祥林叫醒,得知萧子玉明里按兵不动,暗地里又从城里调来庄客上后山掘墓。心里甚是恼恨,但他还是抱了一线希望:“坟墓已经掘开了吗?”

    舒祥林说:“我本来想近前看个究竟,不想井口有人把守。但我在暗中待了一阵,没见着再吊土上来,估计应该是掘到底了。”

    熊杰又问道:“井口有几个人把守?”

    舒祥林说:“我看清了是三个人,有两个不认识,还有一个他们叫他谭小苦。”

    熊杰沉思了片刻,说:“事已至此,急也没用,好在回仙人寺只有这一条道,萧子玉总归要路过这里。我想,与其主动上山,还不如就守在这里以逸待劳,当务之急是弄清楚到底有多少宝物,你带一个小兄弟上山去打探,我守在这里不动,一旦有了确切消息马上来汇报。”

    舒祥林觉得这安排正合他意,遂带了一位名叫杨云志的喽啰上山去了。

    天将破晓,仙人寺传来清脆悦耳的钟声,熊杰叫醒众手下起来吃饭。吃罢饭时,杨云志就回来了,熊杰于是放下饭碗把他领到屋外,杨云志报告说:“大哥,那冢墓是空的,萧子玉他们白辛苦了一场。”

    熊杰一听颇为意外,问道:“会不会是萧子玉耍的花招?”

    杨云志摇头:“绝对是真实的,我和军师在小客舍待了很久,那边的动静看得一清二楚——那七八个掘坟的庄客牢骚满腹,喋喋不休地骂朱子湘骗他们。”

    熊杰拧紧眉毛,总觉得此事蹊跷:“萧子玉你认得吗?他是什么态度?”

    杨云志说:“以前不认得,现在认得,我听到有人叫他‘局座’也有人喊他老爷,他可倒大霉了——”

    “他倒什么大霉?”熊杰追问道。

    “他儿子出了事,在井上被女鬼把魂吓丢,正要了空大师治疗呢,还不知道有救没救。”

    熊杰不解:“不是说那井上留了三个人,怎就偏偏把萧鹏吓丢了魂呢?”

    杨云志说:“是这样的——棺椁掘出来后,萧子玉和朱子湘就下井去了,上面只留下萧鹏、谭小苦和另外两个庄客。不一会儿就有女鬼的悲哭声传来,这哭声在前一天晚上就把萧鹏吓晕了,再次听到这样的声音,他还不怕。出于好奇心,他要庄客和谭小苦循着声音去看究竟,井口就剩他一个人。也就在这时,天越来越黑,女鬼的悲哭声越来越清晰,为了给自己壮胆,他就喊了几声‘谭小苦’可是却没有回应……萧鹏有点虚了,再次呼喊,仍然是没有应答,也正在这时,一个披头散发、身穿白色裙子的女鬼出现在眼前……于是萧鹏吓丢了魂,大叫几声就失去了知觉……”

    熊杰似有所悟:“军师说他听到叫声,可能就是这个时候。”

    杨云志点头:“正是这个时候,随后萧子玉也从井底爬上来,叫了无数遍‘谭小苦’也没有人应答。”

    熊杰有点奇怪,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杨云志说:“原来谭小苦和那两个庄客离开井口后,就撞上了‘迷路鬼’,到天亮才清醒过来,回了仙人寺。”

    熊杰皱眉:“有此等怪事吗?太不可思议了,萧子玉的儿子现在怎样了?”

    杨云志说:“很糟糕,了空和尚正在救治,等他清醒过来就要回城里。”

    熊杰叹道:“既然是一冢空墓,就没必要浪费时间,你回寺里把军师叫来,我们也准备打道回府。”

    杨云志说:“军师说等萧子玉他们走后,要哥哥上去与他商量事情。”

    熊杰疑惑道:“还商量什么事情?”

    杨云志摇头:“不知道商量啥事,反正军师是这样吩咐我的。”

    熊杰道:“估计你还没吃早饭,我们也才刚吃。”

    杨云志咽着口水,跟熊杰来到厨房。饭后,熊杰派了一个人在门口望风,其他人仍在房里休息。大约过了一个多时辰,望风的人进屋报告说萧子玉一行下山了。熊杰来到后窗,用手指捅破窗纸,果见有十几个人,其中有两人用竹床抬着一个病人走了下来……

    萧子玉一行离房屋越来越近,到了约十丈远处,只见萧子玉与一个年轻人耳语,随后那年轻人就朝屋子这边走来了。熊杰猜想这个年轻人很有可能就是谭小苦,萧子玉要他回家干什么呢?熊杰正猜测时,谭小苦已在大门外喊叫了:“喂,有人在家吗?”

    熊杰与杨云志耳语,杨云志于是回应道:“有人在家,请问你找哪位?”

    门外停了片刻:“我叫谭小苦,是这屋的主人,你们为什么要住到我家里?”

    杨云志道:“你就是房东啊,我们是远乡来仙人寺烧香求雨的灾民,你不在家,向你们的族长暂借贵宅住两个晚上。不好意思,打扰你了。”

    谭小苦说:“既然跟族长说了那也一样,天下没谁顶着屋子出门,只是不要坏了家具什么的。”

    杨云志说:“房东放心,我们都是吃苦人,知道钱来之不易,保证不会损坏东西——进来坐一会儿吗?”

    谭小苦从门缝向屋里窥看,然后说:“不进屋了,走的时候麻烦你们还跟族长打声招呼。”

    谭小苦走后,熊杰从立柜后面出来,吩咐杨云志:“你赶紧回仙人寺去,再过一个时辰如果你不下来,我就领着兄弟们上山。”

    一个多时辰过去,杨云志仍然没有回来,熊杰就知道上面情况正常,舒祥林正等着他上山商量什么事情。

    熊杰一行来到仙人寺已是上午,了空在大雄殿打坐念经,他刚刚打发了一拨人,如今又来了一拨人,而且个个面相凶恶,心下便知道来者不善。熊杰先给观世音菩萨上了一炷香,默祷保佑有喜事临门,然后才上前打招呼:“老和尚,我们来贵寺烧香,想借个歇脚的地方。”

    “真空,真空在哪?”了空叫道。

    喊声甫落,殿后闪出一个小和尚,双手合十道:“弟子在,请师父吩咐。”

    了空的身子仍然纹丝不动:“领施主去客舍歇息。”

    真空向熊杰双手合十:“施主有请。”转身在前面导路,至一房前从袖子里取出钥匙开锁,“舍中简陋,委屈了施主,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熊杰进入舍中,一股艾香味和汗味扑鼻而来,知道这正是萧子玉他们住过的房间,而舒祥林就住在隔壁。他向真空挥挥手:“小和尚你走吧,这里没你的事了。方便的话把我的同伴领来。”

    真空道:“施主自便。”

    真空走后,门外传来一声干咳,熊杰回头看时,见是杨云志,遂问:“军师呢?”

    杨云志手指隔壁:“他在等你。”

    熊杰来到隔壁,舒祥林把门掩上,然后一起坐在床上问道:“萧子玉走远了吗?”

    熊杰回道:“应该早到家了。”

    舒祥林忍不住笑道:“他这一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熊杰问道:“军师不是说有要事商量吗?夏妃墓是空的,这荒岭孤庙还有什么好事?”

    舒祥林说:“我怀疑萧子玉所挖的墓只是夏妃疑冢。”

    熊杰吃惊地望着舒祥林:“此话怎讲?”

    舒祥林说:“了空的表现告诉了我,这两个晚上,他一直在禅房念经敲木鱼。他敲木鱼的声音急促,混乱,毫无章法。一个有道行的老和尚如果没有心事是不可能这样的。其实也不难理解,也许这仙人寺的历代方丈还承传了替夏妃守陵的义务,数百年过去,眼见坟墓就在他这一代被盗,心里自然会不安。当黎明前夕,那些掘墓人垂头丧气地回到庙里,他木鱼声立即变得平缓而有节奏。所以我敢肯定,他必定知道内情!”

    熊杰说:“军师的话有一定道理,只是——他万一不肯说呢?”

    舒祥林脸上露出得意的奸笑,然后与熊杰耳语,直说得熊杰连连点头。熊杰回到大客舍,见众喽啰已经横七竖八躺在连席铺上,就说:“弟兄们抓紧时间睡觉,晚上准备大干一场!”

    熊杰一伙睡下后,有香客断断续续从四乡来到仙人寺,不到傍晚就都下山回家去了。真空几次来到客舍门外请熊杰他们用斋,但客舍内一片死寂,不见一人答应。天黑后,众人肚子饿,吵着要吃东西,真空领着他们来到膳房,强盗们见都是斋饭,于是破口大骂:“清汤寡水的,不见一星油荤,你们这是存心要饿死我们!”

    真空劝道:“阿弥陀佛,佛门净地只有素食,请施主们将就些吧!”

    杨云志骂道:“将就个鸟,你们这帮秃驴,一个个养得白白胖胖。如今却要我们吃素,这太不公平了!”

    众强盗齐声附和:“对,太不公平了!”

    杨云志愈发得意,叫道:“还不快拿酒肉招待大爷们,当心砸了这座破庙!”

    内中一个年轻气盛的和尚忍不住了,回应道:“我们寺庙里从来没有见过你们这样的香客,这里只有素食,愿吃就吃,不愿吃拉倒。”

    杨云志巴不得有人惹他,当即掀翻一张饭桌,叫道:“你好大的胆子,还敢教训我,今天不砸了这破庙就不知道马王爷三只眼!”

    杨云志带了头,众强盗群起而上,便在膳堂内砸开了,寺中和尚闻讯,纷纷来到膳堂劝阻,熊杰见人来得差不多了,一声枪响,众匪拿出武器,将和尚们关在膳堂里。熊杰挥着盒子炮叫道:“不许动,谁动了先毙谁!”面对黑洞洞的枪口,和尚们哑口无声,哪里还敢动弹。

    本该到了敲晚钟的时辰,坐在方丈室的了空见整个寺庙里了无生机,遂从禅床起来,也就在这时,昏暗的酥油灯下,只见白天借宿的那位黑大汉狞笑着走近,然后用枪管顶住他的太阳穴:“老和尚,送佛送到西,好事做到底,谢谢你肯借宿给我,现在再借一张嘴用用。”

    了空说:“阿弥陀佛,施主差矣,宿可借,嘴乃贫僧身上之物不可借也。”

    熊杰冷冷道:“我不是施主,我是熊杰,我说世上万物皆可借用——其中包括你的小命!”

    了空道:“灭就是生,生就是灭,生生灭灭,贫僧的性命施主若要取走便是,勿须再还。”

    熊杰耐着性子问道:“老和尚,你这寺庙里共有多少僧人?”

    了空道:“出家人不打诳语,本寺共有僧众三十二位。”

    熊杰认真地说:“这三十二位和尚如今都在我手里。了空师父若想死,我成全你,还让你的三十一位弟子为你殉葬!”

    了空扬起白眉看了熊杰一眼:“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熊杰脸色一沉厉声道:“老子是干杀人掠货营生的,没有闲工夫听你说疯疯癫癫的话!”一挥手,两名喽啰一拥而上,架着了空就走。

    膳堂中,三十一名和尚惊恐万状,当了空出现在门口,他们像找到了主心骨,齐叫道:“师父——”

    随后赶来的熊杰说:“和尚们,我熊杰今天是万不得已,本想借你们师父的金口玉牙用用,说出夏妃的真身墓葬地,然后就皆大欢喜。可是你们的师父死活不开金口,还以死相胁,实在没有办法,我只能成全他,让你们都替他殉葬——到了阴间别怪我熊杰心狠手辣,这都是你们师父逼的!”

    “师父救救我们!”

    “师父,我不想死!”

    “师父,快告诉他们吧,你不能为了一冢王妃墓叫徒儿们都丢性命……”

    ……和尚们吵吵嚷嚷,你一言我一语,说得了空心乱如麻,失去了定性……见时机差不多了,熊杰再用枪管顶住了空的额头,咬牙切齿地说:“我给你机会你不珍惜,这可怪不得我了,杀了你们,我还得一把火烧了这仙人寺——今后你可是千古罪人!哈哈哈……”熊杰笑够后下令道:“弟兄们,送他们上路。”

    众匪徒拉动枪栓推子弹上膛,了空额上的汗珠如豆,犹豫再三终于举起了右手:“慢着……”

    熊杰笑道:“出家人慈悲为怀,我知道了空大师是不会为了一冢妃子墓既毁掉千年古寺又牺牲这么多爱徒的。”

    话分两头,却说从不相信鬼神的萧子玉明明白白看到一个披头散发,穿白色长裙的女鬼出现在眼前,竟然也毛骨悚然起来,于是大声叫道:“朱子湘,朱子湘!”

    井内终于爬上一个人来,应声道:“老爷——我是萧火阳,朱子湘还在井下,上面发生什么事了?”

    有人接了声,萧子玉便有了底气,说:“鹏儿被白衣女鬼吓着了,刚才我也看到了女鬼,很恐怖。”

    萧火阳四处张望:“我什么也没有看到啊?”

    萧子玉再寻找时,白衣女鬼真的就不见了,更怪的是连女人的悲哭声也消失得无影无踪——甚至连风吹树叶的沙沙声都已停息……萧子玉抱着萧鹏,惊恐地说:“莫非真遇见鬼了?”

    萧火阳说:“有可能,墓里本来是鬼住的地方,惊扰了它肯定要出怪事,少爷好点了吗?”

    萧子玉急了,说:“此地不能久留,火阳,你快背少爷回寺里去!”

    萧火阳为难地说:“路不好走,我一个人恐怕背不动。”幸好井里的人相继爬出来,众人各出一只手帮着把萧鹏抬回客舍。一会儿,萧子玉差人叫来方丈,了空少不了又是故伎重演,给萧鹏点穴、煮汤药。萧子玉反复向他询问儿子的病情,了空说:“令郎此次所受惊厥非同小可,有可能伤及元气,待他回缓过来恐怕还得请中医治疗。”

    萧子玉不敢怠慢,待儿子醒过来后,就向了空借了一张竹床抬着萧鹏,其时天色大亮,沿途各色鸟儿啁啾不已,快到谭家村时,萧子玉想起一件事来,对萧忠说:“昨晚上那伙人离开仙人寺后必定在这附近过夜。”

    萧忠点头:“我也是这般认为。谭小苦是这村里人,他的房子正空着,那伙人没准就住在他家里。”

    萧子玉深以为然,把谭小苦叫到身边说:“你回屋里看看是不是住了人。”

    一会儿谭小苦回来汇报道:“那伙人果然住在我家里,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呢。”

    萧子玉问道:“你可看清楚了,共有多少人?”

    谭小苦说:“我没进去,只从门缝里瞅了一眼,怕有二十来个吧。”

    萧子玉说:“蒋一浪你认识的,他可在里头?”

    谭小苦摇头:“里头没有蒋一浪,那些人我都不认识。”

    萧子玉把萧火阳叫到身边说:“你留在谭家村看住这伙人。看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萧火阳不解道:“他们明显是冲着夏妃墓来的。墓是空的,看住他们也没什么用了。”

    萧忠插嘴说:“老爷叫你干不会有错,夏妃墓是空的,还有朱王墓,这伙人总会是我们的对手!”

    萧火阳于是再无话讲,为了不引人注意,他又随队伍走出谭家村才装成香客返回。

    萧子玉回到柳山路家里,请来住在同一条街的名老中医唐少隐,唐医师给萧鹏号了脉就说:“贵公子无碍,但需精心治疗,贵府上没有医疗设备,移至敝斋便于随时观察。”

    萧子玉依言,差下人把萧鹏送至唐少隐药斋不在话下。

    且说萧子玉放下了儿子,最让他耿耿于怀的乃是蒋一浪。他心里明白了,只要找到蒋一浪,就能弄清楚那一伙人的来龙去脉。他令人把萧金平叫来,萧金平一见他就哇哇大哭,可嘴里却说不出话来,萧子玉十分烦躁,又叫来当时留在家中的下人问话,总算有了一个大概的轮廓。原来萧子玉一行离家以后,萧金平就一直心神不定,看样子是有急事要外出,他几次央人帮忙看管一下蒋一浪,都因担不起责任没有一个人愿意。萧金平转而求人帮他把一名叫张显凡的闲汉约来,正好伙房里有人外出,就把张显凡带来了,不知道萧金平与张显凡说些什么,张显凡走了不到半个时辰就领了两个人去了后院,有人亲眼看见萧金平架起梯子把那两个陌生人接进来安排在后院的偏房里,随后,萧金平又把蒋一浪带去与陌生人会面……后来,陌生人要把蒋一浪带走,萧金平死活不依,为此遂发生了争执,最后其中一个长得粗壮的陌生人在萧金平的肩上拍了一掌,他就变成了哑巴……听到此处,萧子玉总算放心了,他吩咐萧忠:“老管家,你带几个人去把张显凡请来。”

    萧忠去了一个多时辰,然后空手而归,他向萧子玉报告道:“二少爷,张显凡不在止戈亭,我听人说他去了玉带桥客栈,我们去到那里,店家黄元富说张显凡没在那里,还死活不准我们进去看。”

    萧子玉骂道:“岂有此理,他不准进去看,内中必有鬼,我偏要去看看!”

    萧子玉领着一干人气冲冲来到玉带桥客栈,黄元富见状不但紧张,连说话都结结巴巴:“局,局座,什么事劳你大驾亲自来了……”

    萧子玉道:“听说你这里不许人进来,我特来看看藏了什么猫腻!”

    黄元富道:“没,没有,我们开店的来者都是客,没有不许人进来的。”

    萧忠跨前一步说:“黄老板还认得我吗?刚才我来找张显凡,你偏不让找。”

    萧子玉冷冷道:“黄老板,你这玉带桥客栈莫非是黑店不成?我可要下令查封了!”

    “局座高抬贵手!”黄元富扑通跪倒,“我知道你们是来找张显凡的,他开始确实在这里,可是……”

    “开始什么?!”萧子玉瞪着眼睛问道。

    黄元富欲言又止,最后一咬牙说:“好吧,我都说了,一来张显凡找了个相好,是止戈亭钱进财的老婆,这娘们在小店长期包了一间房做他们的安乐窝,他们有吩咐,只要他俩在房里做好事,无论是谁找,我都要保密。”

    萧子玉冷笑道:“原来是这么回事,他在哪间房?”

    黄元富道:“二楼三号房。”

    萧子玉领了几个人至二楼三号房,然后破门而入,惊得这对野鸳鸯来不及穿裤子在床上发抖,最先镇定下来的还是钱太太,她认出了萧子玉,抛着媚眼说:“局座是专为捉奸的吧?”

    萧子玉冷冷道:“把衣服穿了走人,这里没你的事!”

    钱太太娇声道:“局座的话好没分晓,自古奸夫淫妇都是不可分割的一对,你却放走淫妇,专捉奸夫,天下有这样的道理吗?再说了,我和张郎的事,全是我主动的。”萧子玉此时办事心切,觉得没有工夫和一个女人耗下去,他递了一个眼色,几名年轻庄客一拥而上,捉住钱太太的双手提起来往屋外扔,然后将门掩上,那淫妇在屋外叫道:“我的衣服,我的衣服……”

    萧子玉道:“不要脸的淫妇,你还穿什么衣服,光着屁股好了。”随后还是把钱太太的衣服从窗口扔了出去。

    “张郎你不要怕,一切有我!”钱太太还在外面叫嚷。

    萧子玉对萧忠说:“把她轰走——越远越好!”

    萧忠一干人出去后,房子里只剩下萧子玉和张显凡二人。此时的张显凡已经穿好了衣服,神态也不再紧张,沉默片刻他终于开口了:“我知道,你们迟早会来找我。”

    萧子玉厉声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与他人联手把蒋一浪从我家抢走。”

    张显凡望着萧子玉说:“我可以告诉你一切,我也有一个条件——别把我和钱太太的事情向外张扬。如果局座不肯答应,打死我也不吐半个字。”

    萧子玉冷笑道:“什么大不了的事,传播奸夫淫妇的消息会脏了人家的嘴!”

    张显凡说:“局座当然不会外传,我担心的是你的下人。”

    萧子玉说:“我会告诫他们的。”

    张显凡遂将自己如何与熊杰认识,又如何把熊杰、舒祥林引到萧家后院的事原原本本详述一遍,末了又说:“我的话没有半句虚假,请局座一定要遵守承诺,替我保密。”

    萧子玉并不理会张显凡,自言道:“我猜测是熊杰,想不到果然是他!”

    张显凡莫名其妙地问萧子玉:“局座猜测什么是熊杰,熊杰他又怎么样了?”

    萧子玉道:“这与你不相干,你只要告诉我蒋一浪在哪里就没你的事了。”

    张显凡说:“自从他被你带走后我就一直没有见过他,如果我碰上了,一定会及时告诉你。”

    萧子玉说:“据我所知,熊杰上铜宝山的时候没有把蒋一浪带在身边,估计他有可能还在城里。”

    张显凡说:“只要他还在城里,我就有办法找到。”

    萧子玉起身拍着张显凡的肩说:“只要你找到他我定有重赏!”

    萧子玉离开玉带桥客栈回到柳山路,先去了唐少隐药斋看儿子,其时萧鹏正在床上酣睡,萧子玉见唐少隐在忙着照应其他病人,遂坐在床沿上看儿子睡觉,也就在这时候,萧鹏突然从床上弹起来大叫:“鬼,白鬼——”

    萧子玉吃了一惊,尚未回过神来,萧鹏已经自己躺下又酣睡如初。“唐医生,我儿子这是怎么了?”

    唐少隐走过来面带难色道:“贵公子性命无忧,恐怕今后就要落下这个毛病——今天他已经是第三次发作了。”

    萧子玉心里一沉:“这是怎么回事?”

    唐少隐说:“受惊过度,乃是心病,药是治不了心病的——我已经是尽力了。不过时间长了也许会自愈。”

    萧子玉不再多言,这几天他很累,回到家中吃罢饭倒头便睡,醒来时已是次日早晨,他见窗外有人在探头探脑,认出是萧忠,干咳一声问道:“老管家有事?”

    窗外萧忠说:“萧火阳回家多时了,我来过几次见你睡得正香不忍打搅。”

    萧子玉问道:“他可有带消息回来?”

    萧忠道:“有的,昨晚这伙人掘开了夏妃墓,得了不少金银珠宝。”

    “你说什么?!”萧子玉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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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利令智昏

    书接上回,却说了空为了救三十一位徒弟的性命、为了千年古寺免遭焚毁之灾,不得不向熊杰就范,说出了夏妃的真身冢所在地。

    其时正是夜黑风高,熊杰及其匪众打着火把在小和尚真空的引领下来到后山,熊杰一干人等闻得女人的悲哭声一阵紧张,遂问真空:“小和尚,我早就闻知这夏妃墓地常传出女鬼哭声,今晚到此果如其言,这是何故?”见真空不肯回答,又说:“老和尚连真身棺的隐藏处都说出来了,这仙人寺里还有什么秘密不可对我讲的!你若是真不肯说,我也成全你——把你的舌头割下,永远也不要再说!”

    真空吓得汗毛倒竖,忙道:“阿弥陀佛,其实这女人的悲哭之声非常简单,乃出自对面那座佛塔。”

    熊杰道:“那佛塔不就是色空的葬身之处吗?”

    真空道:“正是。色空大师为了保护夏妃墓,花费了数十年时间精心设计了那座佛塔——塔上有风铃和机关,每当风声起风铃经几道机关传送后,发出来的声音就与女人的悲哭声无异。”

    匪众恍然大悟,熊杰说:“原来是这么回事,我就说世上哪来的什么鬼,也真亏了那个色空大师是怎么想出来的!还有一事我不解——听说这坟地常有白衣女鬼出没,这又是怎么回事?”

    真空道:“这个就更简单了,原来色空大师在设计了女鬼悲哭声时,还嫌吓不走盗墓者,就用棕丝制成一人形,戴上长发,披了白裙,再在墓地从高处至低处置一绳子,一旦夜间有陌生人现身坟地,寺里的和尚只要按动机关,那白衣女鬼就会来回在山上飞动。”

    一旁的舒祥林感叹道:“难怪时间过去了几百年,这夏妃墓还能保持完好,真要感谢色空和尚设计的机关!”

    熊杰道:“凭色空再厉害,也顶不过老子的枪!”

    到了现场,匪众们就在昨晚萧子玉掘开的井上散开,按照了空提供的路线,那具空棺正是夏妃真身墓的入口。熊杰挑了数名心腹下井,其余人等都站在井上接应。

    下井者腰上绑了长绳,沿着萧子玉挖好的竖井,熊杰和心腹很顺利就到了井底。刹时一股楠木清香扑鼻而来,在火把的照耀下,漆黑的棺材闪闪发亮。

    井下的匪徒和井上的同伙在熊杰的指挥下齐心协力把棺材和棺盖吊了上去,然后一个黑幽幽的深洞就出现在眼前……再前行五丈远,一石门挡住了去路,熊杰按照了空说的在石门顶部寻找到了一把玉钥匙插入石门锁孔,一使劲——石门豁然洞开……

    墓室较宽敞,足有普通百姓家的堂屋大小,内有不少陪葬品,都是食物和衣帛之类的物品。稍有常识的人都知道,这些物品一旦遇氧就会变成粉末,盗墓者都会不屑一顾,真正值钱的财物都在棺内。

    舒祥林曾在白天来到过井下考察,他反复研究了那具空棺,知道要打开不能硬来,必须先敲松棺体与棺盖缝合处的那层密封漆,再自尾至首把棺盖推开……未及开棺,熊杰赶忙焚起檀香。

    棺材很顺利地被打开了,一股腐臭味扑鼻而来——幸亏墓室内早充满了檀香味,腐臭味很快就荡然无存。

    烛光下曾经光彩照人的绝代美女夏妃已经变成了一副骷髅,她头上的凤冠仍然熠熠生辉……见到宝物,熊杰的眼睛刹时变绿了,他把夏妃的骨头一件件捡出胡乱弃之一边,然后小心翼翼地拾出耳环、金链、翡翠手镯……

    前后不到一个时辰,熊杰就从夏妃墓中满载而归,其时已是深夜,风较大,那佛塔传出的女人哭声十分刺耳,熊杰令杨云志带领几个喽啰把佛塔捣毁,那悲哭声果然就销声匿迹。

    熊杰志得意满,带着财物又回到谭小苦家里过夜。次日吃罢早饭,谭家村的族长过来,熊杰声称佛事已毕,菩萨答应降甘露,正要向族长道谢辞行。

    毕竟是头一次盗墓,熊杰和他的手下都不知道这些物品价值几何。舒祥林曾经在城里销过脏,认识北门闸寄卖行的殷楚云。这些匪徒们一齐来到北闸门,因店子太小挤不下太多的人,他们就等在门外,只有熊杰和舒祥林进入店内,殷楚云看了货,就对舒祥林说:“先生的东西确实是宝物,我还是头一次见,具体值多少钱,实在是做不了主,得请一个高人来鉴定。”

    熊杰性子急,叫道:“那位高人几时能来?他若住在云南、四川我也得等他吗!”

    殷楚云道:“这位先生莫急,我说的高人就住在本埠,要不了多久就会过来,二位请稍候。”

    殷楚云派了一个伙计骑马出门,不一会儿那伙计果然接来了一位五十岁上下的富态汉子。这汉子生得慈眉善目,他很客气地与熊杰、舒祥林打了招呼,然后拿起物品逐件看将起来。看了半天,富态汉子望着熊杰问道:“先生想要什么价钱?”

    熊杰道:“我也不知道值多少钱,你只要不昧着良心就行了——顺便说一声,我是熊杰,住枫木岭那边。”

    富态汉子仍是笑容可掬:“好吧,我给你一万五千大洋,若觉得吃亏时,三日之内我可以原货奉还。”

    熊杰道:“一万五就一万五,不过我还要告诉你,这只是一小部分,今后还有更值钱的!”

    富态汉子道:“有货只管拿来,不要担心没有钱,实不相瞒,值钱的货都梁不会有人要,买家都在大地方——二位还怕他们没有现银吗!”

    一夜工夫就净挣一万五千大洋,而且还不用担惊涉险,熊杰觉得干这一行比当强盗好多了。二位出得寄卖行,等在外面的匪众闻知夏妃墓中的物品卖得一万五千大洋,一个个欢呼雀跃,有的嚷着要去武陵井快活,有的说要去止戈亭豪饮海吃。有人说,土匪的“匪”字就差一个棺材盖,走上这条道图的就是及时行乐或大碗吃酒、大块吃肉,难得熊杰心里高兴,都一个个应承。

    说的是“乐极生悲”。熊杰和喽啰们只顾着吃喝玩乐,却把要紧的事丢在脑后,当他们回到玉带桥客栈时,才记起蒋一浪已经在这里住了两天,当熊杰打开门时,就傻了眼——蒋一浪已经人去房空。

    没有了蒋一浪也就等于丢了另一张更大的藏宝图,熊杰和众匪刹时清醒过来,急得团团转。

    再说萧子玉乍闻熊杰掘开夏妃墓得了不少财物,几乎不敢相信这是事实。他令萧忠把萧火阳叫来,问道:“这不是开玩笑的事情,你听真切没有?”

    萧火阳肯定地说:“我听真切了,一点不会假,那伙人原来是枫木岭的,为首的就是熊杰。”

    萧子玉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萧火阳道:“我慢慢讲给你听——老爷走了没多久,那伙人就离开谭小苦的家里上了铜宝山,住在我们住过的那间大客舍。到了晚上开饭的时候,他们借口斋饭不好吃大吵大闹,把寺里的僧众全引到膳堂,就翻脸把他们关在那里,用枪口对准他们……随后那个熊杰去到方丈室,用盒子炮顶住了了空大师的太阳穴,先表明身份,然后告诉了空,如果不说出夏妃的真身冢就杀了全寺的僧人,焚烧掉仙人寺。了空慢说了半句,熊杰就命令手下把他带到膳堂,要他眼睁睁看着三十多个徒弟死在他面前,了空走投无路,只好招了。当时我就躲在膳堂的墙外,听得很真切!”

    萧子玉关心地问道:“老和尚是如何招的?”

    萧火阳道:“老和尚说,夏妃的真身墓就在色空和尚的佛塔下面!”

    萧子玉骂道:“真是太出人意料了!”

    萧火阳说:“还有更出人意料的呢,如果从佛塔底下掘,都是一层层巨石,不用炸药休想掘开!”

    萧子玉说:“那熊杰又是如何掘开的呢?”

    萧火阳说:“是我们帮他掘开的——原来我们掘开的那具空棺正是墓道口,从那里进去只要打开一个石门就能进入夏妃墓室取到宝。”

    萧子玉咬牙切齿:“老子费了那么大的力气竟然是帮了熊杰,真是气死我了!”

    “所以熊杰很得意,对下一个目标也是一副势在必得的势态。”

    “什么下一个目标?是不是朱王墓?”

    “正是。”萧火阳点头。

    “蒋一浪已经告诉他们朱企丰的墓址了?”

    “还没有,他们还来不及向蒋一浪打听就盯上老爷去了仙人寺。”

    萧子玉问道:“照你这么说,蒋一浪没有跟他们上仙人寺?”

    “没有,他们怕你认出蒋一浪来就让他待在客栈里。”

    “你听清楚是哪一家客栈?”

    萧火阳说:“我没听清楚,当时他们刚从后山回到客舍,大家都非常高兴,说等到掘开朱企丰墓就能发更大的财。随后有人说千万别让蒋一浪落到萧局长手里。熊杰就说,蒋先生藏在客栈,非常安全。”

    萧子玉又问道:“熊杰他们是否已经进城?”

    萧火阳说:“早就进城了,我就跟在他们后面。”

    萧子玉吃了一惊:“如此说来蒋一浪岂不是和他们在一起了?”

    萧火阳说:“没有,他们进城没有住客栈而是直接去了北门闸的寄卖行。”

    萧子玉稍稍松了一口气,说:“你马上带几个可靠的人去城里各家客栈搜寻,有了消息马上回来汇报!”

    萧火阳才走了一会儿,张显凡就匆匆赶来报告:“局座,从昨晚到今天一早,全城的客栈我找了好几遍都没有蒋一浪的消息。唯有玉带桥客栈有一间耳房一直闭门不开,我几次提出要租用,黄元富总是支支吾吾,我怀疑那里就是蒋一浪的藏身处。”

    萧子玉不动声色道:“我已经派人去了,如果能在玉带桥客栈找到蒋一浪,我会奖赏你。”

    张显凡本指望在萧子玉面前讨点好,没想到碰了个不硬不软的钉子,只好悻悻离去。张显凡走后,萧子玉脸上露出狡狤的奸笑。他经一番乔装后就从侧门出走,再来到玉带桥客栈附近。

    萧子玉没有从正门入客栈,而是绕道来到客栈的南面——南面是与一长溜赧水河相连的吊脚楼,耳房正好悬在河上面。

    萧子玉的装扮是一位庄客,他走下河床弯腰在水中装成捞鱼草,到了耳房下,乘人不备爬了上去,再破窗而入……躲在房中的蒋一浪一时惊呆了,当他认出是谁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要逃。对此萧子玉早有防备,他跨前一步把门堵住,然后掏出手枪顶住蒋一浪的额头:“不许叫,当心宰了你!”

    蒋一浪步步退后:“萧局长高、高抬贵手,我真的没有告诉熊杰朱企丰葬在哪里。”

    萧子玉沉声道:“你没有告诉熊杰朱企丰葬在哪里,可是你告诉了他我去了哪里。”

    蒋一浪说:“他们是强盗,我要活命只能这样。”

    萧子玉冷笑道:“你为了保命就出卖我,现在我也要你的命——你还有什么可以与我换命的东西?”

    蒋一浪摇头:“我知道的一切你也都知道了。”

    “既然你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换命的,那就怨不得我了!”萧子玉突然凶相毕露,举起枪柄狠狠向蒋一浪的太阳穴砸去——萧子玉发泄似地乱砸一气,直至蒋一浪口吐鲜血像抽筋一样倒在地上……

    萧子玉躲在耳房里静听半晌,见周围没有动静就悄悄把门打开,在过道处捡了一块石头回到耳房,然后用早备好的麻绳把尸体和石头绑在一起推下赧水河中……

    萧子玉神不知鬼不觉把蒋一浪结果了,再寻出抹布将耳房中的血迹擦拭干净。也正在此时,他听到过道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人语声,从门缝窥看,正是熊杰一伙醉醺醺地回来了……萧子玉暗暗捏了一把汗——若再晚一点点,这事就办不成了!他赶紧从窗口出来,抄原路回到家中,其时萧火阳正领着一庄客垂头丧气地回来了,萧子玉也不责怪,只问道:“你们去到城里听到什么新闻吗?”

    萧火阳见主人不问蒋一浪的下落,立即就鲜活起来:“新闻多着呢,五花八门、各种各样,一下还讲不完,不过传得最凶的是熊杰盗了一冢王妃墓,在北门闸寄卖行卖了一万五千大洋!”

    萧子玉一惊:“传得真快,你知道消息是哪里传出来的?”

    萧火阳说:“一个从仙人寺回来的香客说,熊杰昨晚掘开了一冢王妃墓,得到了数不清的金银珠宝,这消息很快在止戈亭传开,一个家住北门闸的食客说,今天上午寄卖行做了一宗大生意,东西非常值钱,殷楚云没有把握,还把他的老板蒋兴和请来,最后以一万五的价钱成交。”

    萧子玉问道:“你去了止戈亭?”

    萧火阳说:“凡是热闹的地方我们都去了,就是没有蒋一浪的消息。”

    萧子玉说:“找不到就算了,在止戈亭你还听到什么?”

    萧火阳说:“小少爷受惊的事也传得很厉害,有人把它当成趣闻在止戈亭传播。”

    “当成什么趣闻传播?”

    “他们说夏妃在铜宝山现身,小少爷见到她比仙女还美,就见色起意,跟着进入坟墓……小少爷出来后就变得疯疯傻傻了。”

    萧子玉骂道:“胡说八道!”

    “还有一件事也传得很凶,说夏妃墓的财宝还不及朱企丰墓的千分之一,熊杰已经尝到了甜头,所以他拼了老命也不会放手,如今有人以朱企丰墓最后花落谁家为赌,在你和熊杰之间下注——没想到在熊杰身上下注的人竟然占多数!”

    这时候萧忠也走了过来,萧子玉就说:“火阳,今天没事了,有空多留意止戈亭的消息。”

    萧火阳走后,萧忠汇报说:“刚才蒋府亲家来过这里,我说你出去了,他也没说什么就走了。我估计他可能是为了鹏儿和钰莹的事和你商量。二少爷,鹏儿的事蒋亲家还不知道吧?”

    萧子玉说:“他哪能不知道,止戈亭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

    萧忠惊道:“那可就糟了,他八成是为了鹏儿的事来找你的,婚期已定在八月十五中秋,他会不会有啥变化?”

    萧子玉叹道:“难讲,生意人是最讲实际的,如今鹏儿落下这样一个怪病,换了谁都会替女儿担心。老管家,有空你多去唐家看看,要唐少隐想尽办法把鹏儿的病根治好。”

    萧忠说:“我会照办的。”

    “朱子湘师徒有什么想法吗?”

    “表面上看不出他们有什么想法,不过出了这样的事,二少爷虽然宽大为怀没有责怪他,他心里多少还是有点压力。”

    萧子玉说:“他可是我们的财神爷,对他还是要客气一点。”

    萧忠道:“我对他们已经够客气的了,除了行动不能自由,住的、吃的都是最好的,特别是发生了这事,家中好多人都怨他,我就知道这事跟朱师傅无关,全是那个色空和尚在捣鬼。”

    萧子玉说:“老管家提到这事,我感到是一个谜团——夏妃是宪王埋葬的,墓室图纸也应该是宪王府所设计,色空为何比朱家的人还知道得详细呢?”

    萧忠说:“只有一个可能——宪王府的人把夏妃安葬后,色空为了让爱恋的人永不受打扰,又重新设计了一番,反正他有的是时间,这种事如果不用爱情来解释,用正常思维是找不到答案的。”

    萧子玉点点头:“如果是这样我就放心了——我就担心是朱子湘在耍我,如果他连小小的夏妃墓都耍奸,到了掘朱企丰墓时,就更麻烦了。”

    主仆二人正说话,才离去不久的萧火阳又慌慌张张返回来了:“老、老爷,不好了,不好了……”

    萧子玉一怔,心里明白出大事了,但还是故作镇定道:“不要急,有事慢慢说。”

    萧火阳定下神来:“熊杰领了一帮强盗把唐少隐家围住了。”

    萧子玉狐疑:“他们包围唐家干啥?”

    萧火阳说:“他要唐少隐把鹏儿交出来。”

    萧忠惊道:“他们好大的胆子,竟敢绑架鹏儿,我们应该把警察局的武力都调集过来。”

    经萧忠提醒,萧子玉也镇定下来,说:“这个熊杰已经是利令智昏了,火阳,你帮着老管家好好看住家,我马上回警察局!”

    萧子玉火速赶到警察局,紧急召集六十名荷枪实弹的警察,经简单动员后就直赴柳山路唐府。

    萧子玉一行赶到唐府时,早不见了熊杰一伙,只有一群市民聚集在门口手舞足蹈地说得起劲。他们见警察来了,有人飞也似地跑进屋里,不一会儿唐少隐就心惊胆战地出来,一见萧子玉扑通就跪下,涕泪俱下地诉道:“萧局长,老朽罪该万死,把贵公子给丢了……”

    萧子玉说:“唐医生你别这样,快告诉我他们为何要绑架鹏儿?”

    唐少隐抹了一把眼泪:“那个为首的熊杰说,只要萧局长把一个叫朱子湘的人交出来,他们就放了贵公子。”

    萧子玉问道:“他们走多久了?朝哪个方向?”

    唐少隐站起身手指南方:“他们刚走不久,去了赧水河那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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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魂丧断头桥

    话说熊杰发了横财,和众喽啰们海吃山喝、风流快活,谁想乐极生悲,回到玉带桥客栈才发现他们的“财神爷”蒋一浪已经不在耳房,众喽啰都傻眼了,有反应快的当场号啕大哭起来:“我们的财神爷不见了,我们的银子变水了,呜——”

    熊杰刹时也清醒了过来,他令杨云志把黄元富叫来问话:“你知道蒋先生去了哪里?”

    黄元富见丢了蒋一浪,也急得汗珠直淌:“不、不知道,这两天蒋先生都没有出门,每餐的饭都是我亲自送的。”

    熊杰道:“他没出门怎么就不见了呢?可有什么人来找过他?”

    黄元富说:“有的,昨天和今天一大早那个张显凡来过这里,我见他每间房子逐个去找,就问他想干什么,他也不隐瞒,说要找蒋先生,后来见耳房反锁了,还非要进去不可。”

    一旁的舒祥林说:“这个张显凡十分可疑!还有什么人来过?”

    黄元富道:“还有萧子玉的几个庄客来过这里,他们虽然没直说要找什么人,但他们一来就每间房子去查看。”

    熊杰说:“蒋先生是在你店里丢的,事前我有过交代,按理说应该找你要人,如今你只要把张显凡找来就没你的事,找不来老子一把火烧了这个鸟店!”

    黄元富哪里还敢说二话,当即出动全客栈的人四处寻找,不一会儿,竟然连推带搡把张显凡带到了玉带桥客栈。

    张显凡一见到熊杰就哭丧着脸说:“我确实来找过蒋一浪,那是萧子玉逼迫我这样干的,人家是堂堂警察局长,我不敢不从。”

    熊杰把眉毛扬了扬说:“人家警察局长你就怕,老子是堂堂山大王你难道不怕?”

    张显凡说:“山大王我更怕,所以哥哥要我干什么我绝不敢有半点违抗。”

    熊杰说:“好,我要的就是你这句话!现在老子要你把蒋一浪找回来,办不到你应该知道是什么下场!”

    张显凡仰着头说:“如果我找到蒋一浪呢?”

    熊杰说:“如果你找到蒋一浪并把他交到我手里,我就不再追究你!”

    张显凡击掌道:“好,我们一言为定!”

    张显凡向黄元富要了一根长竹竿,再用铁丝做了一个钩套在竹竿顶端,然后打开耳房的窗户,用竹竿在赧水河里搅来搅去,竟然把蒋一浪的尸体捞了上来……

    看着蒋一浪的尸体,熊杰惊得目瞪口呆,随后凶相毕露抓住张显凡的腰身:“是你害死了蒋先生?!”

    张显凡说:“我是平民百姓,给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是萧子玉杀了蒋一浪。”

    熊杰仍然抓住张显凡不放:“萧子玉怎么知道蒋先生在这里?肯定是你出卖了他!”

    张显凡道:“这事我浑身生口也辩不清,反正哥哥答应过交出蒋一浪就不追究我。”

    熊杰冷笑道:“我是说过不追究你,但我没说不让你死!”

    张显凡说:“哥哥既然要我死,我也没得办法。只是我死了对哥哥不仅没有半点好处,还有害处。”

    熊杰用鼻音哼了一声:“就你这模样还能对我有好处?”

    张显凡偏着头说:“哥哥不信是不?你杀了我就休想得到朱企丰墓中的宝物!”

    熊杰说:“听你这口气好像你真有天大的能耐——我准你把话说完。”

    张显凡道:“你把我抓得死死的,我没办法说。”熊杰松了手,张显凡又说:“你答应不杀我才说。”

    熊杰道:“你还鬼得很呢,会讨价还价,你真能帮我拿到宝物,我保证不杀你。”

    张显凡这才说:“其实就算蒋一浪没有死,他也没什么用,他只知道朱企丰葬在哪里,那个墓设置了很多机关,如果轻易就能取到宝,蒋一浪早就去取了,也用不着绞尽脑汁去止戈亭说故事。”

    舒祥林问道:“他去止戈亭说故事是为了什么?”

    张显凡吃惊地看着舒祥林:“蒋一浪难道没告诉你们?”

    舒祥林摇头:“还没有,也许是来不及,我们在一起的时间不长。”

    张显凡冷笑道:“在一起的时间再短,如此重要的事他应该不会疏忽,很明显他在耍你们!”

    熊杰问道:“他如何耍我们?”

    张显凡说:“蒋一浪去止戈亭说故事就是为了引一个人出来——朱企丰的嫡系后裔,他手中掌握了进入墓室的图纸。”

    舒祥林连连摇头:“这么多年过去了,朱企丰的后裔哪里去找?!”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这个人就是朱子湘!”张显凡一句话把熊杰与舒祥林惊得面面相觑。“所以我敢说你们被蒋一浪耍了,那个墓机关重重,暗器密布,毒气弥漫,进去多少人就死多少人,蒋一浪不道出真相的目的就是要你们冲在前头当替死鬼,然后他一个人躲在后面坐收渔利!”

    熊杰骂道:“这个姓蒋的可恶极了,真是死有余辜!张显凡,你有什么妙方让我得到朱企丰墓中的宝物?”

    “很容易——只要把朱子湘弄到手就万事大吉。”

    熊杰笑了,在张显凡肩上拍了一掌:“看得出来,你小子有办法——说吧,怎样才能把朱子湘弄到手?”

    张显凡压低声音说:“萧子玉的儿子萧鹏这几天在唐少隐的家里治病,抓住他还愁萧子玉不把朱子湘交到你们手里吗?嘿嘿……”

    “嘿嘿……”熊杰也跟着傻笑,然后说,“你不要叫张显凡,应该改名叫张显鬼!”转对舒祥林,“如果让他来我们枫木岭,你该让位了。”

    张显凡连连摆手:“罢,罢,我这人就两个毛病,一是好吃懒做,二是怕死,如果没这两点,让我去坐龙椅屁股也会稳妥。”

    熊杰敛起笑,板起面孔说:“我这就兑现承诺——你给我滚远点,今后不要让我再见到你,否则杀无赦!”

    张显凡巴不得熊杰放他走,一拍屁股就溜出了玉带桥客栈。客栈里,众喽啰眼巴巴看着熊杰。见熊杰迟迟不开口,杨云志忍不住催道:“哥,你就下令吧,大家都在等着你!”

    熊杰把目光转向舒祥林:“还是军师你来定夺吧。”

    舒祥林扫视一遍众人,然后望着远处:“此事非同小可,如果真要照了张显凡说的去做,就要与萧子玉结下梁子,他是警察局长……”

    众人看着杨云志。杨云志的喉结动了动,说:“怕他个鸟!朱企丰墓比王妃墓强一千倍,弟兄们干完这一票就不干强盗了,远走他乡去过逍遥快活的日子。他是警察局长又怎么样,难道还把我们的鸟咬了去!”

    众人道:“哥哥,你就下令吧,发了财我们就金盆洗手!”

    熊杰经不住手下人的劝说,咬咬牙道:“好吧,那就这样了!”

    接下来是如何布置,考虑到萧子玉会动用大队警察,退路就成了关键性的问题,舒祥林考虑再三,认为走水路最为安全,赧水河是从西向东北方向流,枫木岭正好在西方,如逆流而上无异于等死,于是大家选择顺流——只要出了都梁城,就等于虎归山林。

    事情定下来后,就兵分两路——一路由熊杰带着部分人去唐家抓人;一路由舒祥林带去码头租船接应。熊杰一行来到柳山路把唐家院子包围了。唐少隐哪里见过这阵势,跑出来连连打拱作揖。熊杰单刀直入说:“今天我来贵府与你家没有干系,只要你把萧子玉的儿子交出来就没事!”

    唐少隐说:“好汉要钱尽管开口,若要萧公子实在难以从命。”

    熊杰说:“从不从命今天由不得你,本人坐不改名,走不改姓,枫木岭熊杰便是!如果萧子玉问你,你就说我不会伤他的儿子,只要交出朱子湘我就放人。”

    熊杰说完把手一挥,一帮喽啰就涌入大院搜寻,不一会儿就把躺在病床上的萧鹏绑了出来。唐少隐在后面追了上来:“好汉高抬贵手,求你们留下萧公子,我愿意去做人质。”

    熊杰讥道:“你的老命不值钱,带你走会浪费老子一副棺材!”说罢指挥手下架着萧鹏迅速南撤。

    到了赧水河,舒祥林租的几条船早已等在那里,众人上了船,解开缆绳就飞一般顺流而下。

    话说萧子玉听唐少隐说熊杰劫持萧鹏南去,心里就明白他们的逃跑路线必是走水路顺流而下,萧子玉自小在都梁长大,地形十分熟悉,要截住熊杰,唯有东门外一里多处有一水坝,坝口仅容一舟过去,截断水坝也就等于截断了熊杰的去路。

    萧子玉令舒振乾领五十余人由玉带桥出城,沿赧水河支流过落马桥至断头桥埋伏——萧子玉安排好了舒振乾,即带领二十多人骑上快马出东门望水坝而去。水坝名东塔坝,因岸上一古塔而得名。东塔又名凌云塔,踞于赧水河弯之深潭之岸,下临急流汹涌,《都梁州志》中有一篇《凌云塔记》云:

    今夫地灵人杰,自古为昭,而地之钟灵,即名山大川不能不留其缺陷,此人力所以补造化之功也。顾人力之成,亦甚不易,使上莫为之倡,则下无由以应,而况有初鲜终者之比比然乎!

    我州城东里许有东塔寺,其下左旁低处,赧水奔流,新建文昌宫踞其上。而形家言宜增修一塔,同回赧水之澜,且壮一州形势。道光癸未岁,适延川李霭山刺史来牧是邦,众绅耆经划斯举,刺史闻而嘉之,慷然以兴举为己任。爰集合州人士于廷,首先捐廉,我州人士亦乐于为善也,众擎合力,不惜倾囊,克期举事,甫数月而已成二级。无何费缺中止,遂迁延三载,而刺史亦以忧去官。岁丁亥,丹阳芗溪丁刺史莅任,屡经其处,流连慨慕,心甚惜之,乃复集诸同事而商之,分卒旧业。又恐人有城乡远近之别而存歧视之见也,于是增益首事,分赴劝捐。越戊子,工未竣,张君友镛、程君效皙适于是科登贤书。逾年告成,众曰宜有名,因记昔人有句云,“绝似青云一枝笔,夜深横插水晶盘”,因以“凌云”名之。夫士苟有志,其重且大有十百千倍于科名者,岂仅以登云梯毕乃事。然所谓地灵人杰,若有相须而成相乘而起者,亦不可以风水之说为全无凭也。

    是役也,经始于甲申之秋,落成于己丑之冬,计费白金五千八百两有奇。倡者始者李大夫,图其终者丁大夫之贤也。醵金集腋以共襄奔走者,州人士之力也。

    闲话休提,且说萧子玉快马加鞭来到凌云塔下,却见三条渔船正顺流而下,离坝口仅数十丈之遥,立在船首者正是熊杰。这潭中泊了数条小船,萧子玉率人解开缆绳并横一舟堵上坝口,然后就在两岸向三条渔船放枪。熊杰见前面堵了,遂调转船头向南面的支流逃窜。

    萧子玉驾船尾随。熊杰为了吓退追兵,不时放枪,因隔着一段距离,对萧子玉并未造成损伤。

    前面的熊杰转了一道弯就到了落马桥,那一段水域河床宽阔,河水平缓,船速也较快,很快就把萧子玉甩开很远,岂料到了断头桥下航道被成堆的稻草堵住,再无法前行。也正在此时,两岸呐喊声骤起,熊杰方知中了埋伏,想对抗已经无力——原来虽号称带了二十余条枪,但有一半是木头制作的,剩下的那些真枪也没有子弹了……好在他们手里还有一张王牌,熊杰站在船头叫嚷:“你们谁敢开枪,老子杀了萧少爷!”

    为首的舒振乾早就得到萧子玉的吩咐,命令众人停止呐喊,说道:“你们把少爷留下走人,否则杀无赦!”

    熊杰傲然道:“你是谁,也配与老子说话?我要和萧子玉对话!”

    萧子玉随后也赶上来,距熊杰六七丈远处停下:“熊杰我待你不薄,你为何恩将仇报,绑架我儿子?”

    熊杰冷笑道:“什么待我不薄,我们是公平交易,我帮你办了事,你放我一马,你我各不相欠!”

    萧子玉问道:“你既说各不相欠,你掳我儿子又作何解释?难道这也算江湖道义?”

    熊杰道:“江湖道义是对我们同行定的,和你们官场中人讲不得这一套!我要发财,你挡我财路就得采取非常手段!”

    萧子玉说:“如今你已经落在我手里,你说这事该如何收场?”

    熊杰道:“我正要问你该如何收场,你不怕儿子死于非命,只管动手!”

    萧子玉说:“我可以明白告诉你——我儿子只要伤了一根汗毛,你们休想有一个人活着离开这里!你若识趣,我们还有商量的余地。”

    熊杰问道:“你不怕贵公子死吗?”

    萧子玉说:“我不希望儿子死,但是你非要头撞南墙愿以二十多条人命抵他一条命,我也没得办法!”

    萧子玉软硬不吃令熊杰无计可施,他想了片刻只好软了下来:“好吧,我愿意交出贵公子,但我想知道你给我什么条件。”

    萧子玉不假思索地说:“如果你保证我儿子安全回来,我也保证你们安全回到枫木岭。”

    熊杰有点不甘心道:“除此之外我就没有别的好处?”

    萧子玉冷言道:“二十比一,你们已经是大赚了,不要人心不足蛇吞象!”

    熊杰与众手下私下交流了一番,突然用左手扼紧萧鹏的脖子,右手用枪顶住萧鹏的太阳穴——这举动令萧子玉吃了一惊。随即熊杰大声说:“我答应你的条件,我的人现在开始撤退,如果你敢对他们有不轨之心,我马上就结果了他!”

    萧鹏双手反缚,只能听任摆布,萧子玉救子心切,说:“我是堂堂警察局长,绝不言而无信,只要我儿子安全,我保证不为难你们。”

    熊杰冷笑道:“你还谈什么诚信,你无非是想救儿子罢了!我的弟兄们先走,我留在最后,等到我脱离危险时,再放你儿子!”

    埋伏岸边的舒振乾提醒说:“局长不要信他,他会耍奸猾的!”

    萧子玉不听,向熊杰挥手:“好吧,我依你!”

    舒祥林开始带着喽啰下船上岸,然后望西而去,守在两岸的警察果然没有阻拦他们。

    熊杰见舒祥林一行渐渐离去,警察即便要追也追不上了,这才挟持萧鹏离开小船。从河床上岸还有一道丈余长的斜坡,坡上是松软的沙土,熊杰挟持萧鹏爬这道坡显得十分吃力,爬到一半时,踩了松软地段,脚一虚就滑将下去……萧子玉抓住这难得的机会一枪击中了熊杰的脑袋……已经远去的舒祥林一干人听到枪声就知道出事了,可是面对火力强大的警察队伍,他们又不敢回来,只站在原地声嘶力竭地叫喊:“萧子玉——你言而无信会遭报应!”

    “哥哥,我们会为你报仇的!”喊叫声凄厉中夹杂愤怒,持续了很久,然后变得低沉和渺茫……

    萧子玉唯恐熊杰不死又在他的要害补了几枪,然后把尸体弃在断头桥下任流水冲走,过来帮儿子解绳索。

    萧鹏受此番惊吓,神志较先前又沉重了几分,萧子玉把他带回家中,差令唐少隐过来专心伺候。

    安顿了儿子,萧子玉马不停蹄又来到客房,见朱子湘师徒安然无恙才放下心来——他担心消息已经走漏,难保不再冒出个牛杰、马杰来抢朱子湘。正要离开时,朱子湘发现了他。

    萧子玉于是问道:“请问朱师傅,何日动工为宜?”

    朱子湘说:“这是萧局长的事,别忘了我是你的附从。”

    萧子玉道:“这话就差了,你应该是主角。”

    朱子湘道:“我说的是择日动工全由你做主。”

    萧子玉想了想又问道:“动工的话还需要做哪些准备?”

    朱子湘说:“掘墓其实挺简单的,只需十来个孔武有力又可靠的工人就足够了。除此之外就是准备一些锄头、铁铲、簸箕之类的工具。”

    萧子玉道:“蒋一浪说,朱企丰墓结构十分诡异、复杂,内中机关重重、暗器密布,迷药、毒气防不胜防——此话当真吗?”

    朱子湘说:“如果没有图纸,蒋一浪说的都是事实,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萧子玉眼睛一亮:“朱师傅可否拿出图纸一饱眼福?”

    朱子湘认真地说:“这图纸确为本人所有,但看不见,摸不着。”

    萧子玉目露贪婪:“此话怎讲?”

    朱子湘手指自己的脑袋:“图纸乃在此处!”

    萧子玉听明白后哈哈大笑,说:“今天我是头一次发现朱师傅原来也会幽默。”

    朱子湘说:“萧局长如此器重我,连小便都有人守着,不苦中作乐如何打发时光!”

    萧子玉说:“实在委屈你了,不过也是被逼无奈,也许你已经知道了——有人为了得到你,把我儿子绑架了!”

    二人正说着话,萧忠匆匆走来:“二少爷原来在这里,我找了几处都不见人。”

    萧子玉知道萧忠有事找他,与朱子湘客气几句就跨出门。萧忠跟在后面,到了僻静处,萧忠忍不住说:“你走后蒋府的管家李施烟来过。”

    萧子玉感觉到了什么,说:“蒋兴和自己才来过,现在又派管家过来,莫非是有自己不好开口的事才派下人过来?”

    萧忠说:“你猜对了——李施烟说他家小姐近来身体欠安,恐难胜任新娘,望萧府准予延迟婚事。”

    萧子玉虽早有预感,但此刻萧忠把话说明,心里还是难以接受——蒋家说的延迟婚事实际上是悔婚。这年月只有男人休妻,没听过有女方悔婚的,就算是寻常百姓家遇上这类事也是很丢面子的,更何况萧家还是红透都梁的官宦世家。萧子玉被一口恶气堵得慌,很久才回过神来,骂道:“真是狗眼看人低!一个盗墓暴发户有何了不起,竟敢瞧不起鹏儿!”

    萧忠也骂道:“姓蒋的仗着有几个臭钱,就不知天高地厚,二少爷别生气,气坏了身子不合算,他那几个钱没啥了不起,等我们掘开朱企丰的坟墓比他更有钱!”

    萧子玉一听“朱企丰的坟墓”就有了精神和底气,觉得自己并没有输给蒋兴和,这让他更坚定了尽快掘墓的决心,遂道:“老管家你去挑二十来个靠得住的庄客,今晚我们就去掘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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