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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十 章

  住在大土豪家里的战士们,从室内走到室外,从室外到室内。从这间房子走到那间房子,从这个门穿过那个门,看来看去,以满足生平少见的欲望。最引起他们注意的,是一座大楼房,楼下层中间是正厅,两旁是小偏房。正厅的中间,有高约一尺的木坛,坛上摆着一张约八尺长,四尺宽的大桌,桌的周围,摆着帐簿、惊堂木、朱笔、石砚、戒尺……大厅的右墙角上,挂了几付手铐。这一带老百姓,有许多在这房子里罚过跪,打过手板,打过屁股,也有些在两旁小房关过十天八天,他们称这楼房为阎罗殿。陈廉先一天曾来到这里,因为要去找迫切需要的东西,晃一下就走了。这时又来这里,他环视一下,走到右墙角,把手铐取下来,狠狠地向地下一掷,咬着牙说:
  “他妈的!真是‘早死一日天有眼,迟留半载地无皮’!”
  站在他旁边的何云生也说:
  “这个土豪好恶,设了公堂。”
  “他自已也明白,昨天就跑了。”
  “可不可以挖窖?”
  “有什么不可以!”陈廉毫不迟疑地说。
  “好!”何云生欢呼了一声,同朱福德说,“咱们现在就动手。”
  不一会儿,干部战士有的拿锄头,有的拿镢头,找不到锄头镢头的,就拿火钻,砍斧,他们分了许多小组,分配房区,挨次序挖窖、找夹墙。他们走一步用锄头在地下蹾一下,静听地下的回音。
  陈廉看着大家挖得起劲,提醒大家特别注意走廊围墙,厕所旁,猪牛栏门口。
  朱福德用锄头在走廊下慢慢地蹾,忽然说:
  “这里的声音有点不对。”
  同他一块的何云生也去蹾了几下说:
  “是。”又蹾了一下,“挖吧。”
  土一锄一锄地掘开,二三尺后,土更松了,他们虽不相信有窖,但不愿停手。
  “这里土很松象埋了窖。”
  又挖了好久,依然没有结果。
  朱福德伸起腰,说:
  “没有,看样子这里以前是埋过窖,后来起走了。”
  “算了,算了!”大家都说。
  又走到灰房门口,他们蹾了好些下,虽然没有什么征候,但却是值得注意的地方,于是又挖起来,三四尺后,发现一块石头,有人失望地说:“没有,没有!”
  陈廉听说有石头,说道:“慢点,看是什么石头。”
  挖的人又把土铲开一些,说:
  “好象是块石板。”
  “蹾它两下。”石板上发出微弱的咚咚声。
  “里面有东西。”好些人都说,“启开石板。”
  石板启开了,底下是一层快要腐朽的木板,有人怀疑说:“没有窖,木板都朽了。”
  陈廉说:“不一定,挖开再说。”
  木板掘开了,露出一个一抱大的瓦瓮,陈廉和所有的人都欢呼道:
  “挖到了!挖到了。”
  揭开瓦盖,就看到一个纸包,纸包上写着“家谕”两字,取出纸包就见到银锭,银锭呈土黑色。陈廉和朱福德都叫起来:
  “是个老窖。”
  银锭很快取出来,堆得满地都是,他们数了一下,大小一百五十锭,但不知道有多少银两,有人估计二千,有人说三千,也有人说银子没有花边好,不好使用。陈廉去剥那个纸包,一层又一层,剥了三层,都没有字迹,他以为是个空纸包,但为好奇心所驱使,又剥了好些层,才看到最后一张纸上,写着:
  字示尔辈子孙:为永立家业,吾将大小银锭一百五十,共三千二百两,藏诸正厅西侧三十步之灰房门口深窖内,此窖世世相传,非至不得已时,不得启用,尔辈子孙,须知吾创业之艰难,至嘱!至嘱!
  国财手封
  乾隆十三年元月
  陈廉读毕,身旁有人在议论:“乾隆是个什么皇帝吧?”
  “乾隆就是皇帝,有名的皇帝。从前用民钱的时候,还有他的民钱和铜板。”
  “多少年了?”
  “那就不知道了,看样子恐怕有百把年。”
  陈廉在初中读书时,记下了满清入关后各朝皇帝的年代,默算一下,说:“一百八十六年。”
  大家兴高采烈,手舞足蹈,他们过去虽然也挖过很多窖,但从来没有看到这么多的银子,七嘴八舌地说:“真是老土豪!老土豪!难怪叫张百万。”
  何云生又去翻抽屉,找到几封信和一些照片。他从信件中取出像片来,大家都去看像片,陈廉和书记,只在像片上过一下眼,看信去了。
  “祖父祖母大人膝前,”陈廉很感兴趣地高声朗诵,“敬禀者,咋阅报章,知修水上游及五梅山一带,匪势又炽,南昌西数十里之万寿宫,股匪独立师亦出没其间,孙等虽远寄异乡,深为大人虑。前曾函禀请立即离乡,到南昌或九江旅居,不识首途否……故乡实不可居,土匪如虎为害,必须暂避,以防万一……”
  “他蚂的!”书记生气地说:“这个老土豪被他孙子叫走了。”
  接着又看第二封信。
  祖父祖母大人膝前,跪禀者,昨接请示,以家计缠身,未便离乡。夫今日之钦安,非承平时代之钦安,今日之家计,亦非承平时代之家计,生此乱世,无可奈何……宜识贼匪行踪不定,二老年逾七旬,如不及时离乡,临时亦难躲避。请火速东来,万勿迟疑。家中谷米细软,交父亲及叔父经理,叔父理家有法,尽可放心,否则,万一不测,孙等虽愿当不孝之罪,然亦不愿抱恨终身也。……
  “呵呵!”陈廉叫了一声,“这个老土豪还养了个狡猾的孙子呢。”
  书记说:“这个老土豪可能跑了?”
  “不一定,从这信上来看,他是不大愿跑的。”
  “大概跑了,他孙子总是写信要他走。”
  “难说,如果他走了,为什么他们的信、相片和放大镜都没有收拾?”
  “大概是跑得仓促罢。”
  “很可能。”
  谈笑之间,何云生忽然惊奇地叫道:
  “你们听着吗?”
  “什么?”
  “我好象听见有人轻轻咳嗽。”
  大家肃静起来,但又毫无动静。
  “小鬼造谣。”
  “我好象真听到了似的……”
  书记把眉头一皱。
  “莫非老土豪还藏在家里?”
  “可能。”陈廉指着信件说,“从这封信来看,老土豪不愿离家。”
  何云生气壮,说:“找一找吧。”
  “对。”大家都说。
  于是所有的人都动起来,楼上楼下,箱子里,米桶里,床脚下,尿桶边……所有的地方都翻遍了,但什么也没有,只好回到原地谈天。
  管理员端了一大盘糖果来,有些东西,好些人都没有见过。
  “是没收天主堂的。”
  “好!”他们一面伸手去拿果品,一面说,“这才真叫做‘发洋财’。”
  管理员说:“今天这一窖,够我们一个纵队二十天的菜钱。”
  “值这么多钱?”几个人都说。
  “是。你们算算看,一块光洋七钱二,三千二百两值多少钱?”
  他们都心算一番,陈廉算得最快,说:
  “值四千四百多块。”
  何云生有些惊奇地说:
  “四千四百多块钱就够二十天?”
  “够。”
  “象这样大窖,如果再挖它十个八个,就够半年了。”
  于是大家都欢笑起来,笑声刚停止,陈廉就说:
  “哪里有这样的红手?”
  朱福德接着说:
  “你的手就红,你是小秀才加挖窖红手。”
  “碰上运气,说不上红。”陈廉反驳说。
  “你的手不红怎么常常找到窖?”
  “其实我也没有别的办法,我一出苏区,就想到队伍要吃饭,要发动群众。办法是多调查土豪,想法挖窖。这个道理,是去年九月打宁冈的时候,朱团长同我讲的。他说,南昌暴动失败以后,朱总司令带着他们,从广东的三河坝经福建到江西。那时队伍没有饭吃,有些高级官长很着急,说军队没有饷发就会饿死。当时敌情又比较严重,干部战十逃跑的很多,军队真象要垮的样子,大家都有点悲观。可是,朱总司令的见解却不同,他在大家觉得没有办法的时候,坚定地说:‘……我们是革命军,革命军是要实行土地革命的。怎样革法?就是打土豪。要没收土豪劣坤的土地,分给农民和革命军人。这样就使天下的老百姓个个有饭吃有衣穿。现在我们打了败仗,我们的革命委员会也垮了,没有政府发饷。会不会饿死?我说不会。你们或者会说,不发饷还有不饿死的道理,我说就是饿不死。没有米吗?就到土豪家里去挑谷,没有菜吗?就到土豪家里去杀猪……三天打他妈的一个县,五天打他妈的一个州,四海为家,普天之下的工人农民,都是我们的亲兄亲弟,同志们,你们想想发饷不发饷有什么关系……’朱总司令的话马上打动了大家的心,以后,他把这一支没有人发饷的军队,带到了湘南,和地方党一起发动了湘南暴动。后来这点队伍,上了井冈山,就是顶会打仗的二十八团。我从听了这个故事以后,才知道南昌暴动失败后,余下的一点队伍,是靠打土豪养活的。同时我自己在作宣传的时候,也有个经验,你仅甩嘴说共产党如何主张土地革命,要解放工人农民,过好日子,可他们爱听不听的。如再加上到某财主家挑谷,杀猪,捉鸡鸭,分衣服,老百姓的情绪就起来了,他就什么话也告诉你,有的小声说,有的公开说,真象他们的亲人一样。”
  “难怪,你打土豪这样积极。”
  正说着,突然有人叫起来:
  “好象有人在轻轻咳嗽。”
  云生抢先说:
  “我又听到了。”
  “有问题,有问题。”许多人都叫起来。
  顷刻之间,整个房子翻遍了,虽然比以前翻得更细致,但依然找不到踪影。陈廉、何云生、朱福德他们虽然有丰富的打土豪的经验,也感觉棘手。但陈廉死也不放松,他认为好些人都听到有人在咳嗽,无论如何有问题,他左思右想,忽然向大家说:
  “我看如果真有土豪,就会在这房子附近,因为我们是在这里听到咳嗽的声音。我看不必到处去搜,就集中力量搜附近的房子。”
  何云生他们几个人,到附近堆积破烂家具衣物的房子。这房子四面装了板壁,前左右三面,显然没有夹墙。只有背面看不清楚,但板壁上贴了一张两尺见方的佛像,传说可以挡邪气,他们都知道这个习俗,谁也不理它,就转到了背面,背后却是牛圈,牛圈和堆破烂的房子,同一背墙,但牛圈的背墙却是砖的。他们更怀疑了,就回到原房,把乱七八糟的东西,一件件搬开,又重重地敲了几下板壁,什么也没有。云生气得眼睛冒火,就去撕佛像,撕了一半,看到佛像下镶着一块二尺见方的板,他更怀疑。
  “这里为什么镶块大木板?”
  旁边的人经他一指。也生了怀疑,于是用刺刀插入板缝中,用力向外一拨,木板启开了,云生用电筒照一下,里面是夹墙,坐着几个人,有张小桌,还有小凳和生活用品。他大声叫道:
  “找到了,找到了!”
  里面随即发出老年的颤抖声:
  “呀……!我自己出来。”
  于是人家都狂欢起来。
  老土豪出来了,陈廉用狡笑的态度问他:
  “老土豪,你可害苦了我们……”
  出来的人是二老一少,老的是老张百万和他的大老婆,少的是他的小老婆。在红军快到的时候,别人向南昌逃跑,他自己和大老婆却坚持留在家里隐藏。他家里的人也觉得红军不过是过路,而且夹墙很好,过去兵荒马乱,也曾躲在里面,没有出过岔子,也就听他自己摆布了。
  一阵狂欢后,逐渐平静起来,陈廉走到张百万的正厅,把狼藉在地下的朱笔拾起来,依然摆在桌上,他叫人把土豪带来审讯。土豪还没有带来之前,他先坐在堂上的太师椅上试一下,做个样子看看,书记在下面笑着说:
  “小陈今天出洋相了。”
  “我今天就是要出出洋相,用张百万审老百姓那套办法审他一下。”
  “你会坐堂吗?”
  “会。我看过衙门里审案子。”
  “那就要象个样子才行。”
  “当然,装龙象龙,装虎象虎。”
  张百万由士兵押来了,陈廉突然严肃起来,惊堂木一响,叫道:
  “跪下!”
  张百万听到惊堂木响,抖了一下,服服贴贴地跪下。
  “你是老张百万吗?”陈廉问。
  “是”
  “你家里的人呢?”
  “上南昌去了。”
  “你为什么不去?”
  “老了,不愿出门了。”
  “你的孙子孙女不是叫你到南昌去吗?”
  “我在家里住了七八十年,不愿离家。”
  “为什么?”
  “外面哪里有家好,外面的金窝银窝,当不得家里的狗窝。”
  “好吧。”陈廉笑起来,“好在你不愿出门。”
  “唉!对老土豪小声叹息起来,“自作孽!”
  “张百万,你是老财主,罚你一万元,马上交款。”
  “天呀!”他长叹一声说,“把我的房屋田地通道算起来也不到两千块,怎么能出一万现钱?”
  陈廉想到队伍很快要走,只求快点拿到钱,不愿和他慢慢讲价,就用开导的口气说:
  “你如果午饭前拿出来,七千也可以,到了下午则一文也不能少。”
  “天呀!”张百万又长叹一声,“我哪里拿得出钱来!”
  “你叫张百万,还拿不出一万?”
  “张百万是我高祖的名号,到我父亲手上,就穷下来了。”
  “你现在也是张百万。”
  “今天的张百万,比不得从前的张百万。从前的张百万,也只够吃。今天的张百万,稀饭也难了。”
  “不管是今天的张百万,还是早年的张百万,一定要拿钱来。”
  “唉呀!”张百万长叹一声,“割我的肉也拿不出来。”
  “张百万,我们调查了,你拿得出来。”
  “我只有一条老命。”
  “张百万,你要识点时务,你快八十岁了,留那么多钱干什么。俗话说‘退财人安乐’,你明白吧?”
  “我无财可退,现在只留下一付老骨头。”
  “张百万,我知道你不是没有钱的,”陈廉指着他的房环视一下,“你自己看看,你的房子多高大,油漆得多好。”
  “唉呀!这是余下的一点老祖业,除了这点以外,什么也没有。”
  “难道真不拿吗?”
  “我一个钱也拿不出,要就是一付老骨头。”
  陈廉突然声色俱厉,右手抓起惊堂木,在桌上猛打一下,“啪”的一声,接着大声喝道:
  “住口!”
  又看了一下监视张百万的士兵说:
  “捆起来!”
  绳子到颈上,张百万慢慢举起左手,伸出两个指头,向陈廉说:
  “少太爷,我只能拿出两块钱。”
  陈廉又抓惊堂木在桌上猛打一下,厉声说:
  “老土豪,你真不识好歹!”
  张百万把手一捏,慢慢伸出食指说:
  “十块好不好?”
  “呸!”
  张百万又五指张开,说:
  “好!五十吧——这就割我的肉了。”
  “胡说!”陈廉同战士同时骂道。战士还用手在他额角上挥了一下,故意威吓他,“要你的老狗命!”
  “一百块好不好?——这一百块也要向邻舍借五十块才交得齐。”
  “放屁I”
  他们互相讨价还价,土豪最后答应两千元,马上交付。红军为了很快出发,也不再要求了。
  陈廉押着土豪去取款,老土豪的脸暗淡得象一块干燥的土块,眼睛无神地向下,扶着鸠杖,一步一挪地徐徐走动,口中发出微小的哼哼声,好象一条快要病死的老狗进屠场门似的。兵士们跟在后面。他走一步站一步的,进了一间堆柴禾的房子,进门的右前角,有个大瓦缸,他指着瓦缸说:
  “搬开缸,你们挖罢!”
  十几分钟后,发现一个坛子,老土豪看到坛子盖揭开了,伤心地说:
  “这样多啊!”
  陈廉问道:
  “多少?”
  “一千块。”
  坛子搬出来了,五十块大洋一封,共二十封,刚刚一千。陈廉又同老土豪说:
  “还差一千。”
  老土豪说:
  “刚才我从夹墙出来,身上的十五两金子,你们全拿走了。十五两金子,可值一千二百多块,你们该还我两百块。”
  “放屁!”
  陈廉叫人把老土豪带到没收委员会,建波把他释放。他们出门后向西面走,正从灰房经过,老土豪看到门口挖了一个大洞,干枯的老眼立即涌出一股泪潮来,伤心地顿足道:
  “天呀!天呀!谁开了我的窖,我的窖——整整埋了七代的窖……”
  老土豪乘势向前一跃,两条象朽木一样的腿,忽然发生了新的强力,越过窖口四周高达数尺的积土,跳下窖去,眼睛眯着,口鼻急促地喘气。发出若断若续的声音:
  “我愿……死在窖里……!死在窖里……埋了七代的窖……七代……!”
  声音由大而小,由急促而缓慢,微小的声音也停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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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楼主的这个帖子,我明白一定要低调.......!
哇,楼主你真是太给力了,这样的帖子都能找得到,佩服!
问候七喜乐园的朋友们,报个到并祝朋友们安康如意,永远开开心心!
楼主辛苦了,这帖子我很喜欢,找了很久,拿去收藏了,谢谢朋友啦!
这帖子真的让人感觉很舒服,我超喜欢,楼主真是太给力了!
超极囧囧的帖子,楼主你太雷了,真正把我给OUT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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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十一 章

  “快走快走,朱营长请客啦!”
  几个战士簇拥着朱理容往十字街中心的“闻香来”酒店走,后边还有几个干部模样的人,跟了进来。
  酒店的老板见来了红军,忙笑脸迎出来:
  “请进请进,这边坐,这边坐——”
  他拱着手把朱理容等人让到屋子东南角一张圆桌前,桌北面左手靠墙是货架,陈列一些杂货,还有四五个封缸酒坛。货架前两步是柜台。柜台西边横两张餐桌。中间是店门与内房通道。圆桌的上座排列三个有靠背的木椅,左右和下座都是长条凳。这个不大的酒店中,只有圆桌显得体面一点。
  老板在红军到来之前,风闻红军买卖公平,纪律好,不仅不躲避,而且还感到可能会有好生意。红军进来前,已经把桌椅收拾好了。他看到几个红军进酒店,头一个身材稍高而单瘦,眼睛不大而圆亮,肩上挎驳壳枪,腰上围满四五厘米一隔的黄皮子弹袋,令人一眼就看出是红军长官。他请他们坐,随面大声地喊:
  “伙计,给红军备好的酒菜!”
  朱理容走前面,跟他进来的人,任意入坐,什么上座下座,全不在意,还有几个虚位。
  酒店的小伙计先端上来一壶茶,按照这地方的习俗,吃酒前要先喝一杯茶。朱理容摆摆手,说:“我们进的可是酒馆,不是茶馆啊!”
  店老板随机应变,说:“好好好!到底是军人,痛快,把茶撤了,上酒上菜。”
  老板刚要走,又被朱理容拉住:“你这里有什么好酒?有什么好菜,说给我听听!”
  “酒是封缸老洒。菜有牛肉,猪杂碎,豆腐,玉兰片……”
  “好,都给我来最好的!”
  “对,都来最好的!我们朱营长不会亏你们。”
  “好好好!来最好的!”老板答应着,忙活去了。几个“吃客”跟朱理容打起哈哈来:
  “朱营长,今天咱们好好来几杯。”
  “我要和营长见个高低!”
  “算了,算了,你那臭水平还和营长见高低?”
  “对,三杯酒下去,你就成一条死狗了!”
  正说着,门口又走进来一个人,朱理容一见,马上大声嚷叫起来,“老洪,老洪你服输不服?”
  洪再畴是三营营长,参军前当过地主的小雇工,常以此自诩。政治处要他参加政治学习,他带理不理。平时好和朱理容开玩笑,又是朱理容的老乡,几天前,朱理容找他借钱,他问:
  “什么时候还?”
  朱理容说:“打了仗准能还你!不光能还,还能请大伙的客。”
  “别吹牛,还不了怎么办?”
  “我是这个!”朱理容用手做个龟状,“爬着走路。”
  “好!”
  “我要是能请大家的客,你怎么办?”
  “我也学这个。”洪再畴也学个乌龟样子。
  “好,一言为定。”
  洪再畴听朱理容问他,忙说:“老朱,我服你啦,难怪他们说你有这个本事!”
  “怎么着,爬一个?”朱理容伸出手又做乌龟状。
  “服输了就不要爬了吧!”洪再畴不大好意思地笑着入席了。
  战士们哄笑起来。非要洪再畴爬一下,朱理容格外高兴。他心里有一种满足感。说笑间,酒菜已端上桌来,人们就吃喝起来。这个要和朱营长干一杯,那个说朱营长下次可别忘了我。
  喝过三杯之后,朱理容不喝了。他说:“老板,再上酒,今天要让弟兄们喝个痛快!”
  老板答应着,又抱出一坛酒来。
  在朱理容看来,请客也是一种乐趣,他有一个习惯,就是打了胜仗,请大家吃一顿。钱吗,自然是打仗的时候追击搞来的。他有个气慨,敢于战斗之前答应请别人战后下馆子。此刻他美滋滋地看着别人喝酒吃菜,自己却慢悠悠地吸起烟来。
  这时候他的桌上也有人来来去去,有些和朱理容比较熟悉的,向他打个招呼,又请入席,席已满了,有些酒足饭饱的人,看着有人来就自觉地离席,对朱理容说声谢谢,朱理容说:“谢什么,下回打仗跑快一点就行了。”
  几个人一出门,咂咂嘴,说:“这回,咱们打了一个‘打士豪的土豪’!”
  “对,打了个‘打土豪的土豪’!”
  有人退席,又有人入席,这样川流不息。朱理容虽早已经吃饱,就是不走。他们从上午十一点钟,一直吃到日头偏西。洪再畴喊:“弟兄们,差不多了吧!朱营长还送给大家每人一盒烟!”
  “是吗!营长不光请喝酒,还请抽烟!”
  “营长,给我们什么好烟抽?”
  朱理容又被洪再畴将了一军,他想报复一下,屏了气,圆眼一睁,有板有眼地说:
  “抽烟,没问题。不过在座的有些是青年,青年不能抽烟,这是军队青年团的号召,我的烟不能给青年。”
  大多数人都赞成,因为过了青年年龄的当然有烟;属于青年期的,多不抽烟。只有洪再畴不同意,因为他虽然是青年,有时偷着抽烟。朱理容叫老板拿烟来,抽烟的一人一包,只缺他的。
  洪再畴左顾右盼,急得手足无所措,大家笑起来,一个排长说:
  “今天洪营长想整人,反而整到自己头上了。”
  洪再畴苦笑着,连哈大气,一个排长看他窘到无地自容,就为他解围,向朱理容说:
  “给洪营长一包吗。”
  “可以,但马上说四个字。”
  “哪四个字?”
  “我服输了。”
  洪再畴无话可说,只好认输。
  又是一阵笑声,笑声刚落,朱理容对老板说:“算帐吧!”
  老板拿来算盘,三下五除二的啪啦几下,说:“三十四块二毛五,红军嘛,少收点,算个整数就行了。”
  朱理容根本不知道有多少人入席,也不知道时价,老板箅多少就多少。他掏出腰包数钱,数来数去只有三十二块。他抬眼望望老板,说:“就这么多了!”
  老板说:“这,这我要蚀本了。三十四块二毛五就够便宦的了。我还让你一着,不要零头了。”
  朱理容两眼发红,嘴里喷着酒气,说:“我只有这么多钱,你看怎么办!”
  “你们红军可不象白军,吃了不给钱,一拍屁股就走。”
  “对呀,对呀。红军给钱,你收着就是了。”
  朱理容说着,他的“吃客”都离席了。老板拉住他的衣袖,说:“钱不够哇,我是小本生意,亏不起……”
  “不就是两块多钱吗?下次给你!”
  “下次?下次还不知道能不能见着你,红军不能吃饭不给钱。”
  “谁说红军吃饭不给钱?”朱理容大声嚷叫起来:“给了你这么多还嫌不够!”
  “谁说红军不给钱?朱营长什么时候不给钱了?”
  “你赚得还不够哇?你赚红军的钱,还没找你算帐呢!”
  “对,”“吃客”附和,“把钱收回来!”
  他们满以为这样一吵嚷,老板就不吭声了,谁知道瘦瘦的老板不吃这一套,他以前在锦江下游见过红军;他知道红军是很有纪律的。
  “营长,你们红军的规矩我懂。借东西要还,买卖公平,更不要说喝酒了。要不,见见你们上司去!”
  “找我们上司去?我看你那样子就是不法的资本家,做买卖的土豪!”
  老板急了:“我是资本家?我是土豪?你打听打听,我这个‘闻香来’酒馆历来买卖公平!要是这样,只好找你们上司了!”
  “哎,这位不法资本家要敲诈我们,大家说怎么办?”
  “没收他的东西!”
  朱理容酒意正浓,又有人怂恿,牛劲上来了,大声说:
  “叫营没收小组来,把他货架上我们能用的东西没收了。”
  一个兵指着另一桌的酒客叫道:
  “营长,他就是没收小组副组长。”朱理容一看上正是营部副官。
  他立即到朱理容面前,朱理容命令他行动。
  副官知道政治部有过规定,军队集中行动,营级授权没收地主财产,要经过团没收委员会的批准。这时全忘了,就以没收委员会第一小组的名义,指使人们搬运货物,
  老板和他的伙计“寡不敌众”,小伙计急得坐在地上,号啕大哭起来。
  这时,郭楚松和黎苏开完会从这里路过,听到酒店里面吵吵嚷嚷乱做一团,一问才知是朱理容他们在这里喝酒。还没进去,小伙计垂头丧气地说:“红军要没收我们的东西啦!”
  郭楚松对黎苏说:“你问他是怎么回事。”黎苏很快出来,皱着眉头向郭楚松交谈几句,郭立即大步走进了酒馆。
  朱理容和没收小组的人正在紧张地搬东西,忽然有人说:“营长,司令来了。”
  朱理容这才看见满脸怒气的郭楚松已经站在他面前。
  “司令……”
  郭楚松没有理他,非常严肃地向他的部下下口令:
  “立正!向后转——开步——走!”
  郭楚松的口令,有一种魅力。口令在他口里喊出来,有一种推动力和号召力,个个都听口令行动。
  这一伙军人走出了酒馆,又被郭楚松一个“立定”的口令,定在了大街上。
  黎苏把事情的原委告诉了郭楚松,郭楚松问:“欠老板的钱还了没有?”
  “还没有。我身上没有钱。”
  郭楚松摸摸衣袋,只摸出一块银元,到门口向着还在立正的酒徒说:
  “你们都喝了酒,现在还差一块二毛五,能不能凑一下?”
  “我们都给了酒钱。”
  “给了酒钱为什么不走,还在这里起哄!”
  营部副官开口了:
  “我还有八毛,”他向前几步,从衣袋里掏出交给郭楚松。“还差四毛五呢?”
  又一个人出来,说他有几毛钱,他把衣袋一掏,数了四毛五分钱,前进几步,双手交给郭楚松。
  郭楚松喊了声解散的口令,叫他们走了。他又回到店里,把钱递给老板说:“你收下钱,数数。”
  老板高兴地接过钱,连声说:“不用数!不用数!”
  又连续表示感谢,说:“红军到底是不一样。”
  回到宿营地,朱理容有点害怕了。他知道部队的纪律是严明的。郭楚松、杜崇惠他们是会追究的。他惴惴不安地等到熄灯,依旧没有消息。他想好了许多辩解的言辞,等待着他被叫去。
  洪再畴又来找他,刚才发生那一幕时,洪再畴已经走了。他是听别人说了之后才来的。
  “老朱,跟小老板捣什么乱呀?”
  “他妈的,奸商奸商,无商不奸,那小子告我的恶状。”
  “你还怕他告状,你和郭司令的关系又不是一般关系。”
  “那也不行,他能容许我犯纪律?”
  “我看没那么严重……顶多批几句……”
  两人说着,抽起烟来。这回,却是洪再畴请客。
  第二天一早,集合号音把直属队和第一团集合到村边的场里。朱理容看见郭楚松、杜崇惠一脸严肃地站在队前,自知事情不妙。
  果然,团长向郭楚松报告以后,郭楚松说:“请杜政委宣布纵队的决定。”
  杜祟惠清清嗓子,拉长音说了声:“同志们——”
  队伍刷的一下立正了,他本应该请队伍稍息的,可他没有,手里拿张纸,念道:
  “为严肃军纪,给违犯政策纪律的一团一营营长朱理容以停职处分。从即日起,到炊事班去挑一星期行军锅!由班长朱福德指挥。”
  杜祟惠把领导上作这个决定的道理解释一下,主要是说现在共产党的革命任务是处在资产阶级民主革命阶段,是消灭封建剥削,而不是消灭资本主义剥削。况且那个酒店老板,只请两个帮工,自己也参加劳动说他是资本家就是错误的,何况没收。
  朱理容一点也没有听见,郭楚松讲话,他也没有听进去,只记住了他将停职去挑行军锅而且要受朱福德指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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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十二 章

  两天之后,南昌方面和来路,都发现了强大的敌人,红军在敌人快要合击的时候,一溜烟向西去了。他们离开宿营地不远就上山。道路陡峻而弯曲,到了半山。是分路口,一条岔道横于山腹。红军上了岔道,上面是高不可测的荒山,下面是深不可测的险壑,远远看去,是一条巨大的黑影,老松当中直立,奔腾的流泉在谷中发出淙淙的声音。险壑的对面,又是耸入云霄的高山,和右边的高山互相对峙。
  在整个的大山腹中,包含许多或大或小的马蹄形的小山腹,马蹄形连续排列起来,构成大山腹的轮廓。山腹中的小路,连系诸马蹄的边缘。从第一个马蹄形边缘走起,走到蹄端,就可以看到前面的第二个马蹄端,又从蹄端向右弯曲打一个小半圆形,于是进到两个马蹄的分界点上,从分界点向左侧转弯,又开始从第二个蹄形的边缘向右弯曲横过,打一个半圆,就到第二个两蹄相接的分界点上,再向左侧转个小弯,于是又进人新的马蹄形上了。无限长的人带,在无数的马蹄排列似的大山腹上,连续而慢慢走动,有时穿过树荫,有时渡过小桥,有时也被路旁的荆棘撕破了衣裳,马蹄似乎是无穷无尽,路也是一弯一曲,看不到房屋,听不到犬吠,衣服润湿,山风吹打面庞,虽然都很疲劳,但除了走以外,没有别的办法。
  前面忽然坐下了,从人线传来的话,知道有座小桥被马踏坏了,后面的人只好坐下。
  一经坐下,有的打着疲劳的呵欠,有的把两肘靠在膝上,扶着枪打盹;有的低声说话,偷着抽烟,骑马的伤病员上下为难,都不下马,冻得牙齿不断地交战。
  前面走了,后面的怕失联络,不等前面拉开应有的距离,就站起来了,队伍走不动,经过几次小的停顿,才恢复到应有的速度。
  半夜过了,马蹄形排列似的山也走尽了,路由山腹徐徐下降,到了山麓,就是壑底,壑中有许多大大小小的石块,人群绕着大石块的左边或右边,象舞龙一样推进。不知是什么原因,前面又停止,朱彪不能忍耐了,就提高嗓子带着怒气叫:
  “前面快点走!”
  一声又一声的从后面传向前面,声音好象电流一样从电线上通过,可是音波虽然过去,前面还是寸步不前。他派通信员插向前面,催促迅速前进。
  第一个去了,第二个也去了,队伍还是一样,脚更冻了,肚子更空了,行列中就无次序地叫起来:
  “走!走!怎么不走!”
  一声又一声,由催促变或恶骂,马也昂着头张开大口高叫起来,指挥员虽然加以制止,但制止了这里,那里又起来,乱叫的声音加上制止乱叫的声音,叫得更厉害了。横竖强大的敌人是在后面,没什么不得了。
  夜又沉寂了,他们虽然没有再叫,心里却很着急。想休息又怕前面走,想走前面又不动,只好听天由命,前面走就跟着走,停就跟着停。
  朱彪知道昨天合击出发地的敌人是两师五旅,虽然已经掉在后面,但究竟离自己不远,面西行方面的修水上游,是湘军防区,如果有什么障碍,是极不利的。他为应付新的情况的责任心所燃烧,自己从路旁边插上前去,看着究竟,走了没有几步,前面传来连续的声音:
  “走,走,走……”
  队伍随着这个声音逐渐向前伸开,朱彪这时透了一口气,肚里好象服下清凉剂,满腔的火气马上消失,又走了好远,他看到一个人回头走,就意识到一定是有什么问题,问道:“谁?”
  回头的人看了他一下,回答说:
  “喏!是朱团长呀。”他立即站着,“我是司令部的通信员,刚才到前面去,看到担架,伙食担子,行李担子,躺在路上睡觉,我已经把他们喊走了。”
  “见到前卫没有?”
  “前卫不知道走了多远了。”
  “好,队伍来了,你就在这里等着吧。”
  队伍痛快地走了一阵。弯弯曲曲一凹一凸的壑道,还是无限长地向前延伸,好象渺茫得很。
  一声休息,又停止了,朱彪一面走一面叫人让路。
  走了好久,就出了狭小的壑道,两边的山向左右展开,中间是一块大砂坪,砂坪前面,有座小山,小山的左右,又是夹沟。道路从壑口伸到沙坪,此后越走越模糊,还没有到小山边,就完全失去了路的痕迹。朱彪走到这里,见着很多人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他叫醒他们,厉声质问:
  “怎么不走?”
  “找不到路。”
  “前面的?”
  “不知到哪里去了。”
  朱彪骂了一顿,就派了两个人各从小山的左右去找路,回报的结果,两边都有人马的痕迹,他把指北针定了方向,就带头从左边走,一里多路后,到了小山的尽头,见着小山右边也有一个沟,会在一条峡道上,才领悟两边都有人马通过的原因。于是叫通信员回到分路口去设路标,就和队伍继续前进,一直走了大半夜,才进到从南面北的修水河东岸,沿河而上,约十余里,已到三更。司令部按地图和向导临时指点,在离修水河东岸二三里几个村庄宿营了。村庄东边,是南北走向的连绵小山,红军宿营时,只在各村东面派出直接警戒。
  大天亮后,还没有一个人醒来,战斗员不作战斗准备,在睡;炊事员不挑水不煮饭,在睡;饲养员不喂马,在睡;侦察员没有出去侦察,在睡;马伏在地下,垂着耳朵,闭着眼睛,也在睡。总之,罗霄纵队所有的人马,都在睡,睡,睡。
  担任对修水方面警戒的前哨,就是昨夜的前卫部队。他们在主力西面两里的小村子宿营,就接受了警戒的任务,由子黑夜和过分疲劳,虽然在通敌方向布置了警戒,却没有按着战术要求作适当的布置。哨兵上岗的时候,捆紧肚子,一步一歪地走到岗位,荷枪实弹,向敌方监视,但头沉重起来,眼睛不觉得闭了起来。虽然是复哨,既便在夜间,也能互相看清楚。但他们当时的精神状态都差不多。
  有个人身子忽然向右前方一斜,几乎倒下了,他仓皇张开眼睛,依然恢复原来的姿势,他怕误大事,就揉眼皮。想驱逐睡鬼的缠绕。但不到几下,手又垂下来,眼睛所见到的,已经不是山川草木,而是一团茫茫的花花世界。
  “杀!杀!”突然一阵巨大的杀声在哨兵面前响起,哨兵刚刚张开眼睛,不假思索就习惯成射击姿势,右手正在打开保险机,口里仓皇而急剧地也叫了一声:
  “杀!杀!”
  保险机刚打开,白军的刺刀已经插进他们的胸口,他们都倒下了,再不能叫了,更不能动作了。
  宿营地还在睡,还是充满沉重的鼾声。
  国民党军队,无声无息地解决了红军哨兵以后,就向红军宿营地前进,在前进中不断地乱打枪。
  住在小村东边两三栋小屋的是第三团一营一连。连长孙得胜,在酣梦中听到了枪声,他在和敌人长期的残酷斗争中,养成了很高的警觉性,他已经成了习惯,就是平常梦见敌人,有时也跳起来。此时枪声不断响,不断刺激他的神经,他忽然象尖刀刺背一样,跳了起来,大叫一声:
  “外面在响枪!”
  他一面叫一面用手指揉眼睛,倾耳静听,又叫起来。
  “起来,起来,打枪了!”
  他完全清醒了,身边的人,也被他叫醒了,但敌人已经逼近住房,孙得胜拿着他在仙梅战斗中缴到的二十发驳壳枪,和几个通信员走出房子,来到东面十多步的围菜园的短墙,利用短墙来抵抗。战士们陆续冲出来了。孙得胜命令一排在左、二排在右,依托短墙准备拼死抵抗。正面的敌人成群地来了,白军看着红军几乎没有动静,挺胸从大路进至离短墙二三十步,孙得胜的驳壳枪一响,一连二十发子弹,眼看着白军倒了七八个,全连进入战斗,白军又倒了些人。没有倒的伏在地上。
  这时,营长来到孙得胜面前,对他说:“你们顶得好,争取了时间。我刚醒过来。”
  小村的部队醒过来了,但已被敌人包围了,他们正利用村庄房屋布置环形防御时,全村已被敌人包围了。
  靠近东山山坡主力部队的宿营地依然没有动静,只有沉重的鼾声。
  “砰!砰!砰……”
  “叭叭叭叭……”
  枪声虽然震动了宇宙,但唤不醒百战英雄的酣梦。
  “叭叭叭叭……”
  “砰!砰!砰!……”
  “在打机关枪呢?”房子里有人半醒半睡地说,可是,机关枪只要稍停片划,翻一个身又在作梦。
  鼾声依然充满宿营地。
  “砰!砰!砰!……”
  “叭叭叭叭……”
  有少数人开始醒了,他们听到西山上疯狂的机关枪声,就联想到梦中的枪声,才知道枪声已经响了很久,才警觉到敌人早就来了,睡在郭楚松对面的黎苏,大声叫起来:“起来!起来!敌人打来了!”
  郭楚松被惊动得已经半醒,屡次想挣扎起来,都没有成功,但在黎苏叫了一声之后,就完全醒了,他也在大叫:
  “起来!起来!”
  “砰!砰!砰!……”
  “叭叭叭叭……”
  “起来!起来!”的呼声虽然不断的叫着,但有些人的鼾声还是依然有节奏地充满营地——虽然比以前减少多了。
  “叭叭叭叭……”
  “砰!砰!砰……”
  “起来!起来!”
  大部分人都逐渐起来了,郭楚松拿起望远镜,出了门口,向着响枪的方向看,除了一个高山的轮廓朦胧可辨外,什么也没有。他的手背揉着那没有完全张开的两眼,用尽眼力看上看下,才逐渐发现对面山上,有好些地方冒着青烟,向空中缭绕。又细心看下去,又发现各股青烟的前面,有许多或大或小的集团,向他们急速运动,小小的白旗,在运动的人丛中不断地摆动。
  郭楚松意识到按照宿营部署,只要部队都上东山,就自然构成对西面的战斗队形。他当机立断,派冯进文和另一个参谋,一个向北,一个向南,传达他的命令——迅速上山,占领阵地,恢复建制。如果敌人追来,乘敌在运动中突然反冲锋反突击。
  不久,人马——除被包围的一个营外——通通上了东山,指挥员找战士,战士也找指挥员,都在恢复建制。张生泰和他的部队,背着机关枪,上山较慢,到了半山,山上下来一个人,到他面前,说:
  “张连长,”来人回头向后山一指,“团长就在上面,他叫队伍到上面集合。”
  张生泰继续上山,正遇着朱彪在观察敌情,走到朱彪面前,叫道:“团长,我们到了。”
  “队伍整齐吗?”
  “还整齐——只有一个人走丢了。”
  “好,”朱彪手向敌方一指,说,“你看敌人正从田坝多路向我们进攻,待敌人来到眼前,给他一顿火力杀伤后,就反冲锋,机关枪就架在这里。”
  “团长,我看机关枪最好架到前面一点,”张生泰指着前面不到一百米远的小坡说,“我刚才上来,看了一下地形,那里更好发扬火力。”
  “那里太暴露了吧?”
  “不要紧,我们有伪装网,射手还有伪装衣。”
  张生泰去了,刚走几步,朱彪又告诉他说:
  “要大家沉着一点,刚才司令告诉我,要注意隐蔽,等敌人到五十米远才能开火,开火后,顶多两分钟,步兵连队就反冲锋。”
  张生泰指挥部队迅速做了简单工事,三挺机枪,一挺摆在他
  的指挥位置前面七八步处,左右各一挺,相隔一二十步。各机枪班都自动张开伪装两,又拔些灌木插在机枪的左右,每挺机枪只一个射手和一个弹药手跟着,其余的人,退到小坡的反斜面,他自己也如此。
  这时在南村被围的一小部分红军,见着主力退上山,敌人主力也跟踪上山,切断了自己的退路,因而加强工事,顽强抵抗;山上的红军,见到自己的人被包围,非常担心,也想快点打回去。但此刻时机不到,急也没用,只好都卧下来,准备射击。
  快要接近红军阵地的国民党军队,看着红军先前狼狈退走,现在又一枪不响,以为失去了抵抗力,他们昂起头,挺起肚子,有些甚至把持枪改为肩枪,潇潇洒洒地上山,好象旅行一样。
  红军方面依然毫无动静。
  国民党军队离红军更近了,正面一个集团,从开阔地向着张生泰的阵地前进,见到前面山坡上,有两三片灌木丛,后面好象有人在闪动,便来个火力侦察。依然没有回声。他们胆更大了。
  张生泰这时候注视敌人的每一动作。他看到第一枪的射手捏紧机关枪枪把,食指靠在护圈上,回头看了他一下。他意会到这是说准备好了。
  又过了半分钟,国民党军队更加密集,更接近了,射手又回头看着他说:“可以开火了吧?”
  “慢点,让后面的敌人进到开阔地来再扫:”
  最前面的白军停止前进了,但后面的白军却一堆推地拥上来,刺刀在朝阳的照耀下,格外刺眼,张生泰叫道:“瞄准!放!”
  浓密的机枪声、步枪声突然叫起来,挺着肚子前进的那些人,一排排倒下了,接着,左右友邻部队也响枪了,红军阵地上枪响成片。
  按照司令部旗语号令,朱彪的号兵吹响反冲锋号。接着朱彪左右两旁宽大的野地上,钻出千百人,象潮水一样倾泻下去了,整个山上,是杀声枪声和冲锋号声。
  张生泰没有变换阵地,立即行超越射击。朱彪团正面的敌人向后退了,张生泰指挥他的机关枪,行拦阻射击。全线红军都向敌人反突击,好象冬夜的野火一样,燃烧了整个战场。
  国民觉军队全线退却了,双方的枪声渐渐稀少,红军一面射击,一面喊:“缴枪!缴枪!”
  在小村被敌人包围了一个多钟头的部队,趁着山上反击下来,他们也来个猛冲,那些白军,看到主力溃退了,也无心恋战,落荒而逃。
  张生泰看到再不能行拦阻射击了,带起部队立即前进,在前进中看到前面不断押俘回去,他们拼命去赶队,到了河边,看到了朱彪。朱彪指着他旁边的十几箱机关枪子弹愉快而激动地向他说:
  “张连长,给你们。”张生泰很高兴地领了子弹,跟着部队追了一阵子,也和全军所有的人一样,实在没有气力再追了,就地休息一下,便随大队回宿营地了。
  战斗结束了,第一件事是检查人员武器。检查的结果,有的旧枪换了新的汉阳枪,旧布毯换了新军毯,有的伤了,有的亡了,有的失踪了,有的失了东西……
  司令部检查人数,没有见到何云生,冯进文问另一个司号员说:“云生哪里去了?”
  “恐怕跟伙食担子走了。”
  “不会。”冯进文说:“你看他哪次打仗跟伙食担子走的?”他又皱一下眉头,自言自语地说:“究竟哪里去了?如果是跟别的部队,现在战斗结束很久了,也该回来了。”
  通信员眼睛恍恍惚惚,心神不定地说:“恐怕糟了,今早晨我醒来的时候,外面在打枪,我一面拿枪一面叫他推他,他睁开眼睛看了我一下,我以为他醒了,就没有等他,我出门的时候,敌人离我不过几十步,恐怕等他慢慢出来的时候,敌人也到了。”
  “糟了!”
  冯进文也深深惋惜地说:“好聪明的孩子,他有时到我桌前看地图,问东问西,还分析军事行动哩!”
  管理员带着伙食担子,走过来。冯进文问道:
  “伙食担子都来了?”
  “是。”
  “见到云生吗?”
  “没有。’
  “云生没有回来?”
  “没有。不知道哪里去了。好,你带起伙食担下村里煮饭,煮好送上来。”
  炊事员都回原来的驻地,朱福德进门的时候,听到内房里面有微微的鼾声,他有点惊奇地说:“怎么还有人在酣睡呢?”
  “老百姓的小孩子。”朱福德的同伴说。
  “不一定,老百姓都跑到山上去了。”
  他们一面说一面经过堂屋向侧房去,忽然惊惶地叫道:“唉呀?”
  发鼾声的人,并不是老百姓的小孩,正是何云生侧睡在一块小门板上,面向墙壁,包袱枕头。一支小手盖在平卧着的小脸上。旁边小桌上,放着两把伞,两个干粮袋,地下有几张没有折好的毯子,还有一些零碎,都属于军用品,
  他们一面叫,一面走到小孩身前,翻过来一看,又惊又笑地说:
  “呵!就是你呀!”随即大叫,向还在外房的战友报信,“就是云生。”
  “呵!云生!”外面好几个人都叫起来,“好些人都在打听你呀!”
  “起来!起来!”大家都进去叫他,
  何云生那睡眠不足的眼睛张开了,他们把他扯起来坐着,他朦朦胧胧地看了一眼,晤了一声,用手背去揉眼睛,好象不愿醒来的样子。
  “你还不醒,我们打了大胜仗了!”
  何云生打一个哈欠,带着一点怒气地说:
  “造谣!”
  他只说了一句,又倒下了,人们又把他拉起来。
  “谁造谣?”
  “你到后山上去看看俘虏兵!”
  他又张开眼睛,似乎清醒了一点。
  “真的吗?”
  “还有假的!”
  冯进文把胜利的消息说一遍,问他:“你没有听到响枪吗?”
  “我好象是听到的,我听到机关枪声,大炮声,以为是在仙梅打仗呢!我和营长站在工事上,散兵壕里架了好多机关枪,对着敌人打,敌人的大炮打来,我把头斜一下躲开了。这时候飞机来了,飞得只有丈把高,伸出一个长手到地下捉人,张生泰用马刀砍掉他一只手,飞机就走了。”人们捧腹大笑起来。
  云生在他们的笑声中觉得更加惭愧,他从来没有不参加的战斗,这一次却背了乌龟。同时他觉得侥幸,没有被敌人捉去。
  “看俘虏去!看看俘虏去!”
  房子里依然有残余的笑声。
  整理队伍的时候,有人向朱彪报告,说桂森不见了。朱彪当即命令寻找,山前山后都找不见。恰巧杜崇惠又来了。他说:“怎么样,怎么样?我叫你们清理掉,你们不听,投降敌人了吧!叛变了吧!”
  朱彪说:“不会的,我刚才了解过,这两天他的身体不大好,昨晚行军可能掉队了。”
  “你这个人就是主观!出了问题还辩解。”
  “不是,我觉得……”
  罗铁生赶忙说:“政委,我们再找找看。如果他真的投敌叛变了,我们做检讨。”
  “这不是检讨一下就能解决问题的!”杜崇惠大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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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十三 章

  何云生请了假,回家去探望母亲。他的家乡离这里不远,翻过山再走四十来里路就到。
  翻过山粱时,听到山下有枪声,正准备回头,右侧山上,来了七、八个人,有的背锄头,有的挑竹筐,他以为是跑反的,没有注意。
  这些人快接近他的时候,何云生才发现,他们不象自己人。
  “你们是哪里的?”
  “老百姓。”来人说,同时加快步子。
  何云生迈步就跑。那群人大声叫道:
  “不准跑,不准跑!”
  他只拼命跑,那群人也拼命地追,并向他射击。云生的腿太短,终于被那群人追着了。
  不久,大道上有无数的人马拥上来,当有个骑马的军官到的时候,一个小军官,向他行了礼,恭敬地说:
  “报告营长,刚才我们捉到一个小土匪。”他用手指指云生,“就是这个。”
  军官的眼珠立即转到云生身上,左转右转,好象要在他身上寻找什么特点似的。他看到他那小小的身材穿着半新不旧的灰色军装,头上还戴着五星八角帽,居然是他的敌人,看了好久,问云生:
  “小家伙,叫什么名字?”
  “叫何云生。”
  “几岁了?”
  “十五岁。”
  “你这样小就当土匪?”
  云生骗敌人说:“我是游击队捉来的。”
  “捉来的?”军官怀疑起来,随即又说,“你是什么地方人?”
  “攸水东乡。”
  “你怎么被捉来的?”
  “去年夏天游击队到我们那里捉土豪,就把我捉来了。”
  “你家里有钱吗?”
  “不晓得有没有钱?”
  “你家里没有拿钱来赎吗?”
  “听说国民党攸水县政府下了公事,不准赎土豪。”
  “你怎么不晓得跑回去?”
  “他们带起我走了几天,就不认识路了。”
  白军军官和他身边的人,都信以为真了。
  “你现在在干什么?”
  “给队长当勤务兵。”
  “什么队长?”
  “石桥区游击队的队长。”
  “喏!”白军军官感叹起来。“你这个小傻瓜,什么游击队,那是共匪!共匪!还是土共呀!”
  军官转向他的部下,感叹地说:“你看他们的宣传,可不可怕!”
  随即又转向云生。
  “你刚才说的话是真话吗?”
  “是真话。”
  “我知道你说的是假的。”
  “不,你们送我到家里,就会知道的。我也想回去啊!”
  “你是假的,为什么刚才看到我们还死命地跑?”
  云生故意装着窘迫的样子,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我害怕。”
  军官不再问他了,并且要他跟着他们,还说以后送他回家。
  下午,国民党军队进到红军离开不久的驻地。这里,房屋很小很小,军官住的房子虽然比较宽一点,但并不清洁。房子坐东朝西,房内的右侧,有条侧门,通到和这房子共墙壁的另一房子;房子的东墙,有个无门扉的门,通到村外。临时用木板架的床,各靠在里面的墙角上,两床之间,有一张桌子,摆着一些办公用具,房子的西半部和邻接的房子,搭满了地铺,都是文书、军需、通信兵、勤务兵睡的地方。
  云生随着军官的勤务兵一齐起居。勤务兵比他大四五岁,看到这个小同行,怪有意思。有时在生活上还对他照顾一点。他睡的地方,正在侧房的侧门边。他睡的时候,虽然看不到军官,但两间房子的人讲话,每句都听得清楚。
  夜晚,快到睡觉时,门外进来个通信兵,云生看到他向着坐在左边床上的军官敬礼,并从信袋中取出公文。
  两个军官都走到床边看公文,看完后,一个说:“明天总攻击了。”
  “我看这一次共匪很难跑出去。”另一个看着信末的附图说。
  “照理说是跑不出去的,你看一看这块小地方,南北东西都不到一百里,我们这样多军队,象撒网一样网住了。”
  “对。”他说了后,又在文件上指来指去,“二六一十二,加四加三,一共有十九团的突击部队,一三得三,二三得六,三三共有九个团的堵截部队。”
  他说到这里就把文件插入他放在桌子上的图囊里了。
  云生坐在床上,心中忐忑不安,几十个团来围我们啊!但他又觉得不必太担心,他们的军队,是常常遭到敌人几十个团包围的,但没有出过危险。这时他认为欺骗敌人是成功了,下一步应该是赶快逃跑,不这样,将来真的把他送回原籍,那不是送死?要趁着这天晚上还在苏区就逃跑。可是,怎样跑呢?第一个条件,要知道敌人今晚的口令;第二个条件要有白军徽章和制服。但口令如何能取得?去问他们,他今天才来,会引起怀疑;至于徽章制服,就更困难了。
  所有的人都睡了,他也倒在地铺上,左边紧靠着一排敌人,右边是不到二尺的通路,通路右边也是一排人,天气很冷,并且只盖一条很薄的小棉被,他睡不着,但他却装着先睡,不管身上怎么难过,也不敢轻轻动一下。不久,鼾声普遍了两个房间,夜深人静,外面有一点微小的声音,都听得很清楚。
  “口令!”大门外卫兵叫了一声。
  “杀敌!”巨大的回声震动他的耳鼓。
  他解决了第一个难题——知道了口令。第二难题,更急于快点解决。他在睡觉时,注意了敌人的一切动作,他想起了身旁的人是敌人的通信兵,在睡觉时脱了棉衣盖在脚下,上面还罩着棉大衣——这衣服上不仅有徽章,而且还有通信兵的袖章。他想,只要偷了这件棉军衣,一切都解决了。怎样偷呢?一来有灯光,二来怕人醒。于是先作个试探,向身旁的人小声叫道:
  “伙计,伙计。”
  但回答的不是说话,依然是鼾声。他轻手轻脚,从身旁的人的枕头边,取了他的帽子,又轻轻起来,把灯捻小,再回到床边,轻轻地拿通信兵的棉衣,穿在身上;同时,把自己的衣服盖在他的脚下,走了两步,他想,隔壁桌上的图囊,里面装着敌人的计划,用处大得很。于是回头在门外听了一下,两间房子里仍然是鼾声,他先把头伸到隔壁房子,看着两个军官都面向着墙。大门已经闭上,卫兵站在门外。他大胆进去,轻手轻脚地把马灯捻熄,轻轻地拿起图囊,回到原来的房子,出了门,这时他身上一股冷气笼罩着,满身是汗,好象是在梦中。又走了几十步,黑暗中叫了一声:
  “口令!”
  “杀敌。”
  他通过步哨面前,步哨问他:
  “到哪里去?”
  “到前面村里送信。”
  西面过两里有个村,他不知道那里是不是驻了队伍,但他前两天在这里住过,知道这一带地形,他看到这一次来的敌人很多,那一定会驻军队的。他这样回答,卫兵毫不怀疑。
  走到离村了还有半里的时候,看了一下方向,知道这是通北面的大道,他在那天下午听到飞机到这方面投了炸弹,估计自已的部队可能在那方向。他认为不能继续向原方向去,不能再进村庄,于是,从道旁右侧爬山,从岩石草丛中走过去了;快上山顶,他怕敌人在山上有警戒,小心静听有没有声音,走几步听一下,听一下又走几步,终于到山顶,才吐了一口气。
  他顺着西北方的山梁,不停地走,半夜过了,他在山粱上听到东面半山上有人声,在一问一答:
  “看到什么没有?”
  “没有,反动派离这里远了,他们都在大沟里。”
  “到这里的白军是哪个的?”
  “不知道是哪个的。”
  “有多少?”
  “多的是。听说附近的村子都住满了,山溪乡所有村庄也住满了。”
  “你下到大沟没有?”
  “没有。半坡上有好多从村里跑出来的人,他们清楚得很。”
  他判断说话的人,不是游击队,就是赤卫队,于是叫道:
  “同志,你们是哪部分?”
  “你是准?口令!”
  “没有口令,是‘跑反’的。”
  “有几个人?”
  “就是一个人。”
  “怎么是一个人?”
  “跑散了。”
  问他的人正是本地赤卫军。他们听到他的口音,离本地不远,而且是个小孩,就叫他过去。他们把红军主力行动的方向告诉他,并答应带他走小路去赶队伍。
  第二天上午,他到司令部住的村子,进了村庄,远远见到冯参谋披一件大衣,低着头,在一个新盖的小房子外面的小空地上,踱来踱去,好象有心事的样子。何云生走到他面前,大叫了一声,冯参谋吓了一跳:
  “你干什么去了?”
  原来冯参谋不知道云生请假回家,见到他身上背了一个新图曩,又问道:“你背着谁的图囊?”
  “反动派的。里面有蛮多东西。”
  云生立即把图囊取下来,交给冯参谋,同时还把他在昨天被俘和逃出来的简单经过告诉他,冯参谋立即打开皮包,一面听他讲,一面取出文件来看。是命令、通报、铅笔、橡皮,他把文件一件一件翻出来,赶快过眼寻找重要的,他注意到那张命令,命令后面附一张红蓝铅笔标示图,突然眼睛一亮,脸色一变,唉呀了一声。那是曾士虎将军在四天前发给赣西北国民党军队总攻击的命令,上面列举了红军团以上单位的番号,估计了红军的行动方向,特别对红军目前情况,有详细分析,他认为红军困难很多,最主要的是粮食困难和疲劳,国民党军队却具备着各种有利条件最主要的是兵力雄厚,交通联络便利,要求各军以最大决心迅速消灭红军于赤区,附图上红蓝点线,纵横交错,几个大矢标,一个是从东南方向射到苏区,矢标旁边写了50D等字。一个是从他们六天前打仗的地方起,跟着他们的来路到苏区,矢标旁边写的18D,62D等字。一个是从西南方向,矢标旁边写着19D等字。苏区四周许多重要地点,打着X和符号,在X的旁边不是写着几A几D几R,就是写着某师某旅或某团。那些绿的矢标,是敌人主力进攻的路线,那周围——特别是北面——许多的x,是敌人的据点和堵截部队,如果把四周敌人集中的地点和前进道路用横线联系起来,好象一个圆周,红军的集中地点——小苏区,好象圆心,圆周对圆心包围得紧紧的,从哪方面都不容易突出去。但是,从这张图上又看出他们的西北面,也是他们准备走的方面,是敌堵截兵力比较薄弱的地方。
  冯参谋这时已十分明白曾士虎对赤区和罗霄纵队又一次的大包围计划,兴奋得很,两天以来,为了搜集敌人进攻的材料,特别是西北面,很需要更具体的材料,曾想了很多办法,也没有到手。他从清早起来,不时把得到的大大小小情况,报告郭楚松、杜崇惠和黎苏。他们虽然可以大体判断各路敌人的主要方向,并且也根据这些材料下定初步决心——向西北行动——但由于情况不大具体,下决心还需要补充新的材料,才能最后肯定。何云生带来的材料,使敌情清楚了,部队可以马上开始行动,他吐了一口大气,好象解下千斤重担一样,对于获得宝贵材料的云生,又感激又敬佩,抱着他的头,说:
  “你成了小英雄呵!把强盗头的命令也偷来了!”
  云生不明白冯参谋说强盗头是指谁,他有些惊奇地问道:
  “冯参谋,强盗头是谁?是不是蒋介石?”
  “是说的曾士虎。”他亲热向着他,“你把他的命令偷来了。”云生一听说是曾士虎,更加惊异,他虽然知道得到了敌人的文件,总有些用,但不知道是曾士虎的命令,这下子他高兴得手舞足蹈。
  “云生,你去睡吧,今天还要走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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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十四 章

  向西延伸的道路依然弯弯曲曲。路旁枯了的鸦片烟苗,开始发出嫩芽。面色黝黑,手足肮脏的乞丐,提着竹篮,三三两两,在慢慢地走。墙壁上有许多奇形怪状的漫画,不是画的共产共妻,就是杀人放火。还有许多标语,不是写的打倒共产党,就是拥护中国国民党……
  标语中有些字迹加上一层和墙壁相同的颜色,在加涂的颜色下,隐藏着模模糊糊的字迹,仔细看去,在“杀人放火”四字上面隐约见到“祸国殃民”四字;“共产”二字上面,是“国民”二字。
  陈廉急急忙忙走到标语面前,用黑颜色再重叠写上去,这样新的又掩盖了旧的,“祸国殃民”及“国民”等字显了出来,一句反对共产党的标语很快成为反对国民党的标语了。
  老百姓三三两两,不紧不慢地围拢来,他们脸上颇为平静。只有小孩子,看见壁上红红绿绿,就指手划脚地当美术来欣赏;而有些历尽沧桑的老人们,则发出深沉的叹息声。
  陈廉改了几条标语后,指着旧标语,问老百姓说:
  “同志,这些标语是几时写的?几时改的?”
  一个鬓发斑白的老汉,感叹地说:
  “唉呀!几时写的,我也记不大清楚了,不过知道一点,五年以来,这些标语都是曾经改过多次的。看到红军写,白军涂,白军写,红军涂;他们写的时候,常常高兴地念一次两次,我虽然是个瞎子,但现在无论怎佯改,我也可以认识了,横竖改来改去,不是说打倒你们同志,就是说打倒那些反动家伙。”老头苍老的眼睛向四周扫射一下,继续说,“你们这些改字的地方,墙壁都厚了一层!”
  “这里的苏维埃是什么时候成立的?”
  “成立!”老人干枯的眼里,突然射出一道光辉,“第一次是在五年前。但五年来前后成立了三次,每次多则一年,少则两三月,就失败了。”
  “前后成立了三次?”
  “是,正是这样,所以一句标语才翻来覆去地改。”
  “苏维埃时代,分了田吗”
  “分过的,第一次成立就分了。”
  “现在呢?”
  “还说什么,一切都完了!”
  “那么,你们这里一定有人当红军?”
  “有的是。”
  “在哪里?”
  “有些在彭德怀那里,有些在十六师,有些是在湘鄂赣独立第四团。”
  “我有个侄子,叫刘长生。在红军当兵,以前有信回来。去年夏天开到你们那儿就没有信了,所以打听打听。”
  “刘长生,好,帮你打听,告诉他寄信回来。”
  老头把自己的姓名、年龄、住址都说了,最后还恳求说:
  “同志,费心!费心!”
  这时有两个乞丐,左手提着竹篮,走到红军面前,恳求说:“同志,讨一口吧!”
  陈廉从身上掏出一两个铜板给他们,又和老汉讲话。
  “这里的苏维埃成立过三次,也失败过三次,分了的田怎么办?”
  “第一次失败的时候,国民党县政府,本来是要变更土地和婚姻关系。但做起来,也不那么顺利,有些土豪还在南昌不敢回来,游击队有时又来打打圈子,老农们要他分东西就来得很快,要他退就那个了”老汉摇了几下头,“这样拖了四五个月,北面来了一支红军,红旗又插起了,—切照旧。到去年春天。湖州何键的兵来进攻了,这一次进攻和过去不同。军队一到。清乡队,靖卫团、过去逃走的土豪劣绅,一齐到来。不到两个月又翻了天,分了的土地退回了,这还不算,还要倒租,退交废除的地租和利息,何键这一次进攻,除了公开杀人外,还叫本地的反动派组织暗杀队,暗杀革命干部和老百姓,百姓到天黑就关门睡觉,谁也不敢出去,一句话,黑了天。”
  “国民党只有半年,北面的红军又打来了,红旗又插起来,这一次苏维埃抬头,百姓特别快活。正当芒种节,土豪的田地都插好了秧,农民照着过去苏维埃政府分的田耕种,大家都觉得那年可以吃餐白米饭。可是,过了两个多月,快要秋收了,白军又来了,两个多月费的力气,又白白送给了土豪。此后红军虽然来过几次,只写几个或改几个标语就走了。”
  “这一带的土豪走了吗?”
  “没全走。”老头说,“有些去南昌没有回来,有的在碉堡里面。还有一些小土豪红白都不走,也不住碉堡。红军来了照苏维埃的办法,白军来了照国民党的办法。”
  “红军家属受欺负吗?”
  “怎么不受欺负?抽捐派款按人头算,每个还要罚款五到十块大洋,交不出钱就抓人顶钱。”一位青年大声说,“我们这有两个当红军的,他们以前欠了土豪的钱,后来一定要他们家里还,但无田无土,拿什么来还?土豪就到县里去告状,衙门里出了批,把他们的老婆顶钱还。”
  红军战士气愤地说:“老婆也被人抢了!”
  老汉垂着头,无神的眼睛眨了两下,慢慢说“我们这里最伤心的有两件事,一件是退田。当着分了田的时候,大家得到一块地,好象从天上掉下来金子一样,下力耕种,哪晓得快要下喉了,又从口里吐出来。还有一件事是自由恋爱的婚姻也被拆散,害了多少人……”
  旁边的青年农民接着说:“他老人家有个外甥女,从小就订婚。革命后,和一个姓李的自由,去年夏天国民党县政府叫他和李家离婚,去和革命前许过的朱家后生结婚。朱家后生,也和别的女子自由了的,照县的公事办,那个女子也应该和朱家后生离婚,另和以前许过的男子结婚。可是那个男子,也和另一个女子自由,这样一个连一个,从他老人家外甥女离婚起,共有四对半夫妇离婚。他的外甥女,以前名声很好,从这件事出来以后,有些人就给她起了一个诨名,叫女冤家,其实她也很可怜呀……”
  陈廉皱着眉头说:“他们都不会是愿意的。”
  “谁愿意,不过是衙门里的公事,没有价钱讲,不然就要叫你‘脑袋吃草’,顶少也会叫你进笼子。”
  “呵!”陈廉感慨而十分愤慨地说:“现在你的外甥女呢?”
  “嗨!”老头皱着眉头,又羞又愤,似乎不愿意再说,但却不能不说,“她第二次结婚又生孩子了,她现在是做一家的老婆和两家的母亲。她想大孩子,却不容易见面;她也喜欢大孩子的父亲,却没有办法,回娘家一次就哭一次,直到第二个孩子出世,才揩干眼泪。”
  “咦!”陈廉和他的战友,都愤恨而鄙视地说:“国民党!国民党真他妈坏!”
  “是,同志!”老人亲切地叫着红军,“国民党把千千万万人的终身大事,随随便便改了——好象他们改标语一样,要涂就涂,要画就画,哪里替别人想一下……”
  几个衣服褴褛的乞丐,又到红军面前讨吃的。陈廉自言自语地说:“讨口的人多了!”
  “是,”老汉说,“多。”
  青年农民接着说:
  “我们这里现在有三多。第一是叫化子多;第二是病多;第三是鸦片烟多——你们看到田里种的烟苗吗?”
  “看到了,一路都是。”
  “苏维埃时代没有吧?”
  “没有!一点也没有。”
  老汉忽然笑起来说:“苏维埃时代也有三多,不过不是这个三多罢了。”
  “哪三多?”
  “哪三多!第一是粮食多,第二是猪牛多,第三是游击队多。你想想有了这三多,哪里还有那三多。”
  “对,对。苏维埃时代没有那三多,鸦片烟是绝了种的。”
  “那为什么又种起来了?种烟合算吗?”
  “不合算。”
  “不合算?不是烟价高得很吗?”
  “价钱是高,但不归种烟的人得。国民党只要百姓种鸦片烟,却不准百姓自己卖。到收烟的时候,由他定价收买,定价只能抵上肥料和人工钱。所以很不合算。”
  “不种不行吗?”
  “不行。”老汉左手张开五指,左右摆了几下说,“你不种烟,他也要抽捐,照理来说,不种烟也不应该有捐了,不过他不叫烟捐而叫另一种捐名,同志,你们猪猪是叫什么?”
  红军猜了一下,没有猜着,老汉苦笑着说:“叫懒捐。”
  “懒捐?我种别的庄稼,难道也叫懒吗?”
  “同志,那不能由你说。他说你懒种鸦片,所以给懒捐,看你种不种。”
  “呀!太可恶了!太可恶了!真是刮(国)民党!蒋该(介)死(石)!”
  老汉眉头一皱,好象很不忍说下去似的,稍停一下,也开口了:
  “我们这地方,本来山多田少,百姓好多没有田地,有点田的又要种鸦片烟,所以很多人没饭吃,没力气的,只好讨口。‘肚空必多病’,没有饭吃的人,还管得上病?我们这里病特别多,还有一个原因,是国民党进攻的时侯,见人就杀,见了猪牛鸡鸭也杀,他们把皮一剥,五脏六腑,头和脚都丢了,苏区到处是骨头肉浆,差不多有两个月,这一带到处都是臭的,后来发大瘟疫,不知道病了多少人,死了多少人。一直到现在,病的还是很多。”
  “老大伯,不要着急。”陈廉安慰老汉说,“反动派现在虽然占了上风,但总有一天要倒霉的。你们现在虽然受苦,以后一定会翻身。你的侄子我帮你打听,你老人家现在不必挂心,他在队伍里面,和我们一样,也是很好的。”
  “是,是,我不着急,我也知道红军将来会得天下,不过他出去很久,想他罢了。”
  “老大伯,我们走了,以后再见……”
  陈廉回到司令部,把所见所闻向杜崇惠汇报了。杜崇惠眉头紧锁,踱了几步,自言自语地说:“这里赤白交界,老百姓太苦了!红军家属太苦了。”
  他叫来了供给部长,当着陈廉的面严肃地说:“拿出两百元现金,今晚就分给红军家属。”
  供给部长面有难色,刚要说什么,杜崇惠不耐烦地瞪了他一眼,说:“知道你有困难,但要完成。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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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章

  这天,罗霄纵队的宿营地很特别。瓦砾堆上只余下四块壁头,有的倒了半截,好象没有盖的箱子一样,大口朝天。有的完全倒塌,只留下屋基。炉灶长满野草。野草里面,有人头骷髅,也有猪牛狗猫的骷髅。零碎的骨块,虽然无从分辨是人类或畜类,但可以判断出禽兽争食的战斗痕迹。骷髅和碎骨的周围,野草长得特别繁茂。在瓦砾堆旁,村民搭起临时住房,木板作壁,竹子作柱,杉皮作瓦。村苏维埃政府和农会妇女会等群众组织,在这陋室前挂上了各自的招牌。红军一到,从各个角落跑出来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便热情地围住了战士们。在这些多次被烧毁的村庄中,有严重的战争伤痕,又有“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新机。
  部队刚刚住下,忽然听到吹吹打打的锣鼓声。何宗周好生奇怪。这里发瘟疫,怎么还有人吹吹打打?来到村口,只见一顶大轿,高出众人头上,七八个抬着慢慢地走。轿子后边跟着一大群人。何宗周问侦察员张山狗:“干什么的?”
  张山狗一面走着,一面说:“搞迷信。”
  另几个人说:“抬佛游行。”
  旁边还有两三个穿便衣的本地青年也说“是搞迷信。”
  “是你们这村子抬佛游行吗?”
  “是,我们这里几个村子合起抬的。”
  这时候佛轿停在村旁小晒场,有些老太太,点燃线香插在旁边。来人越来越多。有个送佛的老人大声说:“这个佛不是泥塑木雕,是个好人升天成佛,已经四百年了,灵得很。敬了他,我们这里就不会再病死人了。”
  旁边有几个青年,有穿军衣也有穿便衣的,他们互相示意,带着轻蔑的口气说:
  “革命了还要搞迷信,真落后!”
  张山狗说:“就是落后。哪有死了的人还灵的!”
  许多人都围在他们身边,有的人骂起佛来。送佛的老人在旁边,大声说:“这个佛就是灵,我十多岁上过五梅山,道士同我们说,这个佛生前总是做好事,到五十多岁玉皇大帝寄他一个梦,叫他在一天晚上,梳洗干净,同家里的人告别,到一个古庙烧香。他照玉皇寄的梦去了,一位老道迎接他,给他穿上新衣,坐在佛龛上,不说不动,不吃不喝,几天就成佛了,他现在坐在凳上,不倒不斜,五官齐全,怎么不灵!”
  同来迎佛的老人也助兴说:
  “就是灵!灵!你们年轻人还没有上过大庙呢!”
  年轻人越围越多,有人说:
  “这个佛四百多岁了,农民饿肚子饿了四百多年,如果不是四年前分了田,还不是一样饿肚子。”
  “对!”另几个人说,“革命该破除迷信。”
  张山狗站得高高的,他看到本地青年和士兵都说要破除迷信,左手一挥,激动地说“迷信就该破除!”
  三四个青年男女立即冲到佛前,后面有一些青年跟着上,抬轿的把住轿门,张山狗手腿快,一手伸进轿里,把佛的帽子撕下,向外一甩,另一青年把佛的手指扳掉一个。抬佛的人和他们大吵大闹,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叫道:
  “不要打菩萨!不要打菩萨!”
  这是团政委罗铁生,他把打菩萨的年轻人叫住后,对抬佛的人说:“你们快走,快走。”
  善男信女把佛帽子捡起,端端正正地戴在佛头上,虽然缺了个手指,也不管了。他们把佛轿抬起,还是吹吹打打,去别的村子游行。
  张山狗很不服气地对罗铁生说:“搞迷信为什么不能打?”
  罗铁生说:“我们都知道菩萨不灵,我们是唯物主义者!但也不能打,因为很多人还相信。”
  正说着,黄晔春、顾安华和村里的支部书记都来了。张山狗趁机溜了。黄晔春对人们说:“现在的办法是帮群众治病,病治好了,就没有人信菩萨,求佛保佑了,刚才那样的矛盾也就解决了。”
  支部书记说近来感到最为难的事,是死人和病人多,本地虽有郎中,买药很难买全,治不好病。有些人要拜佛,烧香烧纸,我们也没有办法。黄晔春看着顾安华说:“我们在这里要停两天,可以帮一下吧?”
  顾安华立即表示想办法,说卫生部中药西药都有些。一面派医生到病户去治病,同时作卫生宣传,他指出几个办法,第一,要洗澡,洗衣服,被子衣服多晒太阳;第二,个个不喝生水,因为国民党军队在这里杀猪杀牛,把肠子和他们不吃的乱丢,水很不清洁;第三,把丢在村子和地里的猪牛骨头肠肚埋起来;第四,瘟猪瘟牛不要吃,埋在地下。这几条做到,即便药少也会好些,至少不会发生新病。
  顾安华提出意见后,黄晔春指着顾安华向支部书记说:“这是我们医务主任,有本事的。他提的几个意见,你看如何?”
  支部书记激动地说:“好!好!”
  黄晔春高兴而又有点担心,他知道这里的群众有些习惯不好,特别是不大讲卫生。于是诚恳而认真地说:“要做好宣传工作,这些办法才能实行。”他向着罗铁生,“要同卫生部的人一起到病人家里,既治病,也做宣传。说明发瘟的原因和讲卫生的办法。”又着重说一句,“不要去讲菩萨和佛灵不灵的话。”
  黄晔春回到政治部,把张山狗、何宗周四五个人叫去。他们都是直接和间接参与打菩萨的,都想到会受他的批评。他们走到门口,就你推我,我让你先进去,迟疑了一下,还是张山狗胆量大,他走前头,见到黄晔春,立正敬礼,其余的人也跟着进去了。黄晔春叫他们随便坐,带着责备的意思笑着说:“你们今天干得好,革命真彻底”
  张山狗说:“本地好些男女青年也不愿意抬佛游行。”
  “是的,我相信许多人特别是青年不信佛,不信菩萨,但有许多人还是信。”
  “信的也不多。”张山狗自信地说。
  “不多?”黄晔春很怀疑,“也不会少。不然,一个干瘪的死尸,怎么有八个人抬?”他指着张山狗,问:“你有四个人抬吗?”大家都笑起来。
  “既然有许多人相信,就不能用打的办法,你把佛的帽子扯下来,他们就不相信了?我们队伍中是不是还有人信菩萨信佛也难说。”
  何宗周隐笑起来,黄晔春问他笑什么。他笑着说
  “朱老大就信。他还偷偷烧过香呢,”
  旁边有一个人插嘴说:“朱老大算什么,还有带着护身玉佛的大干部呢。你要是不信,去翻翻三团长的衣兜。”
  “我们队伍是信马克思列宁主义的,讲唯物主义的,还有人信菩萨。老表更多一些。”他把左手举起,张开五指,“五个指头还不齐,何况千千万万人!你们不信菩萨不信佛是对的,但打菩萨打佛就不对了。”
  黄晔春指着司号长:“你以前信过菩萨没有?”
  司号长说:“三年前我还信。”
  黄晔春又问其他几个人,都说从前信过菩萨,只是近几年才不信的,迟点早点而已。
  “说真心话,我以前也信过呢。”黄晔春说。
  “黄主任,你也信过?”
  “我家在南岳衡山的东南,不过百把里,我十一二岁就跟母亲上过南岳朝圣呢。那时和尚道士和信神的人都说菩萨很灵,烧香烧纸,九叩首。后来到衡阳读书,先生讲菩萨是泥塑木雕的,有什么灵?有些菩萨被人打了,烧了,自已都保不了,灵什么!我就不信了,不久读当时一个有名的杂志《新青年》,上面有篇文章,叫做破除偶像论,开始几句是:‘一声不响,二目无光,三餐不吃,四肢无力,五官不全,六亲无靠,七窍不通,八面威风,九(久)坐不动,十(实)是无用。’我看这篇文章很有意思,左读右读,就彻底不信了。可见,信不信菩萨,是人的思想问题。人们要信,只能慢慢启发开导,强迫别人破除迷信,是笨拙的办法。在你还信神的时候,如界有人到你家打神像,不仅不能破除迷信,只会引起反感。听说你们去打佛,信佛的人围起来,几乎发生冲突。”
  “是,是,”何宗周歉意地说:“我们太粗鲁了。”
  “说得真好。照说这个地方分田有三四年了,怎么还有人信神?”
  黄晔春说:“宗教的出现和人们信教,是个很复杂的问题。马克思主义者认为不外两个原因,一个是人们受自然压迫,一个是受社会压迫。人们受到压迫,找不到原因,也找不到解除压迫的办法,就容易信神信鬼。雷电打死人,就说雷公发脾气。这是由于不懂电产生的原因。如果懂得,高大的建筑可以设避雷针,还可以利用电来点灯,作机器动力。什么雷公不雷公!他要听人指挥呢。现在这个地区瘟疫流行,又缺药少医,所以就信菩萨了。我们看问题要具体情况具体分析才行。”
  大家都笑了,都敬服黄晔春讲得有道理。不仅没有骂他们,还使他们口服心服,他们都走了,刚出门,黄晔春走到门边,又说一句:“你们回去后按照顾主任讲的卫生办法,踏踏实实地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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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十六 章

  政治部住的房子前面,是块小晒场。
  晒场旁边,有座小古庙。庙门上头,有石刻“万寿宫”三个大字。进了庙门,只五六步,便是破旧的小佛龛。佛龛前的两侧,是两根雕着龙的柱子。里面有个神像,神像前面立一块小神牌,神牌上端,横写着两个宇:“感应”。两字之下直写着:“普天福主许大真人之神位。”龙柱的两边,各有一个神像,也各立一块神牌,左边是“平浪侯王晏大真人之神位”;右边是“英佑侯王肃大真人之神位。”
  神像都披着破旧的衣服,有很厚的灰土。庙里没有祭桌,只有一口陶瓷香炉。据说这里从土地革命以后,神像就降低了他的威严,很少有人向他下跪了。红军到这里以后,小庙成了他们的宿营地。几个江西籍和湖南籍的战士在晒场上聊天。
  “万寿宫是什么庙?”
  “不知道。”
  一个湖南人站起来,说:“你们江西到处都有万寿宫,是怎么回事?”
  “湖南没有万寿宫吗?”
  “好象没有。”
  江西人问江西人说:“你们家里敬不敬万寿宫?”
  “敬,我们那里每家的祖先牌旁边,都有一幅许真君像,许真君上面画一朵花,左右两边各站一个人,持棒,好象是保护他的意思。我们在家里,每天早晨还给他烧一炷香呢。”
  “我们家里也是一样,是什么意思?”
  “我也讲不清楚。”
  陈廉从东边来了,手上还是提着洋铁桶。
  “小陈,这里来。”他们叫道。
  陈廉走到他们面前坐下。
  “问你一件事,看你知不知道?”
  “什么?”
  “我们江西到处有万寿宫,是干什么的?”
  陈廉微笑了一下,说:“我也不知道。”
  湖南人笑着说:“小秀才也考倒了。”
  医务主任顾安华从司令部回卫生部住地,从晒场前面过。陈廉看到他,大声叫道:“顾主任你来,你来。”
  “他一定可以回答。他是江西老表,又是北京陆军军医学校毕业的,是大秀才啊。”
  顾安华来了,陈廉问道:“他们刚才问我,江西到处有万寿宫,是干什么的?”
  “喏!”顾安华笑起来,“万寿宫,这个故事很长。”
  “你慢慢说吧。”
  “好。万寿宫嘛,”他慢慢说开了,“这是我们江西人的故事。听说从前鄱阳湖里有条大孽龙,他想害死江西人,要让郡阳湖的水淹没全江西。他变成人,到学校读书。他有个同学,叫许敬之,永修人。他们一块洗澡,许敬之看到他腋窝下有鳞,知道他是妖精,便说他不好。孽龙说,我明白告诉你,我要把江西变成东海,我已经滚成了九十九条河,只差一条河,就可漫水了。许敬之非常着急,就到一个很灵的道人那里求道,成了仙,就是后来的许仙。他成仙的地方就是现在南昌西南面三四十里的万寿宫。他决心捉住孽龙。有一次请孽龙吃面条,他在面条里画了符,孽龙不知,中了计,吃了后吐出一条铁链,许仙就用铁链把他锁在万寿宫的古井里。听说现在万寿宫那口古井常常有脸盆大的水泡从井底浮上,就是孽龙吐的气。这样,江西才没有受害。江西人为了纪念许仙的恩德,就在他成仙那个地方,起个大庙来纪念他,称为万寿宫,是祝贺他万寿无疆的意思。后来江西各个地方的老百姓,也捐钱建立万寿宫来纪念许仙,这就是万寿宫的来历。”
  “真的吗?”好多人都说。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这是老人传下的。”
  他们笑得不亦乐乎,称赞顾安华说:“顾主任到底是走遍天下的脚色。”
  一个十五六岁的勤务员,接着问:“顾主任你到过南昌西南那个大万寿官没有?”
  “到过。”
  “古井里是不是真有脸盆大的水泡?”他半信半疑地又问。
  “哈……”许多人都大笑起来,“你这个土狗仔,哪里真有这事?”
  黄晔春来到了晒场,看着大家在大笑,很感兴趣地问道:“说什么?”
  “讲故事,”陈廉同时站起来,指着他的竹椅说,“黄主任,坐下晒太阳。”
  “什么故事,兴头这样大。”黄晔春坐下问。
  “讲万寿宫的故事。”
  “是不是说孽尤?”
  “是,黄主任也知道这故事。”
  “有意思吧?这个神话。”
  他们又把孽龙议论了一阵。黄晔春在人家兴致很高的时候,诙谐地说:“先前江西的孽龙,并不是真的,许仙也不是真的。倒是现在的江西真有个大孽龙,也真有许仙。”
  大家不大明白他的意思,只微笑一下,小勤务员听得更糊涂了,抢着说:“怎么以前的孽龙是假的,现在又真有孽龙了?”
  “是呀!”黄晔春很有趣地逗小勤务员“我告诉你,从前说孽龙,那是神话,现在的孽龙,并不是真有条龙,是打比方。现在的孽龙是谁,就是蒋介石。不过他不用水来淹没江西,而是用血来淹没江西;他不是驻在鄱阳湖,而是住在南昌国民党军事委员会行营。现在的许仙,就是我们共产党。这个孽龙现在正在血漫江西,比神话上的孽龙还残忍毒辣得多。”
  所有的人都严肃起来。因他的话正经又有风趣,不觉得精神集中起来。他又取出烟斗抽起烟来,烟云在头上缭绕,他的思维也和烟云一样,在脑海中飞扬,说:“这个孽龙不只要血漫江西,而且要血漫全国。”
  “蒋介石这个强盗,不知道做了多少坏事,但他讲起话来,却很漂亮,什么国家民族、孝悌忠信、礼义廉耻……一讲就是一大套。”
  “真的。”黄晔春把烟斗从口里拿开,吐出一口烟雾,“我从前在《大公报》上看到有两句评论他的话:好话为先生说尽,坏事为先生做完。我看这话最中肯了。”
  “批评得好!”顾安华说。
  陈廉说:“如果把他做的坏事写出来,恐怕能写几本大书。”
  “不!”顾安华接着说,“几本书哪能写得了,只有用中国一句古话来形容,‘罄竹难书’!”
  “是呀!”陈廉得意地说,“罄竹难书!我本来也知道蒋介石和国民党的罪恶多得很,但向老百姓宣传的时候除了骂他以外,就说不出多少道理。”
  顾安华笑着说:“现在就请黄主任讲一讲,我们也搭着听听,”
  “好!”陈廉欢笑着,“好!”
  “好罢,要我讲就讲。”黄晔春同意后,抿紧嘴巴,屏任气,好久才说,“蒋介石这条孽龙,以前曾参加过孙中山领导的同盟会和辛亥革命。1922年6月陈炯明叛变孙中山,炮击广州孙中山总统府,孙中山退到珠江的永丰舰上,指挥平叛。蒋介石也上了兵舰,参与平叛,从此得到了孙中山的信任,派他到苏联参观。回国后,当了黄埔军官学校校长。这时,苏联给广东政府很多帮肋,国共合作,我党也协助广东政府,很快就削平了叛乱,广东成了革命根据地。共产党在人民和军队中的威信越来越高,工人农民的力量越来越大。为排挤共产党人,进一步掌握政权,他于1926年3月20日制造了中山舰事件,包围省港罢工委员会,强迫第一军的共产党员包括周恩来副主席退出第一军,并取得北伐总司令的职位。北伐军打到汉口、安庆、南京、上海后,他那狐狸尾巴全出来了。1927年4月12日,公开屠杀工人农民和共产党,在南京自立反革命政府,和当时革命的武汉政府对立。大革命失败后,他继续屠杀共产党员和革命人士,我们党的杰出人物陈延年、陈乔年、邓中夏、蔡和森、恽代英、彭湃、杨殷,好多革命家和千千万万的工人农民都被他杀了。他不只杀共产党,凡是反对他专制独裁的非共产党也杀,如北伐时期的总政治部主任邓演达也被他杀了。白色区域,在他血腥统治之下,真是民不聊生。在苏区,一次又一次的‘围剿’,采取经济封锁和军事围攻的办法,一切布匹药材煤油食盐洋火……不准向苏区入口;苏区里面的东西,也不准出口。他为了封锁苏区,颁布了十三种条例,想从经济上困死苏区的老百姓。军事围攻,就是他所谓的‘围剿’,是实行三光政策。他在1932年亲兼鄂豫皖三省剿共总司令的时候,曾经发出过这样的命令,说:‘共匪为保存田地,始终不悟,应作如下处置:一、匪区壮丁,一律处决;二、匪区房屋,一律烧毁;三、匪区粮食,分给铲共义勇队,搬运出匪区外,难运的一律烧毁;须用快刀斩乱麻手段,否则剿灭难期,徒劳布置。’现在,他又采用新办法,发动第五次反革命‘围剿’,请来了许多外国军师,有德国的、意大利的、美国的共500多人,这些帝国主义国家还从经济上予以支持,仅美国就给了他1300万美元借款用来买飞机大炮和新式武器。第二,他采用系统的碉堡政策,稳打稳扎,步步为营,层层进逼,用陈诚的话说叫做‘竭泽而渔’。你们看看,这个孽龙比以前那个孽龙还残暴万万倍。这几天我们走的路上,有的地区一百里村庄烧光,猪狗绝种,这是多么残忍!对于白色区域的老百姓,并不好一点,到处设立关卡,抽收苛捐杂税。他怕老百姓造反,同时又要利用老百姓的力量来进攻革命,就强迫百姓编入壮丁队,成立铲共义勇队、保安团、保安队。同时实行保甲制度,把所有的老百姓,不分职业地位性别年龄,一概组织在保甲里面去,实行连坐法,逼着老百姓互相监督,互相看管,他还强迫人民为他服务,建筑碉堡、飞机场是老百姓,建筑防御工程是老百姓,运输军用品也是老百姓。凡是他要什么,老百姓就得给;至于老百姓的事,不论大小,都要呈报政府。土豪劣绅利用保甲制度,作威作福。老百姓对于保甲制度,虽然恨得要死,也没有办法。湖北地方,流行一句俗话说:‘保甲保甲,人人被锁又带枷,保长去拿锁,县长去拿把。’这个把就是指的印把子。对于爱国青年学生,不是屠杀就是欺骗。九?一八事变后,学生到南京,向国民党中央党部请愿,国民党的军队和警察,对学生开枪,一次打死三十多人,被抓走的还有百多。象这样的事,这几年来,在广州太原都发生过。蒋介石为了达到他的目的,还有最重要的措施之一是办庐山军官教育团,训练中上级军官,由他亲自主持进行反革命的精神教育。此外,在文化思想上也来剿共。他在前几年,颁布了两个法令,一个叫做《危害民国紧急治罪法》,一个叫做《危害民国紧急治罪法施行条例》,规定凡宣传马克思列宁主义,或不满意被他剥削压迫的人,都叫做反动,都叫做危害民国。在这样明文规定下,言论出版自由被限制了,很多进步的报纸、杂志、图书,有的删改了,有的扣押了,有的烧掉了;许多著名学者文化人,有的被通缉,有的被逮捕,有的杀了。譬如前年秋天,上海反帝同盟开会,所有到会的人都检毙了。去年夏天,有一百五十个人,参加反法西斯大会,也送到南京杀了。类似这样的罪恶,还不晓得有多少。至于他投降帝国主义,卖掉东北,卖掉热河,还有许多出卖国家民族利益的罪恶。还是用那句古话,叫做罄竹难书!”
  “蒋介石实行法西斯蒂专政丝毫也不避讳。”黄晔春从衣袋里取出一本蒋介石讲演集来,翻了一下说,“你们看,我把蒋介石在二年前关于这个问题说的一段话,读给大家听听:‘英美民风,本其长期演进之历史,人民习于民权之运用,虽有时不免生效能迟钝之感,然亦可以进行。若在无此项历史社会背景之国家行之,则意人利在法西斯当政以前之纷乱情形,可为借鉴……否则发言盈庭,谁知其咎,此事之最可痛心者。’这明明白白是说,中国只能用意大利的法西斯蒂办法。他为贯彻反动政治,就组织中央干部俱乐部,又叫做CC团的,组织蓝衣社,采用特务和法西斯蒂办法。他的走拘们提出:‘厉行一党专政’、‘领袖独裁’、‘领袖超越一切’和‘一切服从领袖’这些反动口号。这样,老百姓任何民主权利都没有了,蒋介石成了专制皇帝,在他周围的皇亲贵戚,分别掌握政权,构成蒋家天下的核心。听说白色区域的老百姓,现在流行两句俗话,是描写蒋介石政权的,这两句话是:‘蒋家皇帝陈家党,宋家一门三总长。’”
  大家都笑起来,黄晔春又说:“这两句话很不错,把蒋介石政权的本质,漫画式地描绘出来了,我们叫它为‘刮民政府’。”
  郭楚松从晒场前面来了,他是出来散步的。看到晒场上很热闹,就问:“开会吗?”
  “不是,在说故事。”
  “什么故事?”他随便问。
  “讲孽龙。”
  “孽龙,”郭楚松有点兴奋地说,“我从前也听说过,你们讲吧。”
  陈廉看看大家,眼睛动了一下,说:“五六年前,我父母带我回吉安老家看叔叔,那是白区,好些人都把蒋介石看得象神仙一样,说他是了小起的角色。北伐的时候,打败了吴佩乎、孙传芳、蔡成勋,后来又打败张作霖、张宗昌、李宗仁、阎锡山、冯玉祥,打一仗胜一仗……”
  “是呀,是呀,”顾安华说,“这些话我在他们那边干的时候听得最多了,不仅是这样,我在民国十七年回家去,有些人还这样说没有蒋介百就没有饭吃了。我当时虽然不完全相信,但总觉得他是了不起的角色。”
  大家都大笑起来,但不加解释,因为他们知道北伐之所以成功,并不是什么蒋介石本领大,而是那时国民党同共产党合作,在人民拥护和苏联的帮助下得到的胜利。他们对反革命所散布的关于蒋介石的神话,好象只能一笑置之。黄晔春却故意问陈廉:“你相信吗?”
  “那时当然信。”他回答,“因为那时反动派常常宣传蒋介石长,蒋介石短,我们怎么懂得?记得吉安县政府一个科员,画了一张大画报,贴在我们学校门口,画报上画着好多老百姓和军队,拥在一块,蒋介石戴着军帽,挂起斜皮带,站在他们头上,一只手捏着拳头伸向前面,两只眼睛鼓碍鹅卵大,张开口,好象要吃人一样。那科员向我们说,蒋委员长是百姓的救星,中国的大英雄。我那时莫名其妙,就问妈妈,妈妈说那是反动派的鬼话。以后她常常同我讲些道理,我才知道蒋介石不是好东西。”
  郭楚松诙谐地说:“你们都说过去曾相信蒋介石是什么‘英雄’、‘了不起’,其实我也不例外,也可能比你们还早些呢。”
  郭楚松出生于汉水北面的一个山区农民家庭,从小喜欢读书看报,考入师范学校后,接受不少革命思想,很注意广东革命运动。一九二五年春看到广东东征军打败陈炯明、林虎。十月又攻克惠州,占领整个东江,他欣喜若狂认为孙中山的事业有希望了。就在学校每周作文卷中写了首诗,题为赞蒋中正:“陈炯明踞惠,炮击观音山,洋鬼煽阴风,逆势更猖獗。将军奉帅令,创办学生团。一战下潮汕,再战克惠阳。数年来党耻,雪诸一朝间。还师广州市,改组国民党。整顿革命军,力促党势张。异哉奇男子,伯仲李忠王。”过了两个多月,他去广东参军,诚心诚意做了蒋介后的部下。但过了不久,发生“中山舰事变”,当时长官传达,说中山舰舰长李之龙想推翻广州政府,所以蒋介石把他扣押了。广州的朋友有不同的传说,郭楚松有点迷惑。又过了一段时间,他读了陈独秀、高语罕各给蒋介石的信,对蒋的态度有些变化。七月,国民政府任命蒋介石为总司令,立即北伐,所向披靡,打到长江流域,蒋介石在郭楚松脑子里又高大起来。一九二七年二三月之交,郭楚松参加叶挺部队,当时蒋介石要求把广州国民政府迁到南昌,不去武汉,目的是为控制国民政府,他的阴谋没有实现,就把总司令部从南昌搬到南京,沿途勾结青红帮,摧残工农运动和左派组织的革命团体。蒋介石的反动面目,逐渐暴露,武汉政府在共产党和左派合作下,发动党权运动,反对蒋介石的独裁。蒋介石变本加厉,来个“四?一二”政变,公开在南京建立反革命政府。这时武汉地区,反对蒋介石达到高潮。到处写反蒋的标语,发传单,其中对他影响最深的是师政治部印发郭沫若写的《请看今日之蒋介石》一文。开头一句就是;“蒋介石已经不是我们国民革命军的总司令,蒋介石是流氓地痞、土豪劣绅、贪官污吏、卖国军阀、所有一切反动派——反革命势力的中心力量了。”这篇文章虽然很长,但事实具体而生动,郭楚松读了一遍又一遍,对蒋介石的信仰一扫而光。那时他们连里贴了一张蒋介石像,有两尺长,他在像旁写了首诗,题为
  《斥蒋中正》:

  昔日为英杰
  尔像虽如前
  今日成鬼蜮
  人鬼已有别

  郭楚松说:“你们听我这首诗,可以看出我那时思想上的变化多么大……”
  黄晔春接着说:“你崇拜蒋介石也比我们早,反对蒋介石也比我们早。你以前同我谈过大革命和蒋介石的事,但从没有听你说过你写诗赞蒋又写诗骂蒋。你以后还写了骂蒋介石的诗吗?”
  书记抢着说:“昨晚很迟了,我送文件给首长,他正在写什么的,五个字一句,我睇屯一眼,看到司令在写诗。”
  “老兄,背出来给我们听听。”
  郭楚松从衣袋里拿出草稿来,边看边说:“写是写了一首,还没有改好,我读读大家帮我改罢。”

  斥今孽龙
  今有新孽龙,远胜老孽龙。
  美名为中正,实为大毒虫。
  彼亦曾行善,我曾称其忠。
  四一二政变,假面不再蒙。
  联帝与联封,袭击同盟军。
  纵贪污土劣,杀学生工农。
  “九一八”事变,拱手让关东
  甘当儿皇帝,沐冠而自雄。
  介石僭上位,秦桧拜下风,
  红军皆许仙,誓缚今孽龙。

  陈廉一面听一面记,高兴地说:“我最喜欢那两句,‘甘当儿皇帝,沐冠而自雄。介石僭上位,秦桧拜下风。”
  几个人都说:“秦桧同蒋介石比,只能坐下席了。”
  又有人说:“秦桧死了六七百年了,他们怎么能同席呢?”
  “蒋介石不会好死的,他没有民族自尊心,散布民族失败情绪,说‘国家生死存亡,完全操在日本人手里’。他死了阎王老子会叫他同秦桧比高低,高的坐上席,低的坐下席。蒋介石准会坐上席的。”
  “谁作陪呢?”
  顾安华抢着说:“孔祥熙、宋子文、何应钦、何键、陈立夫、戴季陶都有资格,再加两个高鼻子赛克特和李顿爵士。”
  “刚刚一桌。”大家大笑起来。
  参谋冯进文带着侦察员张山狗跑到司令部向郭楚松报告:“我今上午11点到了离这里二十五里的一个村子,那是赤白交界……村里有个小学,我进去看到国民党的《扫荡报》,说国民党军队占了福州,十九路军好几个师长,投降了蒋介石。看到六个名字,现在只记得三个,就是毛维寿、沈光汉、区寿年。”
  “啊!”郭楚松和好砦人都惊叫起来。
  郭楚松又说:“怎么不把报纸带回来?”
  “那是小学校的报纸,我又是化装去的,不好勉强要。”
  “你看清楚了吗?”
  “看清了。我知道要从反动报纸里面找消息,就注意了。虽然有些字不认识,但大部分认得清楚,也懂得大概的意思。”
  郭楚松深深地抽了一口气,说“垮得这样快?”
  “是,”冯进文说:“垮得快。”
  黄晔春站起来,叹了口气,慢慢地说:“十九路军完全是旧军队,军队中没有民主,士兵们不知道为什么打仗,士兵和官长隔膜大,军队也不能和群众结合。这种军队在困难的时候,是不可靠的。”
  “对。”郭楚松也说,“那些雇佣军队,官兵没有自觉性,同时由于过去长期反共反人民,一下子也不易转变过来。蒋介石又会耍流氓手段,谁反对他,他就用钱来勾引他的部下,加个官,过去有很多队伍就这佯不打自垮了。”
  顾安华说:“如果这消息是真的,咱们队伍怕会有影响吧?”
  郭楚松目视远方,陷入沉思之中。
  冯进文接着又说,“象叶汉标这样的人才会受影响。”
  黄晔春急速说:“他怎样?”
  “刚才侦察员回来告诉我的时候,他也在旁边,他插口问:十九路军垮了?’我说那也可能。他又说:“十九路军是铁军。顶有战斗力,中原大战的时期,在湖南打张发奎、李宗仁、白崇禧、打得很好;接着调河南打阎锡山、冯玉祥,又打得好;上海抗战,更打得好;现在同蒋介石打,怎么会打垮?’他又肯定说:‘十九路军是打不垮的。’”
  郭楚松说:“叶汉标是不是卫生部那个书记?”
  “是。”
  “他从前在十九路军干过?”
  “是。”
  “难怪。”
  “现在也不必同他去辩沧,以后根据事实再同他解释。”
  “是。”冯参谋接着又说,“明天还是走吧?”
  “按原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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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十七 章

  红军连日向北进军,日行六七十里,一路上虽然吃不好,还算勉强能吃饱。
  一天下午,到达地势更高的山区,山峰起伏蜿蜒,部队就在许多小山庄宿营和露营。住区北面,烟霞迷漫,一座更高的山,浮在它的上面。远远望去,也象大海中的岛山。这里是名闻全国的幕阜山脉的主峰……道教圣地之一的九宫山。
  幕阜山东起瑞昌,西到岳阳和洞庭湖附近,是条东西绵延的大山脉。从两端沿长江向北,到武昌交会,恰似三角地带。三个锐角,各指着大的或较大的城市和水陆交通要道。
  九宫山地区,多属山坡地,很少水田,房墙多为土垒,房顶大部为茅盖,零乱地座落在各地。这个地区虽然有个鄂赣接壤的四县边工农兵联合县政权,但一看就意识到不便于屯集大军。
  已经开春了,北风还不时怒吼,从小窗和门缝中吹来,有些人在打寒颤,有些人在搓手擦耳,有的人还带着出发前准备的护耳风帽。
  司令部驻地,是山庄中较大的方形院落,坐西朝东,中间是厅堂和天井,左右各三间厢房住人。村民让出两三间厢房,郭楚松住了一间,并在床边摆了方桌,桌上还是地图纸张,洋铁皮做的公文箱,放在桌下,便于办公和生活。杜崇惠、黎苏和警卫员各住另一间,冯进文和通信员都在厅堂中打地铺。他们相互间时而到这个房子时而到那个房子,通报军情,商量军事,安排生活,也谈谈天。
  郭楚松清早起来,又到驻地较高的山坡上看了一下,这对他来说,是一种习惯。回到房里,又伏在办公桌上,有时看地图,有时看报告,有时把写好的电稿请杜崇惠看看交译电员,有时请当地的党政人员谈谈地方情况,特别注意当时鄂南苏区被分割的小块根据地的情况。
  公务员打饭来了,他把办公桌从床边向前推出一尺,郭楚松、杜崇惠和黎苏都有公务员送来碗筷,译电员、书记和公务员都自带碗筷,围到桌前,杜崇惠坐在一张方凳上,黎苏和郭楚松坐在床边,其余都站着。有人一看饭就说:
  “这里也是吃干薯丝饭。”
  他们不管薯丝饭也好,有菜没菜也好,都添上饭,慢慢吃起来。
  郭楚松举起筷子,再不离手。不久,公务员用洋铁盆端莱来了,他一面夹,又笑着说:“千事万事,吃饭大事!”声音刚落,笋干已进口了,他大嚼起来,眉头一皱,“呀”了一声,他的视线转到公务员说:
  “盐少了!”
  小鬼到厨房去,很快回来了,但没有带盐,而带来了司务长。
  “菜没有盐。”郭楚松对司务长说。
  “我前天一到这里就买盐,一粒也没有买到。这里的老百姓有一个月没有盐了,只用醋调莱,他们恨死国民党食盐公卖处和对苏区采取封锁政策。”
  “晤!”郭楚松有点失望地说,“这里还赶不上幽居?”他原以为这里可能比幽居好点。
  “是,”司务长有点失望地说,“有幽居那样就不错了。如果再住两天,不要说没有盐,恐怕连干薯丝也找不到了。”
  “是,”书记接着说,“刚才听说第三团第一营只弄到半餐薯丝,晚饭还不知道在哪里。”
  杜崇惠大口吃着少盐的菜饭,以乐观的心情从容地说:
  “这里是山区,敌人又封锁。粮食确实困难。昨天我同这里县政府研究,拿了点现金要他们派人到南下去买粮。”
  大门‘咚”一声,进来一人,杜崇惠看到来人,有点惊讶地说:
  “是你!我以为风把门吹开了。”
  来人是黄晔春,他回头掩着门,把风帽耳向上一卷,对他们环视一下,又看看菜盘,会意地说:
  “也是笋干?有油吗?”
  “有点。”黎苏说,“最大的问题是缺盐。你吃了?”
  “才吃。”
  “也是笋干罢。”
  “是,这个山区好就好在竹子多。”
  饭后,他们口头互相通报了情况。最大的问题还是粮食困难。他们商量了一下克服困难的具体办法,就散开去管各人的事了。
  郭楚松仍在室内,白天就是看地图看情报和过时的报纸,想找出个好办法,有时不得要领,就两手撑着下巴纳闷。从前天晚上起,他初步了解这地区和鄂南苏区情况,认为虽然到了一个县苏维埃管的地区,但困难没有丝毫减轻。到了黄昏,一天快过去了。他陆续知道的情况仍没有多少好的变化。他进一步认识到即便用现金下山买粮,但有粮的地区也多有敌人碉堡,也常有敌人巡逻或密探,买粮不一定顺利,挑上山来也要时间。他脑海里又出现了一个已经想过但此时才深感更为重大问题:莫说粮食不能解决,即便能解决,能按原计划继续向北吗?他独坐在黄昏的小房里,忽然眼睛一睁,眼前好象闪现出一幅大地图,上面有城市、山川……他看到北面是武汉三镇,正处于长江从西转向东北又急转到东南的弯曲部,自己处于弯曲部下面的幕阜山中段。一个三角几何图象很明显地显示出来,越向北就越陷入三角上的锐角。长江号称天堑。有强大的敌人严密布防,三角的两边是粤汉铁路和南浔铁路,都是敌人重兵控制的交通线。何况三角内原来的大块苏区,已被分割为若干小块,大片地方化为白区或游击区。鄂南地方红军,据说主力只有八个连,也只能分散活动。鄂南苏区的情况,没有给他们休息整理的条件,这一幅战略形势图,把郭楚松的眼睛钉住了。他认定纵队绝不能继续向北。他又从整个战略任务来考虑,认为军委要他们北来南浔路和湘鄂赣地区,虽然没有明指,实际上一是为了配合福建十九路军的行动。二是配台中央红军向东北发展。现在十九路军已经失败了,蒋介石主力定会转而进攻中央苏区。中央红军的行动可能改变。因此,罗霄纵队就不应该在原来的任务下去行动,而应做新的机动。向哪个方向呢?从大势来看,只能向南。但从战役战术观点来说,向南是不利的,因为国民党军队有三师九旅在修河布防,并向北追击。向南很可能和敌人主力接触。可是,这种战役上不利,只要事先考虑到与敌接近的对策,就可以克服,可以改变当前不利的战略形势。他的决心是回头……向南。他立即到隔壁的杜崇惠那里,说晚饭后叫个领导人淡谈行动问题,也叫就近的一个团长和团政委来参加。杜崇惠立即同意,郭楚松又把自己对行动的看法简要地和他谈了,他没有表态,只说晚上一起再谈谈。
  晚饭时,郭楚松向杜祟惠说,今晚开会,最好在他住的房子,他的房子和郭的房子一般大,但有个米桶,有个小饭桌可以坐,郭楚松房里那条长凳可以搬来,六七个人就坐下了,杜崇惠立即同意。
  晚饭后不久,黄晔春从政治部来了,只等朱彪、罗铁生。
  坐了一会,人到齐了,因为是研究军事行动的会议,便由郭楚松主持。
  郭楚松要冯进文介绍敌方情况。冯进文说鄂南地区是国民党西路剿总北路集团军防地,有三个师,那里不仅湖沼多,而且敌碉堡带纵横交错。武汉有两个师,岳阳铁道线上有湘军一旅和两个保安团,九江南浔路,有两个三团制的独立旅,南面修河一线,仍然是三个师,是主力,大概会向北来。接着,黄晔春以他任何时候都是从容的态度介绍,鄂南苏区的党组织和政权组织的情况,强调说鄂南地区,粮食也很困难。郭楚松放松平常容易激动的态度,压低声音把他饭前想的道理和盘托出,明确地说:部队只能向南,大家看着他,都很注意听。
  杜崇惠坐在床右边。他和平常一样,慢条斯理地讲了一下部队情况,也认为大家介绍九宫山和鄂南苏区及四周敌情,都是事实。但一讲到下一步如何行动的时候,稍停一下,眉头一皱,把云帚晃了一下,庄严地说:
  “九宫山和鄂南的情况,虽然很困难,但我们从幽居向北,是军委的指示,应该无条件地执行。向南是违背军委意图的。老郭在吃饭前就同我谈过他的看法,我今天也认真地考虑了大半天,认为只能向北,到鄂南苏区,靠近那里的党和群众,困难才能克服。”说着又把云帚一晃,大声咳嗽起来。他去年害过气管炎,后来好了,但到九宫山后,朔风料峭,室内温度低,气管炎又犯了。一连咳了十几声,加以他对行动的意见与郭相左,精神紧张,连脸也红了。咳嗽停了,又断断续续说:“困难必须克服,因为我们是布尔什维克呀……”
  黎苏压缩他平常那种直率的声音,吸了口大气,显然是经过思考才说出话来。他对军事形势作了分析,说越向北去战略上越会被动。他看到杜崇惠和郭楚松意见不一致,而且自己也是站在郭楚松方面的,便请杜崇惠再考虑一下。杜崇惠把云帚一挥,脸更红了,有点激动地说:
  “难道上级指示我们向北是错了?”
  黄晔春为说明自己的见解,也为缓和会议中的紧张气氛,从容地说:
  “当然不能说是上级错了,只是我们北进的时候,以为鄂南苏区还是和过去差不多,利于我们休整并依托来进行战略机动。但到这里以后,这里的情况不象以前了解的那样,并不利于休整和战略机动,而且越向北就会越困难。”
  朱彪把驳壳带一松,说:
  “我们队伍只要能吃饱睡好,怎样打也行。分散行动,吃饭可能会好些,但很难集中打仗。即便分散行动,由于鄂南苏区被分割为好多小块,粮食也难解决。”
  “老朱说得对,”罗铁生又以幽默的口气补充一句,“鄂南有一个好处,就是湖很多,有鱼吃。”
  “不错,”黎苏说,“鱼是有的,可以解解口,但是能当饭吃?”
  “当然不能当饭吃。”朱彪抢着说,“吃鱼也要有油盐,如果缺油盐,我还愿吃笋干和薯丝饭。”
  “鱼是腥的,有油盐也不能光吃鱼。”
  “鄂南虽然湖多,”郭楚松没有离开军事现实,“我们三千多人一天吃两千斤,哪来这么多的鱼。”
  大家都沉默了,谁也在作“言归正传”的思维。
  黄晔春抽起烟来。不一会,他打破了沉默,说,“时间不早了,要快点决定才好。”郭楚松脱下帽子用力在腿上一放,好似帽子很重似的,在那气温只有三两度的房子里,头上还冒热气。他不再讲道理,只肯定地说:
  “缺粮是部队眼前的大困难,继续向北会造成未来战略上的大不利……”
  几个人都在点头,黄晔春这时想快点作出决定,他把郭楚松的意见概括地重复说:
  “从眼前来说,肚子吃不饱,所谓‘军无粮食则亡’;从长远来说,继续向北,会陷入敌人更大的战略包围。因此,必须很快回头。”
  朱彪接着说,要快点决定。
  杜崇惠半低着头,把云帚轻轻搁在枕上,两手捧着肚子,以无可奈何的口气压低声音说:
  “大家都主张向南,就这样吧……”
  “好!好!”几个人都高兴地说。
  郭楚松心情安定了,他没有激动。因为杜崇惠是政治委员,根据当时红军政治工作条例,政治委员对军队重大问题有最后决定权。他们相处一年……是战斗中的一年,工作和个人关系是好的。但制度究竟是制度,在这有决定意义的争论中,杜崇惠没有使用否决权,觉得是他对同志宽厚之处。如果他来个摊牌,虽然有理由同他争论,而且也可能最后会说服他,但不知会磨多少唇舌,也可能影响行动,“时不我待”啊!杜崇惠的态度使他愉快。郭楚松用感激的目光看了杜崇惠一眼,发现杜崇惠似乎还有心事。不一会儿,杜崇惠果然激动地说:“大家都主张南进,我有什幺说的,但我作为党员,要保留意见。”
  小屋子又沉默了,还是黄晔春出来说:“这是党员的权利啊!”
  郭楚松以默认的态度结束了讨论,他立即从口袋拿出钢笔,在灯下起草向军委、省委、省军区的简要报告。这时,杜祟惠又提出,等上级回电后才行动。
  黄晔春站起来,有点激动地说:“不行。山上没有吃的。”
  杜崇惠说:“一两天的困难,可以克服。”
  朱彪大声地说:“莫说两天,就是明晚上也过不去。”
  杜崇惠云帚一晃,大声说:“有办法,第一,采取‘减粮’法,一天粮食两天吃。这是古今中外善于用兵的人在粮食不够的时候都采取的方法。第二,这里县政府已经派人拿现金到山下买粮,他们说明天下午一定可来十担八担,后天还会来的。”
  朱彪又说:“杜政委,你讲的头一个办法这两天我们下面已经逼得这样做了。虽然领导没有指示,昨天今天我们都只吃半饱。明天只有一餐粮,即便下午来十担八担,也不够全纵队一餐。”
  杜崇惠又解释说:“减粮就不能饱。明天下午买来粮,后天煮稀饭总可以吧,”他又深沉地说,“加强政治工作嘛!只要等两天上级的指示就会来的,这是我们对上级的态度问题。”
  室内又沉寂了。户外的山风,两侧高山上的林涛,不让他们安静。黎苏以正在思考的口气说:“等两天……”他虽然认为这里不能再住了,但当杜崇惠提出等上级可能来指示的时候,他从长期军事生活中养成的“服从”习惯,觉得杜崇惠有一定道理,于是说出倾向性的语调:“可以考虑。”
  他话音刚落,杜崇惠得意地说:“是,是,要考虑。”
  冯进文来报告说:“综合情报证明敌人在武汉增兵,并加强九江和南浔铁路及岳阳线上的防御。在南面有两个师六个旅,面向九宫山地区。还有个师控制修河,也可作机动。”
  小小的房间,气氛更加紧张。黎苏看了一下杜崇惠,小声说:“情况更清楚了,我们在这里不能停了。我们驻地海拔高,多云雾,天电大,电力又不足,收发报都很困难。我们的报告能否发出,军委收到电报能否及时回电,而军委的回电我们是否能收到等都是未知数。所以,不能在这里等回电。”
  黄晔春接上说:“回电不回电,不是什么大问题。我们已经把情况报告上级了。对于情况的处理原则,军事委员会曾经发过训令,要求各苏区红军高度保存有生力量,同时指出执行命令的方法,不要机械执行词句,而要灵活执行命令的意旨。我们现在的情况,如果要保存有生力量,不仅不能北进,还要快点回头;不是停止等待命令,而是机断专行,我们今天的决定,应该敢于向军委负责……”
  杜崇惠说:“你们说的都对,”这是会议中他对行动方向第一次作了肯定,“我总感到上级没有批准就走不好。我正是要对上级负责,而不是敢不敢问题。如果搞得不好……”
  郭楚松谦和地看着他说:“老杜,你关于要对上级负责的精神是对的。不过今天没有得到上级指示就行动,也不违背上级的意图。当年朱毛红军下井冈山,中央曾指示把兵力分为若干支队打游击,并要朱毛离队。这个指示是根据白区报纸上说红军已经不多了的情况下决定的,但实际上我们还有三千来人。二月中旬在大柏地一战,打败了追来的敌人独立十五旅,又走到东固,与李文林领导的二四团会合。不久,蒋桂战争爆发了,红军打开汀州,大大发展了革命形势。后来中央了解了红军情况,不仅没有责难,还说红四军打得好,并向其他地区红军介绍经验。中国的兵家之祖孙武对这个问题就有精辟的解释,他说君王的命令如果不利于国家,可以不接受,叫做‘君命有所不受’。所以说,作为一个将军,对于‘国之大事’,要敢于负责,‘进不求名,退不避罪,唯人是保,而利于主。’意思是说,只要于君王于国家有利,应该进不求名,退不避罪。奴隶社会末期的将军还有这样的气概,我们过了两个社会发展时期,更要有这样的气概。我们现处于强敌进攻和吃粮紧张的特殊情况下,及时决定行动方案,上级是不会无原则地责备我们的。即便责备,也应该不怕处分,‘退不避罪’啊!”杜崇惠被郭楚松说得无话可说,便不再言语。
  黎苏回到他房里,把几个参谋找来,作明天的行军安排。他们发现南面敌人有北上的征候。在南下途中会和敌人遭遇。但自己的情况,是不允许和敌人大打的。他们估计敌人兵多,会走大道,于是提出行军路线的两个方案。一条是一出小苏区就向西走,再由西转向南,这样就避开了大路;另一条是从大道向南,如果敌人来了,就打个遭遇战,再向西南转移。这两个方案,要郭楚松取决。郭楚松已回到自己的房子,灯下默坐,是在思考行军路线。黎苏和冯进文到他房里,把意思说了后,他瞪着眼睛,闭着嘴。一会儿,他把帽子向桌上一甩,坚定地说:
  “第一条不行。我们估计敌人会向北来。但我们明天南进,无法估计他什么时候进到哪里。如果预先绕道向南,被他的飞机或其他侦察通信手段发觉了,就会走直路来堵截。”稍停一下,又说,“第二个方案可行。但要作点修改,就是准备和敌人预期遭遇,但不正式打遭遇战。叫前卫的侦察队注意,一发现敌人,前卫团以一部分掩护,其余部队全部向后转,向北走一段,敌人以为我们向北退了,会拚命追,如果他追来,我们掩护部队就引诱敌人向北,我们走到适当地点,就转向西面,再由西转南。敌人发觉我们向西,他的前卫一时很难判断我们的意图,就会继续向西追。当他向西,我们前卫又向南了,当他发觉我们向南,就掉了一个方向。如果他回头堵我们,比跟着我们走要用更多的时间。我们的行军计划,要主动地调动敌人。这次我们向北来到湖北地界,敌人不会想到我们会突然向南,这个行动,实际上起孙子说的‘示形’作用。就是示之以北,而转向西;示之以西,而转向南。这样就可以把大量敌人由堵变为追,由前掉到后。后面多甩掉一个,前面就少一个。”
  黎苏立即接受郭楚松的意见,连声说:“好!好!敌人从后面追,无论多少,总比前面来堵好对付些。”
  “那就走向南的大道。”郭楚松又指着地图,“现在马上查明天向南大道上有多少条通到西面的道路。命令上要说明,如果前卫遇到大的敌人或得到上级临时通知,后卫就迅速向后转,改为前卫,前卫则改为后卫。前卫走到适当地点就转向西面,然后斟酌转向南面,这样就可以调动敌人,争取主动。”
  黎苏和参谋们忙到深夜,在紧张的工作中有时听到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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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十八 章

  驻在修河下游的曾士虎将军,从罗霄军在秦山突围转到幽居苏区后,他认为他的指挥位置不适宜,就移到修河中游一个县城。连日来,他苦苦思索,寻找几次大围攻的经验与教训。他认为第一次对秦山的大围攻,由于没有在修河下游布置重兵,被红军钻了空子,向南突围走;第二次大围攻,由于预定在北面堵截的部队,没有及时到达目的地,红军又突围走了。所以这一次的围攻计划,就要努力克服这些缺点。他确定这一战役的作战目的,第一要把红军消灭在九宫山地区;第二,万一不能在这里消灭,也要把红军压到更北面,使红军陷入到战略形势更不利的地区,以便再来一次大围剿,达到消灭目的。万一又不能消灭,鄂南已属于剿共西路军另一集团的防区,这样也可以使自己的防区干净一点。
  曾士虎将军拟定了详细的作战计划。迅速向所属各部队下达了命令,并同时报告了南昌行营和长沙何键将军的西路剿匪总司令部。他的参谋处长,把发出去的命令又检查了一下,用怀疑的眼色看着他说:“这一次计划要看各部队能不能好好执行。”
  “对,过去各部有两个很不好的习惯,一是执行命令不坚决;追剿部队没有坚决执行‘不分昼夜,跟踪猛进’的指示;堵截部从,没有坚决执行‘与阵地共存亡’的指示。还有一个是各部不是真正互相协同,而是有些互相观望。”
  “是,过去为此丧失过一些机会。”
  曾士虎这时回忆仙梅战役双方军队的态势,又回忆两次大围攻,按照正常的道理是应该成功的,却被红军突围出去了。这一次计划,虽然周密,但又有什么把握呢?他想到这里,把右肘在桌上竖起来,同时头放在右掌上,好久没有动。
  参谋处长看到他有点烦闷的样子,没有打扰他,坐了一会,才说:“这一战役,有决定意义的是从南向北的三个师,根据过去来看,这几个部队,毛病不少……”
  曾士虎将军还是沉默,忽然抬起头来,瞪着眼睛对参谋处长说:“上戎!我们明天向西,到修河上游去。”
  “恐怕不必吧,高级指挥机关少动点好。”
  曾士虎将军又沉默了,他想:少动一点固然好,但不动一下,命令就没有很大保证。他觉得他现在虽然指挥七个师和几个独立旅,还有好些保安团队,但这些队伍,论系统,有中央军,地方军,有嫡系,有杂牌;论军制,有的师六团,有的师四团,还有三团的;论待遇,同是一样编制的师,有的钱多,有的钱少;同是湖南军队,也有两个系统,一个是何键的,一个是鲁涤平的,他们虽然都宣誓服从蒋介石,消灭共产党,但真正干起来,又不那样一致。至于他自己,虽然是中央系,但指挥的队伍,大半是湖南军队,他们对于他,当面虽然没有什么,但背后又在议论,甚至阳奉阴违,作假报告。他又回忆围攻秦山的时候,从东面和北面前进的中央军,执行命令好,从西面南面进攻的湖南军队就差些。他把过去到现在联系起来想,意识到这一次从南向北追击的三个师,有两个曾经执行命令不好,担心命令不能贯彻,因而又担心蒋介石的再次指责,认定非去前线不可。于是坚决地说:“明天行营向西移动,同进攻部队站在一条线上。”
  参谋处长很快领会了他的意思,因为他也觉得除了这个办法而外再没有办法了,同时想到蒋介石之所以处分曾士虎,是说他“督剿不力”,现在同部队一起行动,万一还不能成功,也就不会再说他“督剿不力”了。因而他虽然觉得不需要去西线,但也只好硬着头皮去。
  第二天晚上,曾士虎突然到了最前线,正准备行动的部队,看到他来,特别对于他准备随军前进,不免有些惊奇。他们觉得,这位统率十万大军的总指挥的指挥位置,很可能在修河下游或中游地区,何必跟部队走?于是都觉得要多卖点气力,以便在他面前表现一下,同时也不敢不这样。
  这一天晚上,曾士虎将军虽然亲手拟订了作战计划,并发出命令,但他生怕通信人员责任心不够,生怕电台出毛病,曾亲自打电话给电台,叫他们注意。命令虽然发了,但他又怕作战汁划有错误和缺点,不由他不反复深思。特别使他担心的是部下能不能认真坚决地执行他的作战命令。他想睡而不愿睡,躺在靠椅上经过好久,不知不觉地微闭起眼睛,但只要听到一点细小的响声又张开了,随即又闭起来。办公室中一切事务,完全呈现在眼前。他看着壁上悬挂各种颜色各种比例的地图,有无数曲线所构成的山脉连绵着;双线单线所构成的道路纵横着;单点双圈,星星点点地散布着;蛇体一般的双线单线,分成许多小枝,迂回曲折地平铺着。有时也可以看到敌人,看到自己的军队,都摆起整齐的队伍,在街头上,大路上,山头上,走来走去,一方面包围,一方面突围,有时看见打了胜仗,又连续打败仗,五光十色,好象电影一样,在眼前闪来闪去。
  他站起来,开了门,在门内外漫步散心,听到门外轻轻说话。细听是对门的一间厢房两个刚抄完作战命令的书记官在聊天。
  “今晚的命令可详细。老江。”
  “不只详细,而且很毒。”
  “哼!”声音拖长一下,“难说。”
  “难说?”
  “老刘,我抄写这样的命令,不知有多少了,我们的命就是写这样命令的命。”
  “你也是这样看吗?老江。”
  “你呢?”
  “你呢?”
  “我呵……”他又喝一口水,“老江,我们不是英雄,当然不能引用‘英雄所见略同’的话,但说一句良友所见略同是可以的。你看,我们过去抄写多少命令,哪个命令都有‘直捣匪巢’,‘犁扫庭室’,‘一网打尽’,‘灭此朝食’,‘歼灭之期,当在不远’,‘斩获甚众’,‘俘虏无算’,‘活捉某某’等等。总之,军事学上许多美妙的字句,都写在命令上了。可是结果不是‘匪巳远窜’,就是‘中匪狡计,微有损失’,或‘死灰复燃’,‘功亏一篑’等等公文呈式里巧妙的遁词所代替了。今天我们也写了‘直捣匪巢’和‘灭此朝食’的话,但过几天,恐怕又会被’功亏一篑’甚或‘中匪狡计,微有损失’所代替。”
  “是,你说的是真话。我想受令的人,接到这样命令,倒没有什么,至于我们抄命令的人,却难为情。明明知道是这样,却倒写成那样……”
  “唉,管他,混碗饭吃就是了。”
  “就是……我看上面尽是找漂亮话下命令,下面也尽是找巧妙的遁词来作报告。今天我在机要室看到十六师的电报,在这简单报告中,同一个时间同一件事,前面说什么‘正期大举迎战,将匪歼灭之际……’后面却说‘奈时机已失,功亏一篑’……”
  “这样的事,一晚也说不完,你只要留意一下,通报命令报章杂志,到处都是。我注意过湖南一家报纸,前后半年中,对共军罗霄纵队的记载,如果一天天去读,倒没什么,如果把这些消息连贯看一下,你就会知道。上个月我去萍乡,在图书馆看到一个消息,我觉得和前几个月的有矛盾,就费了半天工夫读半年的报,通通翻一下,我好好把它记了下来,简直叫你要笑死,现在读给你听:
  “‘去年九月初,四千五百人。经十五师在宁冈痛剿,毙俘匪二千三百以上。’
  “‘十月报载,匪区壮丁完全枯竭,即一兵一卒,亦无法补充。’
  “‘十月十五日,六十二师及萍乡保安团在萍乡又毙俘匪一千二百。’
  “‘十一月初,孙师在梅霞山毙俘匪约一千三百。’
  “‘十二月初,二十三师在吉安毙俘匪七百。’
  “‘十二月终,六十二师在安福又毙俘匪六百。’
  “到本年一月初,我以为他们已经被消灭干净了。可是不到几天,南昌行营通报说,该匪约四五千人,已北越袁水,逼近锦江,命令我们老总督率所率部队全部七个师及从南调来之孙师,猛烈追剿,这时我才吃一惊,我以为老共从天上飞下来了。把前后的报纸和通报查了一下,才知道在去年底,老共的四千五百人,在完全没有补充的情况下,已毙俘六千一百,他原有四千五百人,不仅不够消耗,而且要倒付一千六百,然而在倒付一千六的情况下,又钻出四五千人来。你说好不好笑。”
  “哎!就是这样一回事……”
  “你们在议论什么?”一声大吼,把两个书记官吓得连汗毛都竖起来了。抬头一看,曾士虎站在门口,双眼圆瞪,两眉倒竖,右手拿着手枪,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他俩。
  “身为军人,临阵动摇军心,知罪么?”
  曾士虎一字一顿,恶狠狠地说出了这几个字,就象一字一刀。两书记官顿时懵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声说:“司令,饶命。”
  “司令,念我跟随您多年,饶我这一次。”
  曾士虎觉得,对这样动摇军心的人必须严惩,特别是在司令部内部,不惩一儆百,将不堪设想。他额上的青筋都暴了起来,在不太亮的灯光辉映下,发着青光。他手起枪响,两个书记官应声倒地,一命呜呼了。
  匆匆赶来的参谋处长,连忙派人抬起尸体运往屋外。曾士虎余怒未消,指着尸体对众人讲:“今后,在我的司令部里不许有人背后议论,一经发现,格杀勿论!”
  曾士虎把手枪放进枪套里,轻声地对参谋处长讲:“立即给他俩家里汇去抚恤金五百元,就说是战场阵亡的。”说完,迈着沉重的步履,回到他的卧室。
  第二天一早,曾士虎率队出发,两路纵队并行前进。曾士虎居左路,亲自掌握主要方向。
  突然,前卫来报:队伍与红军遭遇了。曾士虎倚仗兵多,一面指挥军队进攻,一方面用无线电告诉其他各路,迅速合围。他希望同红军拼一下,哪怕是鱼死网破,也心甘情愿。
  一会儿,前卫又报:刚遭遇的红军经他们一顿猛冲就退了。曾士虎很喜欢,认为红军被迫退却,加以山高路小,一时很难跑掉,这正是消灭的好机会。他对来人大声说:“猛追!猛追!快点追”……告诉你们师长旅长。”
  前面的队伍没有等到他的回示,早就追去了。曾士虎特别起劲,打起马走,过了沙栋桥,前面虽然前进得很快,但只看到自己的伤兵,却看不到一个俘虏,心里开始怀疑,为什么追击得这样快还抓不到一个俘虏?又猛追了一阵,还是一样。他认定从战场追击,已不可能消灭红军了;可是从战略上想一下,认为红军向北走,也不算坏,这样必然会碰上北面的堵击部队;万一碰不上,北面是条不能徒涉的富水,再北一点,是素称天堑的长江,东面是南浔路,是鄱阳湖,西面是粤汉路,是洞庭湖。红军向北,不过是自走死路。于是继续发出猛追的命令。
  中午过后,上了一个高山,前卫又来了报告,说红军到塘沟后,就转向西北方向上了。他这时不仅不能理解红军在和他遭遇后退得那样快,也不能理解红军为什么向西北去,他又想,向西北也在他的战略部署进攻之下,还是催促部队跟踪追击。
  前卫紧紧跟着敌人追,曾士虎也紧紧跟着前卫走。他看到路旁有三三两两的落伍兵,有的坐着,有的躺着,他鼓起眼睛问道:“怎么不走?”
  他们懒洋洋的,带理不理,不是说有病,就是说走不动,有些甚至不答话,还哼几声。他看到一个士兵背了一个大的包裹,便催马上前问道:“你的行李怎么这么多?”
  “不是我的,是我们团长的。”
  “什么东酉?”
  “不知道。”
  “把它打开!”
  卫兵们一拥而上,打开了包袱,一看,有香肠火腿,还有罐头。
  曾士虎对副官长说道:“赶快查明是哪位团长大人,军法从事!”说完,又对士兵们大喊一声:“快追!”
  太阳快下山了,他意识到是向着太阳走,叫道:“难道土匪已经向西走了?”
  “大概是吧,不然,为什么前面向西呢?”
  “糟了!糟了!”他急遽地说。
  这时候,他才明白红军向西北的原因。是为了欺骗他的。红军刚才由西北转向正西,明天或后天一定向南,这样他的大包围计划又落空了。他连声说:“糟了!”参谋处长向他提议说:“是不是叫部队停止?”
  “停止?现在还停什么!”
  参谋处长虽然没有完全懂得他的意思,但不好再问了。他觉得已经不可能走直路堵截红军向南,回头更慢,所以最好的办法,还是跟踪猛追。
  黄昏,部队还在前进。前卫虽然紧紧跟着红军的后卫,但红军只甩少数部队,利用地形抵抗,等到敌人队伍展开后又退走了。不断地抵抗,不断地退却;他们不断地展开,不断地追击。曾士虎这时看到部队又饥又饿,就命令宿营。
  曾土虎从发现红军向西后,对于这一战役的信心已经动摇了。他想红军已经和他遭遇,为什么能退得这样快?退得这样有秩序?照道理来说,前卫既然确确实实和红军遭遇了,这就证明红军是要向南去。既然决心向南,那么一经遭遇,为什么能这样迅速定下改变行动方向的决心?就是能迅速定下决心,怎么能在山地纵长的行军中,一下子就传达到所有部队?他觉得如果易地而处,是无论如何也办不到的。是不是由于他的军队打得不猛,追得不快?但事实回答这次行动是他用兵以来最迅速的一次。他想了好久,始终没有得到适当的答案。
  他这次东临前敌,是一心一意想创造一个模范战例,以成就他梦寐以求的英雄事业。一来是给蒋介石、何键看看,有“将功赎罪”的意思;二来是给部属看看,以便于以后能驯服地听从他指挥;三来是给段栋梁将军看看,以报复他讥讽自己“纸上谈兵”之恨。可是现在不但没有消灭红军,就是把红军赶到北面友军防地去的最低要求也没有达到。他在绝望之余,又退一步想:蒋介石会不会再处分他?何键会不会借机排挤他?他在部属中的威信会不会继续降低?段栋梁将军会不会又利用这件事来讽刺他?可是,他并不因这样而灰心,他觉得对九宫山地区的围攻,虽然落了个空,但自已兵多,猛追下去,也是带兵的人应尽的责任。他还没有宿营,就在露天中看地图,考虑行动方案。进了宿营地,不等洗脸,就亲自起草命令,布置第二天继续追击。同时把情况电告蒋介石和何键。
  不久,大师傅送饭来了,除白米饭外,只有青菜、鸡蛋、猪肉三样,随从副官进来,很抱歉地向他说:“这个鬼地方什么东西也找不到。”
  和他一同吃饭的几个高级军官,早已坐好席,看到菜来了,都拿起筷子。可是他们看曾上虎,眼睛注视菜盘,却捏着拳头,放在桌旁,不笑也不动,象是无可奈何的样子。他们不好先下手,有的就放下筷子,有的故意说几句不关痛痒的话,应付这僵局。
  曾士虎忽然拿起筷子,大家也马上拿起筷子来,眼睛都瞄准菜碗,又看看曾士虎的筷子,好象操场上一群兵士在瞄准后等射击的口令一样。
  但曾士虎的筷子没有下菜盘,只到盘子边,一面扣着菜盘,发出铛铛的声音,一面环顾他们说:“在火线上,这就算不坏了。”
  同僚们又把筷子放下去。同声附和说:“是,也只有你老人家才这样。”
  “我觉得我们处在这样严重关头,只能这样。”他嚼了几下菜,就看着副官长,“现在各部高级长官,还有带火腿上战场的!”
  参谋处长冷笑了一下,说:“恐怕还不止少数呢。”
  “委员长在庐山讲的话,他们都忘了吗!”曾士虎十分愤慨地指着桌子上摆的两厚本绿色精装的《蒋介石庐山军官团讲演集》说,“那里面不是明明白白训示我们,‘出征的军官不要带火腿’吗?”
  副官长用恭维他的口气说:“委员长的指示,恐怕只有你老人家执行了,”
  “难道他们不知道我不带火腿吗?”
  “有几个人比得上你老人家。”
  “今天的那个团长撤职查办,今后如发生类似的事件,一定严惩。决不姑息。”曾士虎停了一下,对参谋处长说,“你起草一个通令,告示全军。”参谋处长点头称是。
  这时副官长向他报告,说本地有个区长,抓来了两个红军落伍兵。他兴奋起来,叫副官长马上带区长来同他见面。
  副官长把区长带来了,区长恭敬地向他鞠躬。他看着区长,指了一个凳子,请区长坐下来。
  “贵姓?”
  “贱姓何。”
  “何区长,你办公事很热心。”
  “不敢,我们是本地人,也算尽点桑梓之谊吧。”
  “你这里是归哪省管?”
  “湖北。”
  “喔!”他把尾声拖得很长,“这一带好象很荒凉的样子。”
  区长立即申辩说:“是,是,不过敝处从前是匪化区,后来我们把土匪消灭了,才又组织起区公所和铲共义勇队。现在算好些了。不过鄙人德薄才疏,只勉尽绵力,希望司令不吝指教。”
  “土匪今天是从你们这里过去的吗?”
  “是。”
  “有多少?”
  “不大清楚,大概有三四千人。”
  “听说你们抓住两个土匪?”
  “是。”
  “怎样抓住的?”
  “我看到土匪来了,就带起铲共义勇队到路边埋伏,看到他们有几个人,离队伍远点,就突然攻击抓住了。”
  曾士虎用奖励的口气说:“你们做得很不错。”他点了两下头,“那两个土匪现在在哪里?”
  副官长不等他们回答,抢着说:“已经交军法处审问了。”
  曾士虎又转向区长,嘉奖一番,并说了几句鼓励话。他很想知道红军的情况,没有兴趣再和区长谈了。何区长很明白他的意思,就告辞了。
  曾士虎马上叫随从去叫军法处长,自己在小小的房子里踱来踱去,左也不是,右也不是,活象热锅上的蚂蚁。
  军法处长来了,他头一句就问道:“两个俘虏审问清楚没有?”
  军法处长回答说:“这两个土匪很狡猾。”
  “怎么?”
  他皱了一下眉头说:“我审问他们,他们开始不说话,后来用了点名堂,才说话了。但问他是哪一团的,他说他是新兵,不知道;问他是那一连的,他所问非所答地说,是第六班;问他今天从什么地方来,他说从东方来,问他们到什么地方去,他说他是跟队伍走,走到哪里算哪里;问他怕不怕我们的飞机,他说他们是晚上走路;问他怕不怕我们追,他说你们追的人比我们还苦些……真没有办法。”
  曾士虎心里非常烦闷,听到这里,又气又恨,他恨红军诡诈,把他的作战计划破坏了;又气这两个俘虏,出言无状,好象一字一句都是讥讽他,特别听到“你们追的人比我们还苦些”的时侯,儿乎使他无法忍耐,恨不得一下子杀死他们。他沉默一下,才从容地问道:“现在押在什么地方?”
  “还在我们那里。”
  “会不会逃跑?”
  “难说。”
  “怎么办呢?”
  军法处长了两下眉头,吸了口大气才说:“带起走很不方便,打起杖来也很难防。”
  “是呀。”曾土虎说。
  “那就枪毙罢?”
  “枪毙……”他拖长声音,似乎有些犹豫,稍事一下,才肯定说,“好,免得走漏消息。”
  军法处长走了,他内心还是非常激动。十多分钟后,门外响了几抢,他解了恨,才平静下来。第二天又跟着部队追了一天,除一在道旁看到红军丢掉的破草鞋而外,什么也没有。他虽然感觉跟队伍走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但也不好马上离开队伍,恰巧接到何键将军来电,要他率行营回原防,照顾全局。到第三天,他给蒋介石、何键发了电报,说红军在他们的追击之下,东奔西跑,已命令部队继续追击,限期消灭云云。然后,他带起行营转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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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十九 章

  从红军司令部旁边一个破陋的房子里,出来一个人,头戴着青缎瓜皮小帽,身穿青色哔叽长袍,颈上有围巾,活象花花公子。这位有点洋气的青年绅士在苏区里面,特别在贫穷的山沟里面,简直象个怪物。那个青年绅士后边跟着一个高个子,戴旧毡帽,穿半新不旧的青色短袄,腰上捆条蓝色大布带,很象随从。门外有很多士兵,看着他们出来,诙谐而高声地叫道:
  “打土豪,打土豪!”
  花花公子一面向他们点头,一面说:
  “来!来!”
  大家乱吼,可谁也不动手。因为“花花公子”是侦察员张山狗,他们是化装侦察的。
  “明天我们还要向来路去侦察吗?”穿短袄的高个子问张山狗。
  “是。明天的任务可大。”
  “明天朝哪里走?”
  “向南。”
  “怎么,队伍又要行动?昨天参谋长不是说跟踪的敌人已经甩到后边去了吗?我们怎么不休息一下。”
  “敌人不让我们休息。”
  “敌人还没有来,为什么不可以休息?真的,队伍也走苦了。”
  “等敌人来了再走,就不好走了!你不记得半个多月前,我们在秦山被敌人几路包围,半夜突围,第二天又走了一天才出了险境吗?敌人的围攻打破了,他们还会再来个围攻的。”
  “对,”稍停一下,“但为什么明天要向南面走?搞不好会碰到敌人。”
  “是,所以明天要注意。”
  “我们北上以来,到处碰到敌人,有追的,有堵的,有截的,还到处有靖卫狗子捣乱,任你走到哪里都有敌人,究竟敌人有多少?”
  “多少?多得很。我前天听冯参谋说,有三四十个团。”
  “这样多?”
  “差不多,你看我们碰到过的就有好多了。”
  “唔!”穿短袄的把左手举起来,张开手掌,数一声屈一个指头,“十六师、六十二师、五十师、十八师、二十六师,还有什么……”
  张山狗接上说:
  “独立第四旅、三十六旅、独立第七旅、保安旅和好几个保安团。”
  “算起来不少于四十个团。”
  “这只是指在我们周围,同我们接触过的。如果把调来进攻我们的敌人通通算起,那就更多了。”
  “还有多少?”
  “我记记看……厉鼎的第十九师,还有什么补充纵队,都在湘鄂赣边地区,随时可能打上。”
  “难怪我们总是没有休息。我前几天以为到湖北边上来,总可以休息的。”
  “其实不只敌人不让我们休息,就是粮食也不让我们休息。你看这些地区,群众就是再好,也供不了我们四五天。”
  “就是供得起也实在下不了喉,这里的群众太苦了。”
  ……
  又走了一程,他们想请个向导。可是,一向百姓开口,百姓在他们身上端详一番之后,不是说家里离不开就说没有出过门,顶多指一下方向。
  张山狗再一次碰壁之后,笑着说:
  “我们这个样子,并不象军队里的人,怎么老百姓好象看得出的样子。”
  “也不大象老百姓。”穿短袄的也笑着说。
  “不大象吗?”
  “我看不大象,你穿的是土豪衣服,人不胖不白,走起路来象鹿子,乱蹦乱跳,摆不出土豪劣绅的架子,你看,到个村子,就有很多人注意,这不正是不象的证据吗?”
  张山狗反驳说:
  “这不能证明,因为土豪在乡下本来就是惹人注意的。难道真不象吗?”
  “象是象,不过不很象就是了。”
  “差不多也就算了。”
  他们在路上,只要看到人就尽可能靠近他们,借机会和他们讲话。前面二三里地出现了个大村庄,他们计算一下路程,知道是个小市镇,而且知道那里有个区公所,一般区公所只有区长有支驳壳枪,还有几条步枪。张山狗看了一下,说:
  “要注意了。”
  穿短袄的青年道:
  “是。我们从街上走,还是从街后面上山转过去?”
  张山狗没有回答,等了一下,才说:
  “不!我们有国民党县政府的符号,就说是县政府来的。”
  “这样很冒险。”
  “不怕!他们只有那几条枪,我们有两支驳壳枪,就是被发觉,要打也打得过他。”停了一下,又说,“不钻老虎洞,捉不到老虎!”
  “对!”穿短袄的坚决地说,“就这样。”
  “不过要注意,南面的敌人是不是向北来了。”
  快到村口,他们向前看了一下,果然没有卫兵。他们大胆进村子,看见村里的人,张山狗大声问道:
  “区长在哪里?”
  “在酒馆里。”
  对面一个小酒店,迎风斜挂着一面黄色的“酒”幌子。店门大开,可以看见几张桌子和寥寥几个吃酒的人。张山狗走前面,进了酒店,看到两个人在一张漆桌上边喝酒边聊天。他大声地问道:
  “你们好哇?”
  那两人马上起来,看到他的装束和说话的口气有点来历,还没有问他是什么人,就回答说:“好!好!”接着又说,“尊姓?”并且一边说一边让坐。酒店的老板也上前来张罗。
  “敝姓陈。我是有点公事来的。”张山狗左手拿着名片的左上角很有礼貌地给他看后说。
  其中一个又对着他胸前的符号睇了一眼,就殷勤地说:
  “陈先生,请坐。”
  张山狗坐下了,对着他问:
  “先生,贵姓?”
  “贱姓何。”
  “你俩都是区里办事的?”
  “不敢,都是区助理员。”
  “你们区长?”
  “出门去了。”
  “什么时候回来?”
  “说不定今下午回来。”
  “听说东北边有事,我们县长叫我们到这一带打听一下,今天麻烦你们。”
  “不敢,陈先生。前几天有几千土匪从西面山上下到沙栋桥,接着向北面九宫山去了。”
  “听说攸水兵多得很,怎么没有兵来?”
  助理员回答说:
  “不过今早晨县政府打了电话来,要我们赶快预备柴草,也可能有兵来。”侦察员这时象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哪里还坐得住,连说了几声“好!好!好!”之后,就一面起身,一面向助理员说:
  “我们去看看。”
  张山狗刚刚到门口,见着一个国民党兵士迎面而来,离他只有十多步,驳壳枪插到腰皮带上,走起路来也安闲,好象没有多大注意的样子。他伸手到衣袋去掏手枪,眼腈看着这位兵士,并笑逐颜开地说:
  “弟兄,请,请!”他同时招左手,“你们是哪师的?”
  “厉师长的。”
  “队伍呢?”
  国民党兵士一面进门,一面说:
  “离这里不远了。”
  他的脚刚刚跨进门,张山狗的枪从衣袋里跳出来,对准他的胸口。眼睛向他一瞪,叫一声:
  “不要动!”
  国民党兵士眼睛一花,脑袋好象要炸了一样,话也没有说半句,他的手枪已经落到张山狗手上了。穿短袄的侦察员,立即从衣袋里取出一副手铐,把敌人反手铐起。这时区公所的两个助理员,根本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吓得从后门跑了。张山狗问俘虏说:
  “只你一个人吗?”
  “一共有三个。”
  “在哪里?”
  “快到了,他离我只百十步。”
  张山狗立即向同伴说:
  “拿绳子来,把他吊在窗子上。”
  穿短袄的从身上掏出一根麻绳,穿在铐子上面,两人把俘虏向窗边一推,把绳子拴在窗竖隔上。张山狗还没有等吊好,急忙向同伴说:
  “你赶快把他吊紧,我去捉那两个。”他的脚已经开始向门口移动,“吊好了马上出来。”
  张山狗刚出了门,见到第二个敌人,虽然没有带枪,却打了绑褪,穿得整整齐齐。张山狗又装成一副笑脸,右手插在衣袋里,快步向前去接。
  “老哥,请进!请进!这是区公所。”
  这个国民党兵士看见来人虽然有点象绅士,而且满睑笑容,但神色不定,并不象接他,同时又没有见到前面的同伴,心里有点怀疑,就停步了,弯下腰去取插在绑腿上的小刀。张山狗情急智生,两步跳到他面前,一手把敌人的颈子卡住,这时敌人虽然已经取出了小刀,但已经被他卡得半死,眼色昏迷,不止没有杀人的能力,就是想自杀也不行。张山狗死不松手,死死捏住敌人的颈子,但敌人还在作最后挣扎。双方正在拼命的时候,穿短袄的侦察员从区公所跳出来了;可是,这时,第三个敌人来了,离他们只有五六十步,那人一面走来一面叫道:
  “你们怎么打我们的人?”
  穿短袄的也大声叫道:
  “你们湘军欺负我们,到区公所讲道理去。”
  他刚刚说完,对着正在反抗的敌人的腹部狠踢几脚,那人当时白了眼,小刀自动地掉到地下了。这时第三个敌人也快到他们身边,他们把死人放在一边,向他叫道:
  “你来,到我们区公所讲道理去。”
  那个人也向前抢了几步,叫道:
  “行!行!我们是何总司令的军队。”
  张山狗和他的同伴,走到那人面前,说:
  “去!去!去讲道理!”
  刚刚说完,张山狗向他猛扑过去,抱住他的腰,他无可奈何地说了一声:
  “你们太不讲道……”
  话还没有说完,没有下文了,那人缩下了。张山狗抓住他一只手,他的同伴也抓住那人一只手,两人向后一按又铐起了。他们立即把他和第二个敌人胸前的证章取下,又搜腰包,看有文件和其他东西没有。从证章和俘虏的口供,前几天没证实的敌情完全明白了。这时,前面来了两条狗,走到他们附近,左一闻,右一嗅,随即狂吠一阵,向后跑了。张山狗说:“敌人的军用犬,回去报告了。”
  他回头看看后面,刚才死过去的那个敌人,开始苏醒还想爬起,他又上前捆起来,这时穿短袄的已经把捉住的那个敌人带到身边。他看了一下同伴,说:
  “把他交给我,你去把房里的那个带出来,准备走。如果方便,把区公所的白区报纸也带来。”
  穿短袄的很快把敌人带来,他们两人都提着手枪,押着三个敌人向来路走。前面打枪了,流弹从他们头上掠过。他们急催俘虏赶快走,可是,俘虏不仅不快,反而比以前慢,张山狗看透俘虏在故意捣蛋,突然对着走得特别慢的俘虏的脚旁边一枪,那人当时跳了几步,张山狗厉声喝道:“看你快不快点!”
  俘虏走得快了,尖兵来了,看见他们带了三个俘虏,每人身上都有两支枪,惊奇地问道:
  “是你们抓住的吗?”
  “是。”
  “刚才打枪的是什么敌人。”
  “是厉鼎的部队,从南面来的,赶快告诉后面。”
  尖兵停止了前进就地警戒,同时用讯号向后面报告。张山狗和他的同伴,押起俘虏继续向来路走。他想赶快回司令部报告情况,对同伴说:
  “老何,我先回司令部去,你押他们慢慢来,如果不够的话,可以请部队派人帮忙,或交给部队。”
  他飞速向后面走,刚到前卫司令部,前卫尖兵同敌人的前哨打开了。
  这时,太阳已升到头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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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这帖子太美,太漂亮了,顶,献花一朵.......!
看到楼主的这个帖子,我明白一定要低调.......!
哇,楼主你真是太给力了,这样的帖子都能找得到,佩服!
问候七喜乐园的朋友们,报个到并祝朋友们安康如意,永远开开心心!
楼主辛苦了,这帖子我很喜欢,找了很久,拿去收藏了,谢谢朋友啦!
这帖子真的让人感觉很舒服,我超喜欢,楼主真是太给力了!
超极囧囧的帖子,楼主你太雷了,真正把我给OUT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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