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家讲坛 金戈铁马辛弃疾（四）建军风波 的, 湖南, 百家讲坛, 宋孝宗, 高峰

金戈铁马

在前面的节目中我们讲到，辛弃疾铁腕平乱，一举消灭了在南宋多个地区都引起震动的“茶寇”起义，因而在事业上开拓了新的局面。但是，在抗金复国的问题上，素来积极主战的宋孝宗却因为种种原因，抗金意志逐渐消沉，这让辛弃疾深感失望。1179年，壮志难酬的辛弃疾来到湖南。进入不惑之年的他也许没有想到，在这里，他将迎来南归之后的事业高峰，但同时，他的仕途也因此而埋下重大的危机。接连不断的风波中，辛弃疾以过人的智勇，克服了一个又一个的困难。然而，这位英雄的内心，同样也有着复杂的矛盾和冲突。那么，他究竟会在湖南展开一段怎样的人生呢？

    面对各地盗贼蜂起的状况，虽然此时辛弃疾的职责主要是掌管一路财赋，但他由对民生问题的关注，进而提出了“官逼民反”的观点，正确地指出了湖南当地农民起义不断的主要原因。这篇《论盗贼劄子》引起了宋孝宗的高度重视，于是让辛弃疾担任湖南安抚使，掌管湖南一路的军事和民政。辛弃疾又一次获得了施展自己军事、政治才干的绝好机会。那么，这个智勇兼备的铁腕人物在湖南又会有怎样的作为呢？

    由于辛弃疾在湖南期间处理各种问题积极妥当，宋孝宗对辛弃疾的表现显然是比较满意的，所以，当辛弃疾提出要建立一支新的军队时，宋孝宗给予了支持。但是，建立一支军队毕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兵马、粮草、营寨都要周全考虑，军费更是一笔巨大的开支。那么，辛弃疾将如何来建立他的这支军队呢？

    “御前金字牌”是宋代专供皇帝用来传递紧急重要公文的木牌，日行五百里，其形制为木牌红漆上书黄金字，上面刻有“御前文字,不得入铺”的字样。“御前金字牌”因为是皇帝的御旨，又带有紧急的性质，因此，接到金字牌的官员都必须立即服从皇帝的命令。辛弃疾在湖南的建军刚刚步入正轨，却接到了这道将会令他的心血毁于一旦的命令。他会如何应对？他是否能完成“飞虎军”的建设呢？

    辛弃疾带着满腹的怨气与委屈，离开湖南来到了江西，担任隆兴知府兼江西安抚使。隆兴就是今天的江西省南昌市，江西安抚使这个官职也贵为一路军政长官，并不比辛弃疾在湖南的官职低。但是，湖南有着辛弃疾费尽心血所创建的“飞虎军”，对一生都心存抗金复国理想、以“将种”自命的辛弃疾来说，就这样离开自己亲手创建的军队，他无疑会心有不甘。面对这朝廷上下种种的误解与攻击，辛弃疾究竟应该怎么办呢？

    湖南师范大学赵晓岚教授做客百家讲坛，系列节目《金戈铁马辛弃疾》第四集《建军风波》。

金戈铁马

金戈铁马

【画外音】辛弃疾铁腕平乱，一举消灭了在南宋多个地区都引起震动的“茶寇”起义，因而在事业上开拓了新的局面。但是，在抗金复国的问题上，素来积极主战的宋孝宗却因为种种原因，抗金意志逐渐消沉，这让辛弃疾深感失望。1179年，壮志难酬的辛弃疾来到湖南。进入不惑之年的他也许没有想到，在这里，他将迎来南归之后的事业高峰，但同时，他的仕途也因此而埋下重大的危机。他人生的光荣与梦想、起伏与转折、悲伤与落寞却都将融合在此地。那么，他将会在湖南展开他什么样的人生呢？湖南师范大学赵晓岚教授作客百家讲坛，系列节目《金戈铁马辛弃疾》第四集《建军风波》。

我们上一讲说到，在1179年的春天辛弃疾从湖北调任湖南转运副使。当时湖南地区存在着严重的社会危机，因为各种原因，农民起义武装暴动不断发生。辛弃疾来到湖南的时候就正好又碰上了一次农民起义。

这一年正月，郴州宜章县的农民因为不满“和籴”政策，（“和籴”就是通过摊派的方式，强行征购农民的粮食）于是就在一个叫陈峒的人的领导下起来造反，接连攻下了几座县城，拉起了几千人的队伍。当时的湖南安抚使王佐费了很大的力气，终于在这年五月将这次暴动平息了。在这个时候，辛弃疾的职务是转运副使，他是负责一路的财赋。所以在这一次镇压农民起义的过程中，他只是扮演了一个旁观者的角色。可正是这个旁观者的角色，让他能够站在一个新的角度来看待农民起义，并且有了许多新的发现。于是在这次农民暴动被镇压之后，他就出手做了一件事情。什么事情呢？他给宋孝宗打了一份报告——《论盗贼劄子》，为老百姓喊冤。在这份报告中他说，“田野之民，郡以聚敛害之，县以科率害之，吏以取乞害之，豪民大姓以兼并害之，而又盗贼以剽杀攘夺害之。臣以谓，不去为盗，将安之呼，正谓是耳。”

这段话的意思是说，这些种田的老百姓，州郡一级的官员用过度的征收赋税来害他们；县一级的官员呢，用征购各种名目的物资来害他们；底下的办事人员用各种名义索、拿、卡、要来害他们；地主豪强用兼并田产来害他们；而盗贼又用抢劫和掠夺来害他们。我之所以说老百姓不去当盗贼又能往哪里去呢？就是因为上面所说的这些原因。这段话的意思概括起来说就是，辛弃疾认为老百姓变成盗贼的原因是由于当地官员的问题，是官逼民反。因此他在报告中建议朝廷，要想真正地治理盗贼的话，就必须整顿吏治爱护百姓，不能够为了完成赋税任务，而不管百姓的死活。只有这样才能真正达到“弭盗”的目的，使农民起义不再发生。

辛弃疾的这份报告当然是会让一些官场的人听了感觉很不舒服。可是宋孝宗当时正为了这个境内不断发生的农民起义感到头痛，于是他就亲自给辛弃疾这份报告做了一个批复，他要辛弃疾“行其所知，无惮豪强之吏”。就是说，你要按照自己的想法放开胆子去干，不要惧怕那些有权势的官吏，并且辛弃疾的职务也有转运副使改成了知潭州兼湖南安抚使，也就是相当于今天的长沙市市长兼湖南省的省级领导。他再次成为了地方的一把手。

【画外音】面对各地盗贼蜂起的状况，虽然此时辛弃疾的职责主要是掌管一路财赋，但他由对民生问题的关注，进而提出了“官逼民反”的观点，从而正确地指出了湖南当地农民起义不断的主要原因。这篇《论盗贼劄子》引起了宋孝宗的高度重视，于是让辛弃疾担任湖南安抚使，掌管湖南一路的军事和民政。辛弃疾又一次获得了施展自己军事、政治才干的绝好机会。那么，这个智勇兼备的铁腕人物在湖南又会有怎样的作为呢？

有了最高领导的支持，那么辛弃疾他就终于可以甩开膀子大干一番了。在湖南，他一手抓民生，一手抓吏治，再次表现了他突出的办事能力。1180年的春天，湖南的永州、邵州和郴州，三地都发生了饥荒，辛弃疾及时上报，提出用十万石公家储备粮招募民工去兴修水利，一举两得，既帮助当地老百姓度过了饥荒，又加强了农业的基础建设。在他辖区内有一个新上任的地方高级官员贪占百姓的租赋，辛弃疾毫不留情地上奏弹劾罢去了他的职务。对于地方的豪强势力，辛弃疾也注意采用各种适当的方式去加以抑制。

当时在湖南有很多乡社，一般是由几百家联合而成，原本是为了缉捕盗贼、维护地方治安的一个民兵组织，由各地豪强地主来统领，但是由于缺乏必要的管理和抑制，有的乡社就蜕化成了豪强地主欺压百姓甚至跟政府叫板的黑恶势力。这个声势之大连南宋的中央政府都惊动了。有人就建议要把这个乡社全部废除。但是辛弃疾认为乡社有好有坏，又都处在深山穷谷之中，如果全部废除的话呢，难以执行到位，而且还有可能激化矛盾，引发豪强地主的反抗，反而造成了一个比较严重的治安问题。因此他就建议，采取将乡社化大为小的办法，大的不超过五十家，小的减半，同时把这个统领权交给各地的县令，并且对于乡社的兵器也实行严格的管理。宋孝宗采用了辛弃疾的这个办法，从而使这个棘手的问题得到了顺利的解决。

在辛弃疾的治理下，湖南一路的治安问题有了很大的改善。但是湖南是和两广相邻，所以一有风吹草动就容易产生民变暴动事件，因此辛弃疾他在治理盗贼的时候，虽然很注意从源头上来进行防治，来防止出现官逼民反的情况，但是也觉得要想完全地稳定局面，没有一支靠得住的武装镇压力量是不行的。可是，当时在湖南境内承担维护地方治安的地方部队，管理混乱又缺乏训练根本没有战斗力。那怎么办呢？辛弃疾于是又给朝廷打了一份报告。在这份奏章中，辛弃疾提出了要在湖南建立一支以“飞虎”为名的新军队。

【画外音】从辛弃疾在湖南期间处理各种问题积极妥当的结果来看，宋孝宗对辛弃疾的业绩是比较满意的。所以，当辛弃疾提出要建立一支新的军队时，宋孝宗给予了支持。但是，建立一支军队毕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兵马、粮草、营寨都要周全考虑，军费更是一笔巨大的开支。那么，辛弃疾将如何来建立他的这支军队呢？

建军的事情一开始还进行得比较顺利，辛弃疾在接到宋孝宗同意建军的批复之后，马上就雷厉风行地干了起来。一方面，他选定五代时割据湖南的马殷在长沙的营垒故基（故址在今天长沙市的营盘街），赶造飞虎队的营寨，另外一方面就招兵买马打造兵器，到了七月份的时候，部队已经出具规模了，有了步军一千多人，有了马军一百六十多人。

可是就在相关的工作正在紧锣密鼓的进行的时候，麻烦来了。什么麻烦？据《宋史》的记载，“时枢府有不乐之者数沮挠之”。枢府就是枢密院。这句话的意思是说什么呢？就是说在当时宋代这个最高的军事领导机关里，有人不乐意辛弃疾的这种做法，想出种种理由几次三番地加以阻挠。我们常说“县官不如现管”，辛弃疾建军虽然是经过了宋孝宗同意的，但是如果专门管军队事务的枢密院里有人不支持的话，那么要在辛弃疾建军的过程中给他设几块绊脚石，给他穿一穿小鞋，那也是很容易的事情。由于史书上没有具体的记载，所以我们也就不清楚这个枢密院的人究竟是这么来“沮挠”他的。但是，《宋史·辛弃疾传》它把辛弃疾的反应给记下来了。面对着来自上层的压力，辛弃疾的反应是“行愈力，卒不能夺”——就是你越拦我干得越欢，最终也没有停止建军的行动。

来自上层的压力给辛弃疾给抵抗住了，那么来自下面办事人员的要求，辛弃疾可不能不理啊。什么要求呢？一个字，就是“钱”。军营的建设，马匹装备的购买，士兵的粮饷，没有哪一样不要钱，那加起来真是一笔巨款。而南宋当时在军费方面的开支是特别的巨大。宋孝宗他就感叹，他说每年光养兵的费用就要占去中央财政收入的十之七八。那么辛弃疾现在要建立一支地方的军队，他如果指望宋孝宗要从中央财政收入里给他拨一笔经费的话那是显然是不现实的。他只能依靠地方的力量自己来想办法了。辛弃疾究竟想了什么办法来解决建军的军费问题呢？

关于这一点，《宋史》上的记载也很粗略，它只是说在创建“飞虎军”的过程中，“经度费钜万计，弃疾善斡旋，事皆立办”。善斡旋，就是说辛弃疾很会通权达变，善于处理各种关系。当然，史书上也没有具体的记载他是怎么样善斡旋的。但是我们可以通过其他一些相关的史料来看出一些大致的情况。据一本叫做《夷坚志》的书记载，辛弃疾在建设“飞虎军”的过程中，由于要拓宽街道需要大量的石料，辛弃疾就下了一道命令：凡是犯了罪的僧人和百姓，可以用石料来定罪。这道命令在我们今天看来是有用法律来做交易的嫌疑的。但是在当时它取得的效果是非常的明显。命令下达以后，长沙城北一个叫做麻潭的地方突然间来了很多开采石料的人，丁丁当当干劲十足，马路上运送石料的各种车辆也是络绎不绝，没有多久这个石料的问题已经不成问题了，而辛弃疾连一两银子也没有花。

当然，光有节约开支的点子那还是不能够从根本上解决问题的。为了筹措军费，辛弃疾也确实想尽各种办法来开辟财源增加收入。根据一些史料的记载，辛弃疾曾经实行过一项把“税酒法”改为“榷酒法”的改革。原来长沙的酒都是在城外酿造然后送到城中来卖，在进城的时候，官府就根据这个酒的数量来收税。辛弃疾上任以后就下令关掉了那些酿酒的作坊，对酒实行官府专营专卖。通过这种改革，政府在这一项上的收入就是大大的增加了。但是这项改革对原本那些以卖酒为生的人那就是很不利了。

由于辛弃疾一心想集中力量赶快把这个“飞虎军”建设好，一切都是以此为中心，所以在理财的过程中也就难免会出现这样与民争利的情况，导致一些人颇有怨言。这样一来，那些不希望辛弃疾建军成功的人就又找到机会了。于是就有人向皇帝告状说，辛弃疾这个人胆大妄为，根本就不知道体恤群众的疾苦，他利用建“飞虎军”的名义，正在那里大搞摊派，搜刮民脂民膏，已经是弄得民怨沸腾了。宋孝宗心里很清楚，这个建设军队是要花大价钱的，既然中央没有从财政上给辛弃疾以很大的支持，那么辛弃疾为了办成这个事情，他要在地方上面搞摊派那自然也是很有可能的事情。如果因此而闹出什么事来呢，闹出什么麻烦来了呢，那就不行了。于是他立即颁下了“御前金字牌”要辛弃疾马上停止“飞虎军”营寨的建设。

【画外音】“御前金字牌”是宋代专供皇帝用来传递紧急重要公文的木牌，日行五百里，其形制为木牌红漆上书黄金字，上面刻有“御前文字,不得入铺”的字样。“御前金字牌”因为是皇帝的御旨，又带有紧急的性质，因此，接到金字牌的官员都必须立即服从皇帝的命令。辛弃疾在湖南的建军刚刚步入正轨，却接到了这道将会令他的心血毁于一旦的命令。他会如何应对？他是否能完成“飞虎军”的建设呢？

对于皇帝的命令，辛弃疾当然不好正面违抗，但是他玩了一个“阳奉阴违”的花招。他恭恭敬敬的接受了这面金字牌，但是他却“受而藏之”——就是把它藏了起来，不让别人知道，然后他就把主管监督负责“飞虎军”建设工程的这个官员叫来，给他下了一道死命令——一个月之内必须把“飞虎军”的营寨建好，否则军法从事。这道“霸王令”一下，那些负责工程建设的官员们都急得觉都睡不着，日夜施工，拼了命地赶工期。可是不久之后他们就发现了一个难以克服的困难。什么困难呢？原来当时正当雨季，秋雨连绵，导致“飞虎军”营寨需要的瓦无法去烧造。这下那个主管的官吏就没辙了，他愁眉苦脸地跑到辛弃疾这里来诉了一通苦。辛弃疾就问他，你需要多少瓦？回答说要二十万。辛弃疾说，别担心我有办法。第二天，长沙城内外的居民都接到了这样一份通知：每户供应二十片瓦，官府付给一百文的瓦价，限两天内收齐送到“飞虎军”的营地。这二十片瓦对每户人家来说实际上算不了什么大的问题，只要从自己的屋檐上匀一匀就可以出来了。所以对于这道有偿征购的命令，大家的反应都非常积极，不到两天这个瓦就多到用不完了。

一个月之后，“飞虎军”的营寨完全建好了。这时候，辛弃疾又详细地打了一个报告，把建设营寨的前后过程以及相关的收支账目全部详细的列了出来，另外还绘制了一副“飞虎军”营寨的图一并呈给了宋孝宗。皇帝一看，这个生米都煮成熟饭了，账目也清楚得很，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只能是继续支持了。就这样，辛弃疾顶住重重压力，依靠他过人的胆识和智谋，终于建立了一支自己可以指挥的精锐部队。据《宋史》的记载，飞虎军成立以后“雄镇一方，为江上诸军之冠”，不但很好地担负起了维护地方治安的任务，而且还对北方边境的守备也起了很大的支持作用。金兵对于这支作战勇敢的军队也是相当敬畏，称他们为“虎儿军”。

令人遗憾的是，辛弃疾还没有来得及享受一下自己苦心经营的成果，过上一把指挥飞虎军作战的瘾，在1180年底，朝廷就来了一道调令，辛弃疾被再次任命为隆兴知府兼江西安抚使，他不得不离开了湖南。

我认为，这次调动跟某些人对于辛弃疾的攻击是有关系的。后来辛弃疾曾经写过一首送别湖南部下的诗，这首诗的开头四句是这么说的，“青衫匹马万人呼，幕府当年急急符，愧我明珠成薏苡，负君赤手缚於菟”。“青衫匹马万人呼，幕府当年急急符”，这是辛弃疾回忆他在湖南当安抚使期间的那种情形；而“愧我明珠成薏苡，负君赤手缚於菟”，就是他在为自己喊冤了。

“明珠成薏苡”这里用了是有关于东汉著名将领马援的一个典故。马援在征战交趾，就是越南的时候，曾经经常吃薏苡的果实来抵御瘴气。薏苡俗称薏米，它有去湿健脾的功用，结果马援吃上了瘾，后来在打了胜仗回北方的时候就专门运了一车薏米回去准备做种子。南方的薏米颗粒都比较大，表面又晶莹洁白，于是朝廷的权贵就以为马援是运了一车珍珠之类的宝贝回来了，个个都指望能够分上一杯羹。谁知这个马援仗着光武帝正宠着他，连解释也懒得解释一声，也没有向皇帝报告，就直接运到家里去了。后来马援死了，有人就落井下石，就跟光武帝汇报说，陛下，马援这个人对您不忠诚，上次他从南方回来运了一车珍珠和犀牛角，可是却没有向您报告。光武帝一听大发雷霆，而马援的家里人不知道皇帝为什么对马援会有这么大的意见，吓得不敢把马援埋在原来选好的这个墓地里，另外买了一块地随便埋了，亲戚朋友也不敢去吊唁。“赤手缚於菟”中的“於菟”是楚地，也就是湖南、湖北一带的人对于老虎的称呼。

这几句诗的意思是说什么呢？就是说当年我在湖南建设军队，青衫匹马，万人齐呼我的名字，那是多么的意气风发；而你们在我的幕府中办事，进进出出急急忙忙传递号令，立下了汗马功劳。惭愧的是，由于别人对我的误解和攻击就辜负了你们可以空手缚虎的勇敢和力量。这几句诗的情感可以说是相当的悲壮激昂。

很显然，辛弃疾对于他这次离开湖南是很有些心不甘情不愿的。因为可以说他在湖南的事业是刚刚打开了一个局面，他正干在兴头上，但是在这个当口，宋孝宗由于一些人的嚼舌根子把他调开湖南，就难怪他要一肚子的怨气，感叹自己是遭受了像马援那样“明珠成薏苡”的误解和冤枉了。

【画外音】辛弃疾带着满腹的怨气与委屈，离开湖南来到了江西，担任隆兴知府兼江西安抚使。隆兴就是今天的江西省南昌市，江西安抚使这个官职也贵为一路军政长官，并不比辛弃疾在湖南的官职低。但是，湖南有着辛弃疾费尽心血所创建的“飞虎军”，对一生都心存抗金复国理想、以“将种”自命的辛弃疾来说，就这样离开自己亲手创建的军队，他无疑会心有不甘。面对这朝廷上下种种的误解与攻击，辛弃疾究竟应该怎么办呢？

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们先来看看中国一般的文人士大夫他是怎么来解决这个问题的。中国的士大夫文人常常奉行儒道互补的人生哲学，就是把儒家思想和道家思想互相调剂补充。那么什么是道家思想呢？这个问题说起来当然是非常复杂，很深刻。简单地来说吧，如果儒家所提倡的是一种进去的哲学的话，那么道家推崇的就是一种退守的哲学。道家是崇尚自然的，它提倡在人和天地万物互相来往中追求一种绝对的精神自由，来获得一种最大的快乐。就好比说，儒家的精髓是工作的话，那么道家的精髓就是生活。所以有人他就打个比方，他就说道家好比是药店，人没有生病可以不去，人要是生了病就非去不可。所以中国的士大夫文人，他在碰到挫折困难的时候往往就到道家这里来找灵丹妙药。

辛弃疾虽然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儒家思想的积极的实践者，而且他还不是一般的入世，兼济天下，他是要整顿乾坤。但是他对道家思想也有很深的体会和认同，他不是一个单面的人。我个人甚至认为，在宋代士大夫中，辛弃疾是中国的传统文化的丰富性和复杂性表现得最全面、最深刻的一个典型。那么面对这个由于建军引起的风波，仕途风波，辛弃疾当然也和其他的士大夫文人一样，希望能够从道家思想这里找到一些解决的办法。

那么他解决了这个问题没有呢？我们来看看一首《沁园春》的词——

三径初成，鹤怨猿惊，稼轩未来。

甚云山自许，平生意气；衣冠人笑，抵死尘埃。

意倦须还，身闲贵早，岂为莼羹鲈鲙哉？

秋江上，看惊弦雁避，骇浪船回。

东冈更葺茅斋，好都把轩窗临水开。

要小舟行钓，先应种柳；疏篱护竹，莫碍观梅。

秋菊堪餐，春兰可佩，留待先生手自栽。

沉吟久，怕君恩未许，此意徘徊。”

这首词的写作时间是在1181年的秋天，当时辛弃疾已经被调离了湖南来到了江西。这个时候他在江西上饶城外的带湖边为自己营造的一座庄园即将完成，漂泊多年的他终于有了一个可以安居的地方，所以他就写了这首词来表达自己的一些心情。

上片开头的三句“三径初成，鹤怨猿惊，稼轩未来”有两句是典故。在西汉末年担任兖州刺史的蒋诩辞官回到家乡隐居，他就在自己的庭院里开辟了三条小路，一条留给自己走，另外两条留给两个志趣相投的朋友走，其他的人就一概谢绝往来。后来“三径”就成了隐士居处的代称。“鹤怨猿惊”是出自于南北朝时期一个叫孔稚圭的人写的一篇文章——《北山移文》。里面说到一个假隐士离开北山去追名逐利，所以北山上的猿、鹤就由此产生了怨恨和惊讶之情。而“稼轩”本来是辛弃疾为自己那个新居中靠近稻田那一面的房子所取的名字，表示“人生在勤，当以力田为先”，就是说人生应当勤奋，其中要把农业生产放在第一位。后来“稼轩”就成了他的别号。这三句词的意思是说什么呢？我隐居的地方已经初步准备好了，可是我却迟迟没有回去，那里的鹤和猿都以为我还是贪恋官场的名利，留恋着不肯回来，所以就对我产生了怨恨和惊讶之情。

底下的一大段，从“甚云山自许”到“留待先生手自栽”，这一大段我认为都是顺着“鹤怨猿惊”这句话来的，可以看作是鹤和猿对辛弃疾在说话。首先，它们因为埋怨和惊讶，就在数落辛弃疾。“甚云山自许，平生意气；衣冠人笑，抵死尘埃”你平时老是说要把隐士当作人生的理想，可是结果总是在俗世红尘中奔波，衣帽上面都落满了俗世的尘埃，真是让人笑话。数落完以后它们又以朋友的身份在劝告辛弃疾，既然你已经对官场上事情感到厌倦了，那就赶快回来吧，而且是越早越好，特别是你现在处在一个危险的处境，你看秋江上那些雁听到弓弦的响声它都知道要惊慌的躲避，那个船遇到惊涛骇浪它都知道赶快回港，何况你现在一直都在遭受别人的猛烈攻击呢？！

劝告之后，鹤、猿怕辛弃疾还不动心，于是就用隐居生活中的种种美好和快乐来诱惑辛弃疾。到这里，我们终于可以知道鹤和猿说的话。它们是数落辛弃疾贪恋官场的名利也好；它们劝告辛弃疾赶快避祸也好；它们用隐居生活的美好来劝导辛弃疾回来享受生活也罢，其实都是深受道家思想影响的另一个辛弃疾在说话。更确切地说，全词所表现的思想就是要建功立业的辛弃疾和要归隐田园的辛弃疾在打架。

那谁打赢了呢？“沉吟久”，这个沉吟可以有两种解释：一个就是深思，想了很久，深思了很久；一个就是迟疑，犹豫不决。这就说明沉吟久，想了很久还是处于一种犹豫不决的状态，那说明这个思想斗争是非常的激烈的。沉吟久的结果是什么？“怕君恩未许，此意徘徊”。它实际上是对上面，就是前面整个一大段所描绘的隐居意图的一个转折，一种反驳。为什么这么说呢？辛弃疾在湖南给孝宗打的那份报告《论盗贼劄子》里面有这么一段话，“臣孤危一身久矣，荷陛下保全，事有可为，杀身不顾”。你们看，这样慷慨激昂掷地有声的誓言说明什么呢？

它说明无论环境多么危险，辛弃疾他都不会改变那一颗永远进取，强烈的进取心。所以这几句词可以理解为什么呢？我考虑了很久，因为担心自己所作出的成绩还不够报答君王的恩德，所以又不允许自己归隐。于是要建立事功报答君恩的念头和要归隐田园躲避灾祸享受生活的念头就在辛弃疾的心里互相交战，一时打得难解难分，分不出胜负。那就是说明辛弃疾尽管已经意识到了惊弦雁避，骇浪船回，想要通过隐居来解决仕途上所碰到的这个风波、这个危机，但是他也没有完全放弃要抓住机会再努力干一番事业的想法。虽然到最后他还是说“此意徘徊”，就是我矛盾得很；但是至少可以说明，就是面对着仕途上的种种风波，根深蒂固的儒家思想就是在辛弃疾这个头脑中根深蒂固的儒家思想终究并没有让位于这个道家思想。

可是，辛弃疾没有想到的是，他虽然离开了湖南，但是他在湖南惹出的风波并没有就此平息。就在辛弃疾为归隐还是进取感到矛盾的时候，对他的攻击又一次升级了。1181年的冬天，南宋朝廷的监察御史，就是相当于今天的中央纪委委员又向宋孝宗狠狠地告了辛弃疾一状，重新翻出了他在湖南期间的老账。那么辛弃疾的罪名究竟是什么？对他的弹劾符合事实吗？结果又会如何呢？请听下集介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