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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同床

    廖长青日记的内容多少有些让人难以相信,但王思宇却不以为意,毕竟这世上,许多人的人生经历都可以写成一部跌宕起伏的小说,其中不乏匪夷所思之处,更何况假如王思宇本人不出去说,又有几个人知道他的来历?即便最亲近的人也不会料到,自己其实是打入劳动人民内部的太子党吧。

    胡思乱想了许久,王思宇的烟瘾竟犯了,心里有些慌慌的,嘴巴里更是能淡出个鸟来,他从床上坐起来,小心翼翼地下了地,打算去拿烟,可没想到脚下虚浮,竟站在床边晃了晃,险些跌倒,王思宇这才知道,生病可不是闹着玩的,自己这种虚弱状态,恐怕还得持续几天,不过好在有千娇百媚的廖姐姐在身边相伴,这场感冒还是很值得感谢的。

    王思宇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挪动着脚步,缓缓走到几步外的书桌旁,从上面的烟盒里抽出几根烟来,拿着打火机返回床边,重新钻进被窝里,夹上一根烟,点着后慢悠悠地吸了起来,一根烟吸完,就觉得头晕晕的,很快便又沉沉睡了过去。

    到了晚上,迷迷糊糊中,王思宇正拎着被角如筛糠一样抖个不停时,忽地听到门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他赶忙翻了个身,将头向后移了移,把沉沉眼皮撑开一条缝隙,这时就见廖景卿迈着轻盈的脚步,从外面走进来,手里还端着一个热气腾腾的面碗。

    廖景卿的上身穿着一件白色的短袖衬衫,如瓷器般白皙光洁的玉臂,倒有大半露在外面,而那对丰盈饱满的乳.房,也在胸前隆起一道诱人地优美弧度,随着呼吸微微颤动着,荡起一圈圈水波样的纹理,而那烟霞笼罩的绝美容颜下,更多出一份神秘,悠远,近乎高不可攀的飘渺迷离。

    她的下身穿着黑色的长筒裙,裙摆的下沿恰巧遮挡住圆.润的双膝,她打扮得虽然端庄得体,但那段曼妙的风流体态却无法掩饰,除了知性女人所独有的魅力之外,那种高贵典雅的气质,更让人望而心动。

    望着那张光艳逼人的如花俏脸,王思宇艰难地笑了笑,撑着身子坐起,这倒不是他在做作,而是现在的情况的确很糟,已不需要伪装。

    廖景卿赶忙示意他别动,接下来,端着那碗热气腾腾的手擀面走过来,蹲在床边,拿筷子小心地将面条送入王思宇的嘴里,面条筋道,汤汁浓郁,香气扑鼻,只吃了几口,王思宇肚子里的馋虫顿时被勾了起来,胃口大开,在廖景卿的细心伺候下,他狼吞虎咽一般,连面带汤吃了个干净,身上又冒出许多热汗。

    吃过饭后,廖景卿把碗筷收拾下去,再次返回时,便拿着温度计,夹在王思宇的腋下,随后拿手放在他的额头上,见烧得比上午更加厉害了,她不禁有些吃惊,忙取了药液,挂在床边的衣架上,再次为王思宇挂上吊瓶,并从桌上取了感冒胶囊,捧起王思宇的头,扶着他把药吃下,又喂他喝了口水。

    王思宇笑了笑,叹息道:“姐,给你添麻烦了。”

    廖景卿微微一笑,摇头道:“不要客气呢,说起来,你是瑶瑶的舅舅,咱们算是一家人,理应互相帮助,亲情最重要,你说呢?”

    听到她把‘亲情’两个字咬得极重,王思宇微微皱眉,知道这是廖景卿在要他的态度,毕竟上次的字联上,自己打了哑谜,但这个态度怎么好给呢?说真话自然不成,搞不好她会当场翻脸,虽说不见得拿面碗扣在自己的脸上,但逐出家门那是免不了的。

    说假话王思宇还觉得过意不去,见廖景卿笑吟吟地望着自己,知道避无可避,他只好硬着头皮道:“是啊,亲情最重要,以后我会把瑶瑶当成自己的亲骨肉看待。”

    廖景卿皱了下眉头,想了想,便似笑非笑地道:“我是把你当亲弟弟看呢,以后有什么难处尽管找我,对了,你有女朋友了吧?我们电视台有很多漂亮女孩呢,需不需要我牵线搭桥啊?”

    王思宇歉然一笑,摇头道:“姐,你的心意我领了,我有女朋友呢,只是她人在外地,以后有机会,我会带她来见你和瑶瑶。”

    廖景卿这才放下心来,微笑着点点头,她见王思宇的一条胳膊露在外面,忙伸手握着他的手腕,将胳膊放回被子,但触手处却一片潮.湿,她用手捏了捏床单,竟险些能挤出水来,廖景卿赶忙皱着眉头走出去。

    王思宇见她离开,徐徐地张开嘴,吐出两粒感冒胶囊来,放在手里,随手塞到褥子底下,这红袖添饭的神仙日子,他还没过够呢,好那么快干嘛,区区感冒而已,死不了人,拖两天再治最好……

    廖景卿回到自己的卧室,从衣柜里翻出崭新的床单来,走到王思宇门前的时候,忽地记起,他的衣物都已经洗了,现在想必还是赤着身子,这样换床单,恐怕不雅,想到这,她又转身退了回来,进了浴室,抱出一叠干净衣服来,这才又开门走了进来,冲着躺在床上的王思宇轻声道:“能自己换衣服吗?”

    王思宇苦笑着摇头道:“动不了,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不用换了,姐,明天再说吧!”

    “那怎么行呢。”廖景卿幽幽地叹了口气,转身出了屋子,走到客厅里,冲着正坐在沙上吃薯片看动画片的瑶瑶道:“瑶瑶,先别看了,去帮舅舅换衣服。”

    瑶瑶把头摇成拨浪鼓,撅着小嘴道:“我才不去呢!”

    廖景卿皱眉道:“你这孩子,真没良心,舅舅白心疼你了。”

    瑶瑶奶声奶气道:“不是那样的,只是……,只是,我不敢呢。”

    廖景卿奇道:“有什么不敢呢?”

    瑶瑶脸上露出一丝恐惧之色,拿一对白嫩的小手夸张地比划道:“舅舅的被子里养着一条蛇,好大一条呢!我都看到了呢……”

    廖景卿听后,顿时满面绯红,低低地啐了一口,跺了跺脚,嗔怒道:“瑶瑶,不许胡说八道。”

    瑶瑶脸上露出极为委屈的表情,摊开一双小手,瘪着小嘴道:“妈妈,妈妈,是真的呐!”

    廖景卿无奈,只好走到她面前,低声在她耳边道:“瑶瑶,舅舅养蛇是秘密,千万不能让别的小朋友知道,不然舅舅会被坏人抓去的,再也回不来了,你到学校不许乱说,明白吗?”

    瑶瑶很懂事地点点头,悄声道:“知道啦。”

    廖景卿叹了口气,转身回了屋子,取了短裤走到床尾,掀开被子,将王思宇的双腿套了进去,缓缓向上拉去,但拉到腰.臀处,王思宇似是在配合她,竟然翻了个身,廖景卿登时从床上跳了下来,满面绯红地奔了出去,匆忙间,竟将门边的拖布刮倒,出‘啪’地一声脆响。

    半晌,王思宇望着门边笑了笑,在心底悄声道:“任你个天仙样的尤物,还不是被咱的英明神武吓到了。”

    瑶瑶正看动画片,见妈妈慌慌张张地从王思宇的房间里跑出来,登时睁大眼睛道:“妈妈,妈妈,我没说错吧,你是不是被蛇咬到了?”

    廖景卿抬手抚了抚左胸,瞪了她一眼,悄声道:“瑶瑶别胡说,哪里有蛇,让人听了笑话。”

    瑶瑶听后‘哼’了一声,抱起毛毛熊就往卧室里走,边走边道:“小熊,小熊,怎么会没有呢,明明看到了嘛……”

    坐在沙上,喝了一杯香茶,廖景卿的气息才逐渐凝定下来,只是仍有些眼热心跳,脸色潮.红,眸子里如水雾一般,仿佛能滴出水来,低头凝思半晌,便皱着眉头,便再次走到王思宇的房间门口,弯腰把地上的拖布拾起来,在屋子里拖了一会,经过暗中观察,现王思宇始终闭着眼睛在床上抖,并没有什么异样之处,她这才叹了口气,放下心来。

    廖景卿把拖布倚在墙边,再次走过去,费力地扶起他,帮他将衣服穿好,又换了床单,这一番功夫,已经累得香汗淋漓,身上如同湿透了一般,都弄得妥帖后,她将王思宇搭在自己腰间的一只手拿了下去,塞到被子里,抬头看了眼吊瓶中的药液,便转身走了出去。

    在浴室里哗哗地洗过澡,廖景卿便穿上粉红色的睡裙,再次来到王思宇的房间,却见吊瓶中已经空空荡荡的,而地板上却有一汪水痕,看来不知何时,针管被王思宇无意中碰落,她不禁有些焦急,伸手试了试王思宇的额头,却是烫得吓人,而他的嘴唇竟也变得酱紫,身上抖做一团。

    廖景卿忙又换了药水,再次将针头扎入王思宇手腕上的静脉内,拿胶带粘好,这次她不敢离开,便坐在床边等待,过了一会,感觉有些无聊,便去书房取来一本书,坐在王思宇身前,静静地看了起来。

    正看得入神时,一只手忽地从后面攀过来,揽住她的腰间,廖景卿悚然一惊,赶忙抬手将那只手拍落,低叱道:“放庄重些,你想干什么?”

    转头望去,却见王思宇的表情痛苦,脸上露出豆大的汗珠,不停地打着牙关道:“格格格格……冷……冷……”

    廖景卿呆了一呆,赶忙起身,想到外面再抱一床被子来,却不想一只手被王思宇紧紧拉住,动弹不得,廖景卿迟疑了一下,便再次坐下来,继续看书,过了不到五分钟的功夫,那只手便又从身后伸出,恰恰放在她的纤腰上,绵软无力,抖个不停。

    廖景卿叹了口气,这次便没有躲闪,反而侧过身子,轻轻地躺在床边,身子紧挨着王思宇的身边,两条修长秀美的小腿叠放在床尾,右手拄着腮边,静静地看着手中的书。

    不知过了多久,她恍然惊觉,抬头望了眼衣挂上的吊瓶,已经马上见底,廖景卿赶忙按住王思宇的右手,缓缓将针头拔下,轻轻按了一会,便欲起身坐起,可这时腰间一紧,她已被王思宇双手环抱,紧紧地拥了过去。

    “不要!”廖景卿一声惊呼,下意识地伸手去推,但看到王思宇脸上愈痛苦的表情,她的手便在半空中改了方向,变成拍了拍王思宇的肩头,却见他脸色青红不定,牙齿格格作响,嘴唇哆哆嗦嗦地道:“冷,冷,好冷……”

    廖景卿一时间没了主意,只好这样静静地躺着,心中却提了警惕,假如王思宇再有不轨的行为,她便立时下床走开,这样等了许久,也不见王思宇有所动静,只是见他的脸上渐渐安静起来,呼吸也匀称许多,廖景卿笑了笑,便静静地望着那张脸,不知过了多久,她也沉沉地睡了过去。

    夜深人静,王思宇直挺挺地从床边坐起,仰头做了个狼嚎的姿势,随后把两只手耷拉在胸前,眉开眼笑地看着身边睡得香甜的廖景卿,转身摸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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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调头

    王思宇的手在廖景卿的身前虚抓了几把,又缩了回去,如此反复几次,心中犹豫不决,事到临头,竟然患得患失起来,这倒不是他优柔寡断,更不是怕触及道德底线,那玩意,他很早以前就开始当油门踩着玩了,王思宇顾忌的,只是廖景卿的反应,他不怕她喊,也不怕她闹,只怕她伤心流泪。

    坐在床边沉思半晌,他终究是舍不得破坏现在这种其乐融融的家庭气氛,更没法背叛廖景卿的信任,思来想去,还是时机未到,靠武力来征服女人实在是下下之策,上兵伐谋,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对付廖景卿这样的女子,不可力推,只可智取。

    在给自己找了一大堆堂而皇之的借口后,王思宇终于轻轻地叹了口气,缓缓站起身子,光着脚丫下了地,把蜷缩着身体瑟瑟抖的廖景卿塞进被子里,细心地将被角掖好,而他则抱着膀子往出走,只走了几步,还是觉得太亏了,这脚刹车踩得极不情愿。

    于是他停下脚步,转过身子,蹑手蹑脚地走回床尾,蹲下身子,掀开被子一角,在廖景卿那白皙滑腻的大腿上悄悄摸了两把,随后拖着虚弱的身体,迈着太空步溜了出去,穿过月亮门,走到客厅的沙边,直挺挺地躺了下去。

    但没过多久,王思宇便被冻得脸色青白,在打了几个喷嚏后,他只好推开廖景卿的卧室,趴在大床上,拉起香喷喷的锦被,盖在身上,脑子里回想着和廖景卿相识相处的一幕幕,从电视节目中,到青州医院,再到电视台的考场上,到公交车的站台,接着又到家里和床上,王思宇的嘴边露出一抹笑意,怔怔地望着天花板,自言自语道:“不着急,你注定是我的人,慢慢来吧,别搞砸了。”

    不知不觉中,他便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这一觉睡得轰轰烈烈,王思宇在梦里拎着一把破剑跑了十几块地图,砍了不知多少野怪,正打得过瘾时,却忽地现身边不远处,出现了两个女精灵在pk,仔细望去,却是方晶和张倩影,他赶忙上前劝阻,却没想到却被两人联手追杀,王思宇正逃得慌不择路时,现了女法师廖景卿正站在一棵树下补蓝。

    他赶忙大声呼救,只叫了几声,廖景卿便抛出一个火球术,火球在胸前爆炸的那一刻,王思宇猛然惊醒,当他睁开眼帘后,正见到笑魇如花的廖景卿端着一盘香喷喷的饺子走过来,他擦了一把额头的冷汗,如释重负地笑了笑,随后皱着眉头咳嗽几声,装出一副奄奄一息的模样,抻着脖子等待廖景卿来扶……

    在廖景卿的精心照料下,王思宇的身体终于康复了,可他依旧赖在床上不肯起来,哼哼唧唧地装病,直到假期结束的最后一天晚上,王思宇才不情不愿地离开了廖景卿家,在进了浴室美美地泡了一个热水澡后,他回到客厅里,把沙上那幅卷轴缓缓打开,挂在墙上,那上面是三个人站在雪地里,面对着三个雪人,两大一小,而题目则是一个‘家’字。

    二天上午,王思宇先到梁桂芝的办公室里,两人聊了半个多钟头,就联合调查组的工作展开再次交换了意见,在王思宇欲起身告辞前,梁桂芝扶了扶眼镜,从棕色的坤包里拿出一个u盘,低声道:“这里面有婉茹从美国传过来的资料,里面有一些她需要的资料清单。”

    王思宇微笑着接过u盘,放进上衣口袋里,转身走了出去,在门口恰巧碰到副主任朱健昌,两人站在门边寒暄了一会,王思宇便返回办公室,把电脑打开,插进u盘,端起茶杯,仔细地看了起来……

    上午十点钟左右,联合调查组在省委大院集合,王思宇这次到亚钢去,没有带司机,而是直接坐进贺焰飞的车,于是一番谦让后,在前头的桑塔纳的带领下,其余五辆奥迪车依次开出,浩浩荡荡地向位于西山县黄龙镇附近的亚钢集团驶去。

    最近华西的天气一直不太好,天空总是阴沉沉的,极少见明朗的阳光,王思宇坐在小车里,一直处于似睡非睡地状态,直到小车穿过一段繁华路面,他才微微睁开双眼,而此时桑塔纳恰巧停在十字路口,前面亮着红灯,贺焰飞见王思宇咳嗽一声,赶忙递过一支烟来,拿打火机帮他点上,自己也叼起一根烟,笑着道:“主任,这次真要呆上三个月啊?”

    王思宇不置可否地点点头,把目光望向车窗外,却见前面路边的大幅广告画倒是极为显眼,一个穿着旗袍的妙龄少女,正带着一脸暧昧的微笑,伸手解开旗袍胸前的三粒钮扣,而旗袍下那两条纤纤玉腿,已经长长地探到人行道的边缘,看起来极为性感,充满了诱惑。

    王思宇和贺焰飞的目光几乎都在瞟这这张画,直到绿灯点亮,贺焰飞才收回目光,专心开车,小车行在这条主干线上,每隔三十米,几乎就有这张宣传画,王思宇瞥了眼少女身后隐隐约约的建筑物背景图案,不禁微微皱眉,总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但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便轻声读着广告词:“飞翔宫娱乐大世界,来了就要你好看。”

    贺焰飞忙在旁边插话道:“主任,要不改天过去玩玩?这家其实就是以前的大富豪娱乐城,后来卖给隐湖集团了。”

    王思宇愣了愣,抽上一口烟,笑着摇头道:“这种地方咱们可消费不起,不过这隐湖集团可够有钱的啊,那么大一娱乐城,说买就买了。”

    贺焰飞笑了笑,一边看着路面,一边轻声解释道:“隐湖集团那家的老板可了不得,他最开始不是做实业的,据说是一位资本玩家,起初是在二级市场上打拼,做大了之后才涉足的实业,那人太厉害了,都说他和证监会里的人有关系,是个极有实力的庄家。”

    王思宇现在对隐湖集团倒极感兴趣,就想继续打探下消息,于是不露声色地道:“那还真是个了不起的角色呢,股市可不是一般人能玩得了的。”

    贺焰飞点头附和道:“这位的确是个神人,他的集团也有意思,股市上什么概念要兴起,他总能提前踩到点子上,医药股火之前,他准能收购一家制药厂,家电火之前,他也能收个洗衣机厂,前段不是都在炒锂电概念嘛,结果人家隐湖集团就跟美国人谈判了,风一放出来,股价立马翻翻,这上市公司赚钱也太容易了,只要能躲过监管,做自己公司的庄,比卖产品要赚得多,你卖东西出了问题,消费者还投诉你,你卖股票,就算把股民玩死了,也没人管你……”

    “哪有你说的那么简单,不要偏听偏信,以讹传讹!”王思宇摆了摆手,沉声打断了他的讲话。

    贺焰飞立时息声,把嘴巴闭得紧紧的,不敢再说下去,只盯着前方的路面,专心开车。

    王思宇听了他的话,不禁微微皱眉,暗想唐婉茹答应得那么痛快,又要求自己和梁桂芝绝对保密,难道是隐湖集团想借机在股市上做点文章,抬高股价?他仔细想想,倒有这个可能,不过不管他们出于什么目的,只要能接过这一摊子,把企业支撑起来,也就不必考虑太多了,商人嘛,总是唯利是图的,亏本的买卖,倒是没谁会去做。

    这时忽地记起,自己那只股票已经放了一年了,一直忍住没去看看,也不知那个sT天海怎么样了,有没有退市,他想向贺焰飞打听一下,又觉得炒垃圾股挺丢人的,犹豫了下,还是没有张开嘴,王思宇叹了口气,把烟掐灭,丢在烟灰缸里,抱着肩膀再次打起瞌睡,暗想还是放三年再说吧,炒股这玩意,没法炒,就拿着吧,只要不退市,早晚有咸鱼翻身的那一天。

    小车出了市区,在高上行驶了四十多分钟,就拐下一个出口,又行了十几分钟,便能听到震耳欲聋的机器轰鸣声,抬眼望去,高耸的烟筒里冒着滚滚浓烟,一股呛鼻的焦糊味渐渐传了过来,瞧着那几座高耸的高炉和一大片楼房,看着几辆拉煤车从身侧经过,王思宇不禁皱眉道:“这不挺兴旺的嘛。”

    贺焰飞咳嗽两声,低声嘀咕道:“多干多亏,少干少亏,不过包袱太重,不能停,前段时间,分几批下岗了些工人,结果搞得省市政府手忙脚乱的,这要全停了,肯定出大乱子,这地方的工人,野着呢。”

    “喔!”王思宇点点头,抬手在额头上抹了一把,脸色变得凝重起来,目光炯炯地望着窗外这个曾经远近闻名的工业重镇,这里最初曾是华西人津津乐道的地方,六七家大型的国营企业曾坐落在这里,此地被誉为玉州经济的火车头,华西一镇,而现在则成了落后的地方,那引以为傲的漫天黄龙,也成了环境污染的罪证,时常被报纸上口诛笔伐,谁又曾会记起,这个城镇昔日的辉煌与荣誉呢。

    小车没有直接开到亚钢路,而是直奔黄龙镇中心的亚钢集团总部大楼,远远地看到一栋九层高的办公大楼前,站着十几位西装革履的男男女女,正在向这边观望,想必是亚钢集团的管理人员在列队迎接,而大楼的门厅处,已经挂好了大横幅。

    调查组的成员虽只是一众处级干部,但毕竟打着‘省里领导’的旗号,这拉虎皮当大旗,在下面还是很有用的,即便是那些在省委机关坐冷板凳的干部,下来都能抖起一身官威来,更何况王思宇等一行人不仅都在要害部门工作,还带着省委文书记的亲笔批示,底下的人自然不敢怠慢。

    远远地看到车队,那些人中就燃起了鞭炮,前方顿时响声大作,王思宇弹了弹袖口,理理前襟,表情变得沉稳严肃起来,在他的影响下,贺焰飞也把身子向前挺了挺,眼神变得冷峻起来。

    距离办公大楼还有十几米远时,意想不到的事情竟然生了,王思宇忽地现,在密集的鞭炮声中,一群穿着灰色工作服的汉子从街口奔了过来,而那些人的背后,更有近百人跑来,这些人都穿着亚钢的工作服,有些人手里还拿着木棍铁锹,纷纷向亚钢集团的总部大楼聚拢过来,王思宇赶忙一挥手,冲着身边的贺焰飞喊道:“调头,快调头,等他们打完了咱们再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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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会场风波 上

    在桑塔纳的带领下,后面的五辆奥迪车也迅转弯,车队在马路上兜了个圈子,转了回去,停到二十米开外的一家饭庄门前,王思宇没有下车,而是坐在驾驶室里闭目养神,过了好一会,国资委的副主任熊国章从慢悠悠地走过来,轻轻敲了敲车门,王思宇摇开车窗,把头探出窗外,皱着眉头问道:“熊主任,到底是怎么回事?”

    按照年前碰头会上的约定,熊国章作为国资委的副主任,是直接负责和亚钢集团联络的,这次调查组刚刚到达,就出了纰漏,他的脸上也十分难看,但他以为这只是一场意外,并没有多想,在尴尬地笑了笑后,熊国章便摇头叹气道:“我也不太清楚具体情况,刚刚给他们公司的程副总打了电话,手机里一片嘈杂,根本听不清他在讲什么,估计还是和以前一样,下岗职工来闹事,要么是想重新上岗,要么就是要欠的工资,亚钢的麻烦事情一大堆,总之很头疼。”

    王思宇不置可否地点点头,随后大有深意地望了熊国章一眼,轻声道:“能看得出来,这里的情况很复杂。”

    熊国章微微一愣,感觉王思宇的话里有话,但他猜不透王思宇的想法,便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好讪讪地笑了笑,点头道:“是啊,亚钢的情况嘛,嗯,很复杂……”

    说罢,他把那副厚厚的黑框眼镜摘下来,掏出眼镜布,轻轻地擦了起来,轻声抱怨道:“这鬼地方,污染确实太严重了,王主任,您瞧,刚刚一会儿的功夫,眼镜上就落了一层烟灰。”

    抬手看看表,王思宇皱着眉头推开车门,面沉似水地走下来,联合调查组的其他人也都下了车,站在车边吸烟闲聊,不时地向前方观望,那里已经聚集了不少穿着工作服的亚钢人,再加上路边看热闹的群众,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许多人,都在踮着脚向里面观望,场面乱哄哄的。

    十几分钟后,三辆警车开到,警车迅地停到亚钢的办公大楼旁,八九个着装民警从车上走下来,在民警的劝解下,围观的人群这才不情不愿地散开,又过了几分钟,警察从里面带出几个挑头闹事的人来,拉拉扯扯地将他们塞到警车里,剩下的那些工人,见情势不妙,也都一窝蜂似地散开,骂骂咧咧地走远了。

    这时亚钢集团的那几位副总才得以脱身,急匆匆地赶过来,其中一位身材魁梧的中年男人走在最前面,他长着一张国字脸,浓眉大眼,目光炯炯有神,看起来气势很足,熊国章笑了笑,冲他招招手,转头向王思宇低声介绍道:“他是亚钢集团副总经理,党委副书记程寅康,是亚钢集团的二把手,自从柳显堂自杀后,一直是他在主持工作。”

    王思宇微微点头,向身后众人招招手,调查组的成员便都纷纷聚拢过来。

    程寅康他眼尖,已经从王思宇刚才的动作里猜出,这位就是此次带队的省委督查室的王副主任,赶忙快走两步,来到王思宇的面前,握住王思宇的手,用力地摇了摇,面色诚恳地道:“王主任,真是抱歉,我要向省里的各位领导做检讨,由于我们的准备工作做得不够充分,刚才出了点意外,好在已经顺利解决了。”

    王思宇笑了笑,拍了拍他的手,语气舒缓地道:“没有人受伤吧?”

    程寅康忙道:“没有,只是碎了几块玻璃。”

    王思宇点头道:“那就好,到底是怎么回事?”

    程寅康叹了口气,摇头道:“来要补拖欠工资的,可现在公司账上的确是没有钱,跟他们解释,他们还不信,总拿柳……赌钱的事来说事,这个老柳啊,他真是害死我们了,现在可好,不光工人闹,那些供应商也在闹,搞得我们现在很被动,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王思宇笑了笑,点头道:“是不太容易,不过维稳工作是大事,马虎不得啊。”

    程寅康点点头,连声道:“王主任说的是,我们一定总结经验教训,把工作做扎实了。”

    接下来,他笑着把亚钢集团的其他几位副总一一介绍给王思宇,随后依次与王思宇身后的众人打招呼。

    他与熊国章是旧相识,加之熊国章为人随和,两人之间有过来往,就没有太客套,只是握着手轻声闲聊了几句,程寅康便和亚钢的其他几位副总便一路走过去,和调查组的其他成员握过手,笑容满面地道:“亚钢集团欢迎调查组的到来。”

    众人站在路边寒暄了一会,便在程寅康的引领下,步行向前走去,等来到办公大楼的时候,地上的玻璃碎片已被清理干净,几位后勤工作人员仍在现场忙碌,修补被打坏损毁的物品,见这些人大步流星地走进来,都不由自主地停下手中的活计,好奇地望了过去。

    王思宇面沉似水,在众人的簇拥下,不徐不疾地上了三楼,来到一间会议室前,程寅康停下脚步,站在门边,微笑着伸手谦让道:“王主任,熊主任,各位领导里面请。”

    这间会议室很大,正面的墙上挂着一幅绘着万马奔腾的国画,画卷有五米多长,里面的骏马神采飞扬,扬蹄狂奔,带起一路烟尘,看起来极有气势,国画的两旁各有一条字幅,一边是“自力更生求展”,一边是“艰苦奋斗铸辉煌”,会议室的各处还悬着各式照片,有记录亚钢成长历程的,也有省市领导前来视察的照片。

    亚钢的中层干部早已坐在下面,见众人从外面走过来,七八十人都齐刷刷地站起,热烈地鼓起掌来,王思宇微笑着摆摆手,走到主席台前,瞥着下面众人的表情,从他们的脸上均能看出各自的心态,很轻易就能看出有狐疑,有惊异,有兴奋,也有的人忐忑不安或者无动于衷。

    其实众人的心态完全可以理解,如今亚钢正值多事之秋,柳显堂的跳楼自杀,更让这个日渐衰落的公司处于风雨飘摇之中,公司的高层在年前都已相继接受过纪委的讯问,而省里的调查组一波波地下来,让亚钢上下都感到一种极不寻常的氛围。

    王思宇坐好后,从白瓷盘去过卷起来的湿毛巾,轻轻擦了把脸,随后把毛巾放在瓷盘中,瞥了眼面前摆的果盘香烟,以及绿茶和冰镇矿泉水,笑了笑,暗想这位程总倒不是没有准备好,只是没有料到会有人来搅局罢了。

    对刚才的事情,他心里早就有了计较,这些闹事的人时间掐得到准,不早不晚,偏偏赶上调查组到的时候出现,摆明了是有人提前做了安排,王思宇前段时间熟读三国,总觉得这鞭炮声有点摔杯为号的意思,或许这位挑起事端的人,就坐在今天的会议室里面,想到这,王思宇的目光从几位副总开始,一路扫了过去,最后停留在下面三排的一位漂亮少*妇的鹅蛋脸上,顿了顿,才继续向后望去。

    众人纷纷落座后,亚钢集团的副总经理吴凤喜主持了会议,王思宇在言时,表现极好,完全是水平挥,底下的众人都能看得到,他没有照本宣科地读报告,是脱稿讲话,内容风趣幽默,完全是即兴挥,他先是介绍了调查组此行的任务及目的,接下来,便对落后国企的一些现状阐述了自己的观点。

    “……都说国有企业是公家的,社会上流行一句话,叫吃老公,喝老公,拿老公,不吃白不吃,不拿白不拿,这话有没有错?我看没有错嘛!”

    这句话说完,主席台上面面相觑,台下目瞪口呆,整个会场上鸦雀无声。

    王思宇没有理会熊国章低低的咳嗽声,而是神态自若地喝了口茶,伸手弹了弹麦克风,继续道:“要说有错,那就错在怎么吃,怎么拿上,不要偷偷摸摸地吃,更不能偷偷摸摸地拿,只要大家齐心协力把企业干好了,把猪养肥了,分猪肉的时候,肯定是要优先考虑你们这些辛辛苦苦的养猪人嘛……”

    这时会场上忽地出一阵笑声,主席台上的众人也如释重负,笑眯眯地望着王思宇,听他继续道:“……国内制造业的现状是,很多国企被民营企业给打败了,而很多民营企业又被外资企业挤垮了,前段时间不是有些老外在报纸上公然宣称,要把gdp留给中国,把利润他们拿走嘛,依我说,国营企业也好,民营企业也好,只要我们真正能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按市场经济的规律去办事,把企业做大做强,就能打败他们,让他们拿个……”

    王思宇用力地敲了敲桌子,忽地卡住了,皱着眉头挠挠脑壳,这时底下众人齐声道:“屁!”

    此时台上台下,捏着鼻子笑声不断,在众人的哄笑与掌声里,王思宇慢悠悠地端起茶杯,轻轻抿喝上一口,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从青羊那养成的坏习惯,一时半刻还戒不了,一开会就得瑟,这算是没整了。

    接下来,便是国资委副主任熊国章讲话,他咳嗽一声,拉开夹包,从里面掏出厚厚的一叠材料,随后慢声细语地讲道:“同志们,对于亚钢近期生的一系列事情,我们国资委深表痛心,作为监管部门,我们也是有很大责任地,我们必须清醒地意识到……同志们……咳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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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会场风波 下

    “公司的领导班子成员一定要吸取柳显堂的惨痛教训,自觉做执行党风建设和反腐倡廉责任制的带头人,要接受职工群众和组织的监督、考核……不断完善惩治和预防腐败体系,要深化宣传教育,健全落实制度……”

    主席台上,熊国章正低头读着讲话稿,王思宇笑眯眯地坐在他的身边,摆.弄着手里的矿泉水瓶,不时微笑着点点头,神色坦然地接受着下面众人审视的目光,他很清楚,众人目光里的好奇,毕竟在调查组的成员里,王思宇无论年龄还是级别,都是众人中最低的,但他却是联合调查组的实际负责人,这自然会引起一些人的遐想。

    其实在联合调查组的成员中,熊国章的行政级别是最高的,是实打实的副厅级干部,但他的性子软绵绵的,是远近闻名的好好先生,他之所以能当上国资委的副主任,倒不是因为背景极深,或者是能力远他人,主要是因为前任犯了事,搞得国资委上上下下很被动,因此厚道人熊国章便落入上级领导的视线,被从考核分配处处长的位置提拔起来,只是此人做事虽是四平八稳,却是谨慎有余,气魄不足,凡事总以谦让为主,不争不抢不当头,这其实也算是一种明哲保身的处世之道。

    并且,省委督查室代表的省委办公厅,而调查组的组长又是办公厅副主任梁桂芝,因此,王思宇的级别虽低,做这个调查组的副组长,倒是绰绰有余,起码调查组的成员们,大都还是服气的,只是亚钢集团的中层们却不会这么想,在他们的眼中,这位谈吐不凡的年轻人,想必是后台极硬的高干子弟,否则哪有这么年轻,就身居高位的。

    熊国章的讲话完毕后,会议接着向下进行,由省改委的一位同志言,他清了清嗓子,抬手弹了弹麦克风,便开始抑扬顿挫地讲了起来,刚刚讲了几句,会议室的大门忽地被人推开,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一个文质彬彬的中年人突然出现在门口,这人约莫有三十三四岁,面皮白净,身材消瘦,穿着一身笔挺的西服,面对众人的目光,他稳稳当当地站在门口,抱起双肩,嘴角带出一丝嘲弄的笑意。

    这位中年男人的出现,让会议室里陷入了短暂的混乱,霎时间,台下顿时如炸了锅一般,众人都在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屋子里嗡嗡声一片,很是嘈杂,主席台上那位正在言的处长愣了愣,慢吞吞地放下手中的讲稿,停止了言,惊愕地抬起头来,皱着眉头瞥向门口,上下打量着这位突然到来的不之客。

    主持此次会议的亚钢集团副总吴凤喜见状,赶忙从座位上站起,快步走到那人身边,轻声和来人低语几句,随后拍了拍那人的肩膀,拉着他往门外走,没想到来人很是执拗,非但没有听从他的劝告,反而抬手猛地一推,将他推了个踉跄,险些当场摔倒,那人冷笑着哼了一声,从墙角摸起一把折叠椅,打开后放到门边,大马洋刀地坐在那里,一声不吭地仰脸望天。

    此时主席台上的程寅康脸上挂不住了,他盯着那人猛地一拍桌子,指着中年人大声质问道:“潘副总,省里的领导在开会,你在搞什么?你这是严重的无组织无纪律!”

    那位被称为潘副总的霍地站起来,指着程寅康道:“程副总,程大书记,你先别急着给我扣大帽子,到底是谁无组织无纪律,你自己心里最清楚。”

    程寅康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沉声道:“潘副总,我再次提醒你,我们这里在开会,请你不要无理取闹。”

    潘副总没有理会他的警告,而是针锋相对地反驳道:“程寅康同志,你也记得我是亚钢的副总啊,那我想问问你,为什么省里的调查组来开会,连中层干部都参加了,唯独把我支开,你安的是什么心?我作为亚钢集团的副总经理,总工程师,如果连参加会议的权利都没有,那还要我这个副总做什么?前几次你搞这种小动作,我都忍了,但今天我潘某人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正好当着省里领导和各位同事的面,咱们把道理摆出来,孰对孰错,让大家来评评这个理!”

    程寅康的脸色一沉,目光变得凌厉起来,语气凝重地道:“潘胜前,集团公司党委收到你的举报材料,材料已经转交给纪委调查组,在调查结果出来之前,你还是先休息一段时间为好,我们这样做,其实是为了你着想,请你端庄态度,早点配合纪委的调查,把事情搞清楚,不要再借题挥,扰乱会场秩序,影响调查组的工作。”

    潘胜前冷笑了几声,摇头道:“那是有人在整我的黑材料,我潘胜前做人清清白白,做事堂堂正正,不怕人查,纪委调查组的同志并没有对我采取措施啊,既然你这么说了,我倒要反问你一句,柳显堂出事以后,在座的各位副总哪个没被纪委调查组调查?为什么偏偏停我一个人的职?这是你个人的决定还是党委的集体决定,今天当着省委调查组的面,你把话给我说清楚!”

    他这番话说完,会场里的喧哗声更加大了起来,本来这些天,亚钢内部的传闻就极多,经常会有各种谣言出现,今天说这个被停职了,明天说那个被检察院带走了,都传得有鼻子有眼的,而其中关于潘胜前的消息最多,这倒不是因为别的,主要是他和公司前总经理柳显堂有亲属关系,两人是连襟。

    柳显堂的事情出来后,潘胜前自然也就成了众人怀疑的对象,在柳显堂的爱人被检察院带走后,关于他的猜疑,就更加大了起来,其中不乏一些被传得沸沸扬扬的细节,他的贪污金额也被从几十万夸大到数百万,更有甚者,竟说他在玉州有两套别墅。

    程寅康本来被工人闹事的事情搅得心情极为不好,自觉在调查组面前落了面子,搞得极为被动,这时见潘胜前借机飙,便怀疑那件事情是他背后指使的,心里更加愤懑起来,他见场面有些失控,忙冷着脸拍了几下桌子,麦克风里出‘砰砰’几声大响,屋子里顿时安静了许多。

    他先是略带歉意地向调查组这边点点头,尴尬地笑了笑,随后转过头来,冲着门口的潘胜前摆了摆手,铁青着脸道:“潘胜前,你应该知道,你的情况特殊,现在省里的领导在办公,请你不要无理取闹。”

    潘胜前倒是据理力争,分毫不肯相让,红着脸道:“无理取闹的是你,你这这样说话毫无道理,没错,我是柳显堂的连襟,但现在都什么年代了,一切要讲证据,如果我潘胜前违纪了,纪委会来查我,违法了,检察院的人会来抓我,你不能光凭主观臆断就停我的职,要停也成,你把党委的决议拿出来,我潘某人立马写辞职报告。”

    程寅康被潘胜前搞了突然袭击,由于事先准备不足,没有料到会出现这种场面,对于暂停潘胜前的职务,他还真没在党委会上讨论,这倒不是他粗心大意,而是柳显堂去世后,各位副总经理,党组成员也都各揣心腹事,没谁完全服他,鉴于目前的情况比较复杂,也比较微妙,上会反而容易出现意想不到的状况,他就只和几位党组成员口头交换了意见,没有形成文字决议,导致现在比较被动,面对潘胜前咄咄逼人的指责,他就有些接不下来。

    熊国章见会场出现预想不到的情况,便抬手摸向麦克风,打算在中间打个圆场,可没想到手伸到半路,却被王思宇轻轻按下,王思宇笑眯眯地对他使了个眼色,然后轻轻拍了拍那只手,接下来,便不动声色地望向正在斗气的两个人。

    熊国章心中一动,明白了王思宇的用意,调查组既然下来了,就要摸清情况,但如果下面的干部铁板一块,从上到下统一口径,那就不好查了,现在他们直接把矛盾摆到桌面上,倒更有利于调查组开展工作,想到这,他笑了笑,摘下眼镜,掏出眼镜布,轻轻地擦拭起来,心中暗想,怪不得这位王主任年纪轻轻,便能得以重用,果然还是有些本事的,起码很能沉得住气,单单从刚才这件事的反应上来看,对方就显得比自己老道。

    其实熊国章也是清楚这个道理的,只是一时没有想到而已,就像下面的市县领导班子闹得再凶,可省委巡视组一下去,便立时变得一团和气,即便是斗得你死我活的冤家对头,此时也会为对方说好话,互相打马虎眼,那就是因为许多事情,其实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何时该斗,何时该和,他们那些人,自然是再清楚不过了,哪里像眼前这些人,居然在调查组刚到的一天,就搞出这么大的动静来。

    他哪里晓得,王思宇其实没有想那么多,天地良心,他只是想看看热闹而已,要不是身不由己,他早就过去煽风点火了,哪里会这么安稳地坐在这里......

    熊国章没有站出来,却有人开始打圆场了,刚才被潘胜前险些推了个跟头的副总经理吴凤喜再次走过去,拉着潘胜前的手道:“老潘啊,有什么事情咱们以后再说,现在不是闹情绪的时候,省里的领导都在看着呢,事情要是闹大了,影响多不好,快别闹下去了,小心以后收不了场,万事和为贵啊。依我看,你先冷静冷静,回头找个机会和程总再沟通沟通,好好交换下意见,大家都在一起搭班子干了这么久了,不要互相拆台嘛。”

    潘胜前犹豫了一下,还是摇头道:“老吴,你别管了,事情闹成这样,是他姓程的做人不厚道,我今天非要让他给个说法,不然没完。”

    程寅康见他不肯就坡下驴,正头痛时,会场下面猛然站起一个穿红色皮夹克的女人来,正是他的爱人马清华,马清华是工会的副主席,性格泼辣,这时见老公被当众卷了面子,心里不爽之极,就撸起袖口站起来帮忙,大声喊道:“潘胜前,你个***拽什么拽,现在不是姓柳的当家作主的时候了,你和他一样,就是个大贪污犯,蹦跶不了几天了,你小子张狂个什么劲!”

    她话音刚落,三排那位漂亮少*妇忽地站起来,转身骂道:“马清华,你嘴巴干净点,你骂谁是贪污犯,你有什么证据?没证据不要血口喷人,小心我告你诽谤!”

    马清华正在气头上,瞥见那漂亮少*妇,更加如同火上浇油,大声骂道:“就骂你老公了,怎么的,他不光是贪污犯,还是大王八头子,柳显堂睡自己的小姨子,这事谁不知道啊!”

    她这番话说完,会议室里顿时哄堂大笑,就连主席台上,都有几位险些笑出声来,潘胜前没料到马清华扯出这种话来,气得浑身直哆嗦,大声吼道:“马清华,你个泼妇,你别胡说八道!”

    程寅康这时也慌了,赶忙大声道:“清华,你别乱说话!”

    马清华却不理睬,依旧叉腰喊道:“姓潘的,你自己不要脸,娶个破货,跟我吼个什么劲!他柳显堂自己酒后吐真言说的,姐姐奶大,妹妹B紧,这事大家都知道,是不是啊!”

    这时屋子里就有不少人跟着起哄,一众人大声喊道:“是!”

    那漂亮少*妇顿时气得脸色青,半天说不出话来,此时转头望向潘胜前,却见他黑着脸把头扭到一边,就更是气到极点,按耐不住,直接站起来,抓起椅子,向马清华抛了过去,随后也挽起袖子冲了过去,两人登时扭打在一起,旁边的人赶忙将两人拉开,在混乱中,马清华踹了那漂亮少*妇一脚,却被对方揪到一缕头,疼得哇哇大叫,眼泪在眼眶里直转。

    王思宇见会场已经乱成一锅粥,就赶忙收起看热闹的心思,皱着眉头写了一张小纸条,交给旁边的熊国章,熊国章本来正抻着脖子看得入神,这时方才回过神来,笑眯眯地接过纸条,看了看,便微笑着将纸条传过去,纸条几经传递,最后交到程寅康的手里,程寅康看了纸条,叹了口气,便站起来,拿着麦克风道:“公司副总留下,其他的人都各回岗位,散会,散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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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我没有!

    感谢的话就不多说了,放心里边闷着吧。

    -------------------------------------等会议室里的中层干部都离开后,程寅康的气势就弱上许多,这也是人之常情,大凡有点身份地位的人,都是很重视形象的,别管道理是站在哪一边,人多的时候,总要争个面子,甚至在很多时候,很多场合下,面子比里子更加重要,在这点上,很多伟人都不能免俗,更何况他程寅康了。

    刚才被潘胜前激怒,程寅康有些进退失据,而现在已经逐渐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的失算,不管怎么说,先要迅把这件事情平息下来,不能因小失大,等调查组撤离后,再找机会秋后算账,只要他程寅康能如愿当上集团公司的一把手,到那时再想整治这个潘胜前,简直是易如反掌。

    而潘胜前当众打了程寅康一记闷棍,让他在省委调查组面前丢了丑,心中那口恶气也就出了一半,此时便也开始心虚起来,毕竟在省里领导的面前,搞出这么大的动静,实在是有些胆大妄为,冲动过后,要说不怕,那是假的,他转过头来,瞄着王思宇那张冷冰冰的面孔,熊国章皱紧的眉头,潘胜前便如同霜打的茄子一般,耷拉着脑袋站在一边,只是象征性地听了几句劝告,便与程寅康握手言和,至此,这场闹剧也就宣告收场。

    在会议室里又坐了一会,外面便呼啦一下又涌入十几个人来,原来得知省委调查组到来的消息后,西山县的一位副县长特地赶过来接待,而黄龙镇的党委书记、镇长等一众干部也都跟了过来,大家在一番握手寒暄后,便簇拥着下了楼,坐上车,赶往饭店,在路上,贺焰飞极小心地提醒道:“主任,这里的酒风彪悍,要小心啊。”

    王思宇笑了笑,没有吭声,脑海里却还在想着上午生的事情,很显然,这里面是有人在刻意做文章,但不会是这位潘副总,应该另有其人,潘胜前不过是被人利用的一杆枪,在刚才的会场上,他与程寅康两人其实是鹬蚌相争,都已经失了分,至于谁是渔翁,还要再等等,时间久了,那人自然会现出原形来。

    王思宇对于躲在幕后搞鬼的那位,有着一种说不出来的厌恶,船都要沉了,还把心思用在搞阴谋诡计上,这样的人要是当上了公司一把手,亚钢集团也就真没救了,但他也知道,事实上,很多老国企都存在着这样的问题,内耗严重,大家都处心积虑地琢磨着争权夺利,真正沉下心思干事业的人是越来越少了,这也从侧面证实,国企改制工作的确是迫在眉睫,刻不容缓。

    吃午饭的地方是在黄龙饭店,这家饭店从外面看起来毫不起眼,门厅不高,外墙陈旧,但进了里面一看,却顿时让人眼前一亮,漂亮的吊灯从屋顶垂下,地面的瓷砖平整如镜,顺着墙角摆着一溜长长的真皮沙,侧壁上挂着大屏幕的液晶电视,吧台的服务员各个都长得清秀水灵,在穿着旗袍的领班引导下,众人进了三楼的套间,餐桌上早已摆上了凉菜果盘,以及六瓶五粮液,待主客落座后,一道道热菜便端了上来。

    简单地谦让一番后,大家便开始推杯换盏,大快朵颐,酒桌上谈笑风生,其乐融融,上午的不快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西山县下来的那位副县长酒量很大,频频举杯,而程寅康为了挽回形象,也极为殷勤地连连敬酒,贺焰飞留了个心眼,见形势不妙时,就悄悄退了出去,坐到一楼的沙上看报纸,这种高水平的酒场竞技,他是没法参加的,一个不小心,便会成为炮灰。

    酒桌上厮杀得甚为惨烈,一番鏖战之后,调查组这边,国资委、改委、审计局的同志相继壮烈了,而亚钢集团的几位副总也全军覆没,只有政府方面仍在苦苦支撑,最后王思宇带着省经委、劳动局的两位同志进行了战略大反攻,打了几个冲锋,便将他们几个一举歼灭,他此时意犹未尽,走到那位副县长的身边,拍了拍对方的肩膀,低头道:“老夏,你听,冲锋号吹响了!”

    夏副县长早就身在红尘,神游四海了,听到耳边有人招唤,费了老大的力气,眼皮还是没有睁开,耷拉着脑袋‘喔’了一声,嘴里流出长长的唾液,低声嘟囔道:“老班长,实在顶不住了,敌人火力太猛,让常委们先撤……”

    王思宇嘿嘿笑了半天,才在服务员的搀扶下,摇摇晃晃地离开包间,下了一楼,贺焰飞赶忙跟过来,将他扶上车,在亚钢工作人员指引下,去了黄龙镇东头的亚钢招待所。

    一觉醒来,已是下午三点多钟,屋子里弥漫着淡淡的酒气,王思宇从床上坐起,去了趟卫生间,从里面走出时,却瞥见门边多了个信封,他走过去弯腰拾起,见上面没有署名,知道这是一封匿名信,便掂了掂手中的信封,缓缓走到床边,撕开后看了起来,看完后丢进夹包里,皱着眉头点燃一根烟,叹了口气,摇头道:“这种事情,应该纪委调查组管,往我这送顶什么用,这些人,真是乱搞。”

    他抬手看看表,估计等调查组的成员都醒了酒,天也就擦黑了,今天看来是没法到工厂调研了,他拿出那份亚钢的卷宗,仔细翻看起来,这一看,倒真找出了端倪,事实上,亚钢以前的效益还是很不错的,之所以会迅衰落,除了大环境的不利因素,导致原材料价格大幅上涨,产品价格却连连下挫外,管理不善,以及集团公司操作失误,在多种经营方面产生巨额亏损也分不开的。

    亚钢效益滑坡那年,恰恰是亚钢集团大举进军房地产业、酒店经营、基建装潢等行业的时候,非主营业务亏损占了很大一笔份额,而从这几种行业在华西的展状况来看,按常理,绝对不会造成这么大的亏空,并且,这几个项目都是柳显堂亲自抓的。

    看起来,他极有可能是通过这个渠道大量转移并侵吞国有资产的,怪不得当初请他当副市长他都不去,原来是屁股底下还坐着炸药桶,不敢离地方,不过,王思宇觉得,他既然都能看出问题来,想必纪委调查组早就现问题所在了。

    他正看得入神,外面的敲门声突然响起,王思宇把卷宗合上,放在床头柜上,抬头喊了声:“请进!”

    房门开时,上午会议室里那个漂亮少*妇开门走了进来,微笑着道:“您好,王主任,我是亚钢总经办的副主任叶小蔓,负责为调查组服务,您有什么指示,尽管交代我,我一定尽心尽力为省里的领导做好服务工作。”

    王思宇赶忙站起来,笑着把她让到沙上,自己坐在旁边,微笑道:“叶主任客气了,指示不敢当,不过以后少不了要麻烦你。”

    叶小蔓抿嘴笑了笑,顺手拨弄了下浓密的秀,翻开笔记本,拿笔道:“王主任,明天有什么具体安排吗?”

    王思宇想了想,点头道:“这样,明天调查组的同志要到各部门调研,请公司给予相应的配合,至于我,明天打算召开两个座谈会,对象是下岗职工还有离退休人员的代表,这些人中,以经常闹事的刺头为主,当然,老干部也要参加。至于集团这边的正常工作,我们调查组是不会干预的,但请他们按照我们的要求,理顺产权关系,把未上账的资产要尽快上账,公司的主要资产要基本见底,包括有帐无物或者有物无帐的都要分别造册…….”

    叶小蔓一边听着王思宇的话,一边飞快地在黑皮本子上做着记录,她在开会的时候,就觉得这位年轻的王主任思维敏捷,常有出人意料的举动,现在看他的安排,也极有针对性,看起来,倒像个干实事的人。

    只是,叶小蔓此行,本来还带着其他的目的,她本想借着工作之便,向调查组澄清一些事情,顺便帮自己的老公说说话,但王思宇那句不干预集团公司的正常工作,实际上就堵住了她的嘴,这让她不禁大感失望,不知不觉中,神色便黯淡下来。

    王思宇嘴里虽然滔滔不绝,但眼睛却不时瞥向叶小蔓,忍住笑意,脑子里却总在回味着马清华的那句话:“姐姐奶大,妹妹B紧。”

    他对这位传闻中和姐夫有关系的漂亮少*妇倒没什么兴趣,只是有些羡慕柳显堂那家伙,姐妹双飞这种事情,自己也就是偶尔想一想,可人家不但实践了,还言简意赅地总结出这么经典的一句话来,果然不是非常人物,怪不得会成为华西媒体关注的焦点人物。

    想到这,王思宇不禁有些惋惜,上次在罗敷山水库,他本来有机会和李青璇生点什么的,可惜心肠还是太软,居然放过了,现在想想,自己还是不够无耻,王思宇思想开小差,语就渐渐慢了下来,忆起那晚和李青璇在小木屋时同床共枕的情形来,脸上很自然地带出似笑非笑的神情,想到有趣处,竟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他这一笑不要紧,叶小蔓却误会了,以为他在嘲笑自己,经过马清华那么一闹,她本来就极为心虚,但那种事情,总是越描越黑,不好解释的,即便是自己的丈夫,不一样没有相信自己么,此时听到王思宇笑得诡异,就觉得异常刺耳,她脸色瞬间一变,‘啪’地合上了笔记本,霍地站起身来,涨红着脸,结结巴巴地道:“王主任,您别听马清华那泼妇胡说八道,我……我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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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浑水

    冰天雪地三百六十度打灰机求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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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思宇愕然,他没有料到叶小蔓会做出这样的举动,赶忙摆摆手,皱着眉头道:“坐……坐……叶主任,别激动,不是你想的那样子。”

    叶小蔓虽然听了王思宇的话,重新坐回沙上,但她的情绪却依然激动,无法平静下来,这些日子家里突遭巨变,姐夫跳楼,姐姐被抓,外甥女每日茶饭不思,整日哭哭啼啼的,搅得她心神不宁,而老公前段时间也被纪委调查组找去谈话,在公司里还被停职,她内心深处就更加焦虑到极点,精神上几乎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这段时间以来,她一直背负着极大的包袱,而上午被马清华当众羞辱,她这口气就咽不下去,更可恨的是,潘胜前也不理解她,每当听到姐夫与小姨子之间的笑话时,他总会神经质般地一通脾气,叶小蔓很清楚,实际上,他是在心里有了阴影,想到伤心处,叶小蔓一时间情绪失控,竟捂着脸呜呜咽咽地抽泣起来。

    她这一哭,王思宇却慌了,一个漂亮女人在自己的房间里哭鼻子,这事要是传出去,那可很容易被人误解,他要是真干点什么了,那倒也成,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传出些闲话那倒也值得,问题是,自己什么也没干啊!他小王主任的清誉虽然不值几个钱,可也不能这么糟蹋啊。

    王思宇赶忙低声劝道:“叶主任,我知道你是被人误会的,也理解你现在的处境,不过呢……”

    说到这,他就没法再说下去了,因为他这一劝,叶小蔓的哭声更大了起来,刚才还是葫芦丝般的小d调,只是婉转低回的‘咿咿咿’,他这一劝可倒好,变成netbsp;   王思宇登时无语,端起杯子,苦着脸呻上一口,过了好一会,才叹息道:“叶主任,您要哭也成,麻烦您把音量调低点,我还是纯情大小伙子呢,这要是闹出点绯闻来,您让我怎么出去见人啊……”

    他这么一说,倒把叶小蔓气乐了,在耸动几下肩头后,她终于不再做声,王思宇见状,赶忙‘噌’地从沙上了蹿出去,跑到门边,伸手拉开房门,探出脖子,小心翼翼地向走廊里观望,见没人经过,这才长出一口气,轻轻把门关上。

    叶小蔓从衣兜里拿出纸巾,擦了擦眼角的泪痕,低声道:“王主任,对不起,我刚才失态了。”

    王思宇暗想:“师太,你就饶了老衲吧,你在哪里师太不好,偏偏跑到我屋里师太,这要是让调查组的人听到,笑话可就闹大了。”

    心里这么想,可嘴上还得安慰着人家,王思宇脸上挂出理解万岁的表情来,点头道:“理解,理解,漂亮女人的绯闻本来就多些,加上以前嫉恨柳总的人肯定很多,编出些谣言来中伤他,这也是很寻常的事情,我是相信你们的,不能因为一个同志犯了错误,就把所有的屎盆子都扣到人家头上,欺负死人不会说话,活人有口难辨,这种事情做得太不厚道了。”

    王思宇其实只是随便这么一说,但这番话倒是说到叶小蔓的心坎里去了,她顿时眼窝又是一热,赶忙转过脸去,轻声道:“王主任,其实那些闲话都是没影的事,我姐夫这人挺好的,在作风问题上,没有外面传的那么差,他这人,就是嘴不好,喜欢吹吹牛,经常有的也说,没的也说,不过我不恨他,谁让他是我姐夫呢!”

    “这样善解人意的小姨子上哪找去啊!”

    王思宇在心里慨叹了一声,点点头,端起茶杯呻上一口,又开始羡慕起柳显堂那家伙了,又在暗地里琢磨,自己要是娶了方晶,那方淼勉强算得上小姨子,一想到那个打扮得如同妖怪般的小丫头,王思宇顿时没了心思,这姐夫的荣耀也不是人人都有的,要靠缘分,强求是求不来的,要说柳显堂和叶小蔓没什么,王思宇是打死也不会相信的,再说了,这种事情,都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

    这时就听叶小蔓悄声道:“其实我倒没什么,只可惜我那外甥女了,今年才上大一,还是华西大学的学生会副主席,眼看着大好前程,一夜之间就毁了,父亲没了,母亲被抓了,现在天天把自己在家里,哭得跟泪人一般,实在是太可怜了。”

    王思宇随口道:“是啊,是挺可怜的,华大的……学生会副主席?”

    说完这句话,他不禁一愣,脑海中飞快地划过一道闪电,王思宇赶忙转过头来,沉声道:“叶主任,你那外甥女叫什么名字?”

    叶小蔓叹了口气,低声道:“柳媚儿。”

    王思宇‘喔’了一声,转身站起,背着手在屋里踱着步子,走了半天,又停下来,悄悄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确实感到很疼,不是在做梦,他不禁暗自感叹道:“怎么会这么巧啊,居然是她!”

    柳媚儿是华西大学的校花,当初王思宇在华大的小北山上,还曾装鬼吓唬那小丫头,一时冲动,还玩了次捆绑,两人自从华大六十周年庆典后,也就见过一面,那次是在机场送方如海的时候,柳媚儿在一群人的簇拥下……

    想到这,王思宇豁然开朗,怪不得他总觉得忘记什么事情了,原来那次,柳媚儿便是去机场接她的父亲柳显堂去了,而当时他的注意力都放在柳媚儿一个人身上,倒没注意她身边的人,想必亚钢集团那天去了不少人,从时间上判断,柳显堂应该是刚刚回国不久,便东窗事了,这才选择了跳楼自杀。

    叶小蔓见王思宇眉头紧锁,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会错了意,以为他是被自己家里的遭遇所打动,生出了同情之心,便想借这个机会帮姐姐和老公说说话。

    捧着茶杯,叶小蔓沉默半晌,便轻声道:“其实我姐夫这个人,以前是很敬业的,但国营企业的情况,想必您也清楚,他在亚钢干了半辈子,为亚钢集团做了这么大的贡献,上面却只给了些虚名,没有得到什么实质上的奖励,而有些人却一直想整他,想方设法要把他调走,我姐夫这才心寒了,一时糊涂,才干出后来的事情,以至于连累了家里人,至于我姐姐,她什么都不清楚的。”

    王思宇‘噢’了一声,转身坐回沙,端起茶杯喝上一口,便不再说话,叶小蔓的心思,王思宇其实早已猜到了,但在某些事情上,他是不便表态的,否则传出去,很容易造成不良的影响,再说了,以他现在的位置,其实即便是有心相帮,也未必能帮得上。

    柳显堂闯的祸实在是太大了,在公安部都挂了号,否则以他的能量,哪里会绝望到跳楼,老公贪污了那么多钱财,做老婆的一无所知,这个就十分可疑了,更何况她在财务部门工作,这种干系实在是难以推脱。

    见王思宇没有表态,叶小蔓又是一阵失望,但她却不肯罢休,开始谈起他老公的事情来,其实这是她此次造访的主要原因,按她的说法,潘胜前和自己姐夫之间的私交并不好,两人在工作上也常生争执,经常闹得不欢而散,所以柳显堂的事情,和潘胜前并没有半点关系。

    这个说法,王思宇还是很相信的,无论是哪个男人,如果听到自己妻子和别的男人有染,都不会对那人有好脸色,没有打上门去,就已经算是宽宏大量了,哪里还会搅合在一起。

    叶小蔓继续皱着眉头道:“王主任,我姐姐真的什么都不清楚,我老公也是清白的,马清华血口喷人,其实,她男人才是大贪污犯,她自己也贪污,借着当工会副主席的便利,和食堂管理员勾结起来,在菜价上动了手脚,每年分东西时,她也和外面的商贩勾结,哼,别以为我不知道……”

    王思宇见她越说越离谱,忙咳嗽一声,随后轻轻敲了下桌子,表情变得严肃起来,加重语气道:“叶小蔓同志!”

    叶小蔓听到这个称呼,便立时安静下来,知道王思宇是真生气了,她便不敢再纠缠下去,只在心里暗自叹了口气,知道多说无益,对方看来是不想帮这个忙,想想也是,现在正是墙倒众人推的时候,自己和人家素昧平生,人家哪里会帮自己的忙。

    王思宇见她神色黯然,便把语气变得柔和些,轻声安慰道:“叶主任,你要相信组织,他们肯定会认真调查的,假如你姐姐和潘总没有问题,那你大可不必担心,但如果真的有违法乱纪的情况,以现在这种情形来看,你找谁帮忙都没有用处。”

    说完后,他顿了顿,便又轻声道:“你姐姐还好吧?”

    “不清楚……”叶小蔓轻轻叹了口气,摇头道:“现在还不让看,具体情况不清楚,不过我相信她,因为姐姐从不过问姐夫的事情。”

    王思宇点头道:“那就好,让你外甥女坚强些,她还小,以后的路还很漫长,要早点从痛苦里走出来。”

    叶小蔓点点头,叹了口气道:“这孩子,总是想不开的。”

    王思宇默然,忽地生出想去看看柳媚儿的念头,但仔细一想,如今还不是时候,不能耽误了正事,这时,他忽地想起一件事来,便转过头来,笑眯眯地道:“叶主任,向你打听个事,兰樱这个人,你熟悉吧?”

    叶小蔓的身子一颤,表情立刻变得复杂起来,过了半晌,才轻声道:“她这个人很低调,在公司的时候,从不与人深交,她的事情,我不太清楚。”

    王思宇注意到她刚才的异常反应,就确定叶小蔓肯定还是知道一些事情的,只是不肯开口罢了,不过他并没有继续追问,而是打算再从其他渠道打听一下。

    王思宇安慰了她几句,便抬手看看表,叶小蔓见状,赶忙起身告辞,王思宇很客气地把她送到门口,回到屋后,他站在窗前,点着一根烟,望向远处的工厂方向,那里几处高耸的烟筒里,正冒出滚滚浓烟,远远望去,恰似一条黄龙,在半空中张牙舞爪地扭动着身子,冲向天际。

    王思宇笑了笑,没想到事情会这么巧,柳显堂居然是柳媚儿的父亲,但可惜的是,自己不能介入亚钢内部勾心斗角的事情里,自然也就帮不上叶小蔓夫妇,更帮不上柳媚儿的母亲,并且,除了为亚钢找到出路外,自己此行还有另一项任务,他要在亚钢集团搭起一个台子,敲响锣鼓,等着那位老猴子的情人登场,唱一出好戏。

    在这个时候,水越混越好,只不过,通过今天生的种种事情,王思宇隐隐约约地感觉到,打算浑水摸鱼的,恐怕不止是他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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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等待

    二天上午的座谈会仅仅开了不到十分钟,王思宇便冷着面孔拂袖而去,留下一脸尴尬的叶小蔓,她冲身边正收拾笔记本电脑的贺焰飞轻轻低语几句,贺焰飞点点头,背上手提电脑,也转身跟了出去。

    叶小蔓耸耸肩,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上一口,无奈地冲会议室里的众人摆摆手,几十名工人便呼啦一下从座位上站起,说说笑笑地离开了。

    王思宇生气是有理由的,他要请的人是那些习惯闹事的刺头,是那些满腹牢骚的下岗工人,而会议室里坐的这些人,一个个都慈眉善目的,脸上都带着老实巴交的笑容,长得都像劳动模范似的,无论王思宇说什么,他们都齐刷刷地点头称是,而当他问时,屋子里却静悄悄的,没人肯开口说话,开这样的座谈会,简直就是在浪费时间。

    离开七楼的会议室,王思宇直接下到五楼,走进亚钢集团特意为他准备的办公室,站在玻璃鱼缸前,揭开玻璃鱼缸的顶盖,伸手抓了些鱼食慢慢地撒进去,十几条五彩缤纷的小金鱼便摇头摆尾地游了过来,开始抢夺食物,鱼缸里很快热闹起来。

    贺焰飞敲门进来,坐在沙上,微笑道:“主任,名单是上面指定的,都是在岗职工,叶主任也无能为力。”

    王思宇弓着腰,把手指伸进鱼缸里,逗弄着里面的小金鱼,过了好一会,才低声道:“这些人啊,真是让人受不了,就是开个座谈会嘛,何必搞得这样紧张,依我看啊,他们这是心虚。”

    贺焰飞笑了笑,摇头道:“看起来,他们的心思都用在应付上面来了,怪不得底下四处冒火,捂都捂不住。”

    王思宇点点头,站在窗前燃起一根烟,沉思半晌,方才摆手道:“得了,焰飞,你去和叶主任联系下,拟定个名单,我们不开座谈会了,单独走访,我就不信了,他们能把上千名下岗职工都给咱藏起来?他们要真有这本事,咱们拍拍屁股就走。”

    贺焰飞笑着答应一声,便站起身来,推门走了出去,来到走廊里时,却现一群人从楼上走下,在人群中,亚钢集团的副总经理吴凤喜正在眉飞色舞地讲着什么,而他身边的熊国章则微笑着点头,两人头上都戴着黄色的安全帽,看起来,这是要到工厂的车间里去视察。

    他望着一行人下了楼,才转身上了六楼,来到叶小蔓的办公室门口,敲响房门,过了好一会,叶小蔓才打开房门,客气地把他让进去,不知怎地,贺焰飞总觉得叶小蔓的表情极不自然,像是刚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似的,神色间有些慌乱。

    他正狐疑间,叶小蔓的手机忽然响了,她拿起手机看了眼电话号码,就赶忙接通,捂着手机低声道:“您好……是您啊……抱歉,我现在正忙,稍后我会联系您的。”

    挂断电话后,叶小蔓才长出一口气,笑着将贺焰飞让到沙上,两人轻声交流起来……

    王思宇此时正跷着二郎腿坐在办公桌后,手里握着一管签字笔,轻轻地敲打着桌面,静静地思索着下一步的计划,说实话,对于能否将兰樱的香港公司再次吸引到亚钢的改制中,他有些信心不足。

    当初,王思宇原本想借助隐湖集团的雄厚的经济实力,来帮助亚钢集团摆脱现在的困境,没想到歪打正着,竟走出一步有可能会打击到老猴子的一步棋,这使得他极为兴奋,当然,也感觉到了无形中的压力。

    兰樱是侯小强的干女儿,也是柳显堂的绯闻女友,这点就很可疑,他柳显堂即便是有天大的胆子,想必也不敢去碰常务副省长的女人,那为什么他们两人之间的绯闻会传得沸沸扬扬的?

    侯小强为什么会把兰樱安排到亚钢集团?柳显堂和侯小强之间又有什么关系,这个兰樱的迹,与亚钢集团和隐湖集团有着怎样的联系?侯小强让她进入这两家公司来做什么?她有没有可能在充当侯小强家的人头账户……

    一系列的疑问都在脑海中出现,其实这些按道理都是省纪委调查组来琢磨的问题,只是王思宇非常清楚,在上面没有明确指示的情况下,纪委调查组的办案人员是不敢触碰这个雷区的,他们只会绕着走,很多案件其实并不复杂,但是无论多么简单的问题,一旦涉及到官场的大人物,往往就会变得复杂起来。

    王思宇端起茶杯呻上一口,心中开始后悔起来,昨天不该那么早和叶小蔓提及兰樱,假如她们之间有联系,那么自己的那句话,极可能会引起对方的怀疑,从而打草惊蛇,致使这条线索中断,那就太可惜了。

    虽然何仲良只让王思宇关注一下兰樱这个女人,可王思宇还是希望能把这个身在香港的女人吸引过来,但要做到这点非常不容易,上次亚钢改制时,那个香港公司之所以会出现,其用意实际上是想用鸡蛋的价格买到金蛋,要不是生了亚钢工人围楼事件,可能她就得手了。

    现在的难题是,假如王思宇用同样的方法做陷阱,一旦出了事情,就会把自己给绕进去,私分国有资产的罪名可不小,这个边,他是决计不能沾的,风险太大不说,搞不好,还会被别人的唾沫星子淹死。

    不过,若是没有香喷喷的鱼饵,鱼儿怎么会上钩呢?

    王思宇想到头痛,从窗边转过身来,再次走到玻璃鱼缸边上,弯腰看了半晌,才笑了笑,自己还是太心急了,现在要做的就是沉住气,假如能查到她的问题最好,查不出来,也可以通过唐婉茹把隐湖集团引进来,说不定时机到了,那个女人会自己跳出来。

    ------------

    接下来的日子,王思宇一直都在忙着走访,他走访的方式也很特别,上午就在各个办公室里转悠,找机会和那些老员工闲聊,张家长李家短的各种稀罕事,他都感兴趣,没过多久,亚钢集团办公室里那几个最出名的长舌妇便找到了倾诉对象,王思宇要是隔个三两天不去,她们甚至会无缘无故地脾气,精神状态极度反常,两个礼拜后,王思宇现自己的精神状态也开始反常了,他赶忙改变了工作方式,经常上午把自己关到档案室里,一坐就是几个小时。

    不过正如叶小蔓所讲的,兰樱这个女人做事极为低调,极少和其他人来往,也不过问太多的事情,从那些办公室的老人嘴里,根本套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来,只知道那个女人,平时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吹口琴,除此之外,一无所获。

    王思宇只好再去找叶小蔓,打算从她那里再找到些线索,可叶小蔓对王思宇的态度忽然冷淡下来,绝口不提兰樱的事情,这让他很是头疼,不过,王思宇倒不着急,毕竟叶小蔓的姐姐还在接受调查,说不定,检察院那边会有所突破。

    王思宇下午的安排,就比较简单了,基本上是到处串门,开始是那些下岗工人,后来是离退休老干部,王思宇专挑爱喝酒的下手,约好时间后,带着两瓶老白干半斤花生米登门拜访,然后跟着人家边喝边聊,而贺焰飞就坐在旁边做记录,偶尔自己也上去喝几杯,这样下来,没过多久,亚钢集团的许多工人们就都知道,省委下来的调查组里有个小年轻,官有多大不清楚,反正挺能喝的,把那几个牛皮人物全都放倒了。

    通过走访,王思宇确实掌握了一些情况,其中一条线索引起了他的高度重视,那就是去年七月份亚钢集团的财务室生了一场莫名其妙的火灾,导致部分账目损毁,几乎所有的亚钢工人和离退休的老干部都认为那是一次人为纵火,但案子已经结了,公安机关认定那是一场用电不当引的意外火灾。

    王思宇在得知这个情况后,赶忙给那位曾经在一起喝过酒的夏副县长打了电话,希望他能帮忙从中协调,重新对那次火灾展开调查,结果当天下午,黄龙镇派出所的关所长便带着卷宗找到王思宇,把那次火灾的详细情况讲了一遍。

    关所长言明,不光是王思宇在查这个火灾案,省纪委调查组那边也在查,只是那次火灾来得极为蹊跷,通过技术手段很难断定是人为纵火,而且时间已经过去一年了,在没有现新的证据前,他们肯定不能推翻结论,重新展开调查,相关的现场照片也被报送到省厅,但专家们仅凭照片,根本无法得出人为纵火的结论。

    王思宇拿过照片,看了一眼,见照片上的财务室内,窗台上放着一个烧成黑色的电脑键盘,看样子已经变了型,靠着窗边的那台电脑也被烧坏,电脑旁边的传真机被烧得面目全非。屋里一片狼藉,地上、桌上布满黑灰。

    王思宇叹了口气,心里暗想:都说水火无情,但火灾对于某些人来说,实在是件好事情,可以把很多证据都付之一炬,假如当时能够有人认真调查,恐怕就不会出现后来的事情了。

    调查组其他成员的工作效率很高,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就整理出了三套重振亚钢的方案,但都被王思宇给否决了,他知道,大伙这是急着回家了,黄龙镇这地方,除了环境污染太严重外,最大的缺点就是没有夜生活,一到晚上,这些省里领导都在屋子里乱转,闷得要命。

    但王思宇不喊收工,大家就没法走,这些人最后实在没办法,只好跑到厚道人熊国章那里诉苦,熊国章被大伙磨得没办法,便找到王思宇这来探口风,王思宇总是笑眯眯地道:“再等等,再等等……”

    这一等,就又是七八天,亚钢集团这边终于出现了新的变化,然而这种变化,却不是王思宇所希望看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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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舞会

    周六的下午,黄龙镇西侧的一块空地上,王思宇嘴里叼着一支雪茄烟,双手握着方向盘,驾驶着桑塔纳横冲直撞,把小轿车当悍马开,空地上尘土飞扬,倒也颇为壮观,只二十几分钟的功夫,贺焰飞费力摆上的障碍物都被撞了个稀巴烂。

    贺焰飞此时倚在一棵大树边跟女朋友聊天,他的女友在玉州市税务局上班,两人本来约好了周末见面,到鼓楼花园去逛逛,商量着两家老人见面的事情。

    他本来都已经动车子了,没想到王思宇竟然临时起意,忽然想起练车来,贺焰飞只好和女朋友请了假,带着王思宇找到这块空地,一练就是一个上午,中午在镇上简单地吃了点东西后,王思宇便又开始驾着桑塔纳撒起欢来。

    贺焰飞站在旁边看了半晌,无奈地摇摇头,他横看竖看,都觉得王思宇开这种小轿子实在是太屈才了,以王大主任开车这架势,更适合开赛车,他本来坐在车上,可王思宇闲他啰嗦,硬把他赶了下去。

    贺焰飞正站在树边牢骚时,他那位女朋友不放心,打电话过来查岗,两人便低声软语地煲起电话粥来,聊了一会,他的女朋友就抱怨道:“明天能不能回来啊,你们老大的车练得怎么样了?”

    贺焰飞抬头瞧了一眼,点头道:“练得差不多了,快成s级马路杀手了。”

    话音刚落,只听‘咚‘的一声响,桑塔纳竟然顶到路边的一块石头上,贺焰飞的眼睛都快直了,挂掉手机就往前跑,边跑边嚷嚷:“主任呐,您行行好吧,那么大块石头你都能撞上,您这是练车还是拆车呢,我的大灯啊……”

    王思宇向后倒了车,满脸尴尬地推门走了下来,挥了挥手机,摇头道:“这电话来的真不是时候。”

    贺焰飞蹲在车前,愁眉苦脸地看了半天,叹了口气道:“主任,为了您的安全着想,我不建议您再学车了,另外,那车本你得还我,这可不成,太危险了,会出人命的啊……”

    王思宇掏了掏耳朵,知道这小子心疼车了,嘿嘿笑了几声,便打开后面的车门,慢悠悠地坐了进去,做出一副闭目养神状。

    贺焰飞苦着脸坐到驾驶室里,动车子,将小车开上道,直奔黄龙镇的一家修车厂驶去。

    站在修车厂门口,两人抽着烟闲聊,贺焰飞便忍不住抱怨道:“主任,咱什么时候撤退啊,这地可真没法呆了,我这刚洗的白衬衫,半天就弄脏了,再说督查室里还一堆活呢,老朱不敢跟您提,可都催了我好多次了。”

    王思宇笑了笑,弹了弹手中的烟灰,轻声道:“再等等。”

    贺焰飞登时苦着脸道:“要等到啥时候啊,每次都说等,真不知道您等的是什么。”

    王思宇把手中的烟头丢在地上,踩灭,背着手道:“等变化!”

    “变化?”贺焰飞有些摸不着头脑,明眼人都知道,就亚钢这情况,只能越变越差,他这是在等什么变化呢?

    王思宇是不能和贺焰飞讲太多的,他的想法很简单,从刚到亚钢的一天起,他就现亚钢集团的上层领导矛分歧很大,甚至已经大到随时都会激化矛盾的程度,王思宇在等的,主要还是他们积怨的爆,只有他们之间翻脸,彼此争斗起来,才能把很多深埋的问题翻出来,

    但是,从最近的情形上来看,有吴凤喜在中间协调润滑,程寅康和潘胜前的关系逐渐有好转的迹象,这可不是个好兆头,王思宇这才心情烦闷,用开车来排解心中的不快,当然,撞到石头那纯属意外……

    不管怎么说,让他现在就这么离开,王思宇还是很不甘心的,他这人是最不喜欢半途而废的,除非万不得已的情况生,否则他是不会轻易离开黄龙镇的,虽然王思宇也知道,从亚钢那几位高层的眼神里便能看出,他们中的绝大部分人,是很希望调查组早点离开的。

    修好车,已经是下午三点,在回招待所的路上,王思宇接到了亚钢集团工会副主席马清华的电话,说晚上七点半工会举办舞会,邀请调查组的领导们参加,她那边已经做好了准备,请王主任务必参加。

    这倒是一件振奋人心的好消息,这几天人心有点散,队伍不太好带,调查组的几位处长都垂头丧气地,打不起精神来,王思宇琢磨着,没准能通过这次舞会,鼓舞一下大家的士气,他因此没有推脱,很爽快地答应下来。

    听到王思宇的肯定答复,电话那头的马清华放出男人般爽朗的笑声,瓮声瓮气地道:“王主任,那咱们可说好了,不许变卦,我们这的姑娘可漂亮了!”

    王思宇挂断电话,不禁皱皱眉头,这位马大姐也太糙了点吧,不但胆敢大闹会场,说话还这么直截了当,什么叫‘我们这的姑娘可漂亮了!’

    那口气好像把自己当成色狼来看了,咱是那种人嘛!!!

    王思宇低低地‘切’了一声,抬手抹了一下前额,转头冲贺焰飞道:“晚上亚钢有舞会!”

    贺焰飞把着方向盘乐得合不拢嘴,点头道:“这可真是好消息,他们这的女工可漂亮了!”

    王思宇愣了愣,抬手摸了摸鼻子,没再吭声。

    调查组的成员一听到消息,都极为高兴,虽然表情依然沉稳,但眼神里都已经开始冒光了,想想也是,这阵子把大伙给憋坏了,除去开车回城的那几位,剩下的都开始精心准备起来了,就连熊国章都把头洗了几遍,喷上了摩丝,站在镜子面前转了好几圈,又拿着眼镜布把那厚厚的镜片擦了又擦。

    吃过晚饭,亚钢的两位副总吴凤喜和潘胜前便开车来到亚钢招待所,闲聊了一会,众人便有说有笑地下了楼,坐进小车里,直接开到亚钢集团办公楼门口,上了楼,推开了位于八楼的活动中心大门。

    房间里已经布置妥当,三百多平方的大屋子里,已经拉上彩带,四边摆着长条沙,沙前的桌子上,铺着大红的绸布,上面摆着水果瓜子,几个穿着工作服的女工站在门口,见众人走进来,赶忙笑吟吟地将大家领到沙上坐好,很快,热腾腾的茶水便端了过来。

    音响里播放着欢快的舞曲,马清华正背着身子,叉腰对着二十几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工会之花训话:“你们今天的任务就是把领导们陪好了,知道吗,谁都别装清高,别像上次那个卢彩霞那样,叫唤啥呀,让省里领导摸一把能咋地,能死啊,又哭又闹的,影响多不好,你看人家姐俩伺候一个老爷们,人家不也挺欢乐的嘛……”

    她这话刚说完,那二十几个女工就都笑声一片,她们都知道,马清华说的是叶家姐妹,这时有人眼尖,已经看到潘胜前进来了,赶忙冲马清华努努嘴,可马清华一时没反应过来,仍在那挥着胳膊道:“总之,大家要把领导们服务好了,他们要是想占点便宜啥的,就随他去,反正也少不了几块肉,完事了马大姐请你们吃好的。”

    吴凤喜走在最后面,听到马清华这番话,险些气乐了,他赶忙大步流星地走过去,冲着马清华挤眉弄眼,马清华转头望去,见调查组的人已经进屋了,这才点点头,冲着那些女工拍拍巴掌,把手放到嘴边,压低声音喊道:“一会都给我精神着点啊,不怕你风骚,就怕你浪不起来!”

    王思宇听得直皱眉,暗想这马清华也太那个了,这样的人怎么能当工会副主席呢?简直是乱弹琴,他抬眼望向潘胜前,却见他一张脸已经变成了猪肝样,皱着眉头躺在沙上,一声不吭,想来心中已经郁闷到了极点。

    吴凤喜见状,赶忙大踏步地走过去,拉着他的手低声说了半天,潘胜前的脸色总算恢复了些,皱着眉头点点头,两人轻声地聊了起来,安抚完潘胜前,吴凤喜便又笑吟吟地走到熊国章身边,坐在他旁边,抬手在女孩中指来指去,熊国章的脸上露出憨厚的笑容,不停地嗯嗯点头。

    实际上,亚钢的工会主席一直是副总经理吴凤喜担任,但吴凤喜自从接了非主营业务那摊后,便忙不过来,所以这位脾气暴躁的马大姐,就成了工会的实际控制人。

    马清华这人虽说性格泼辣了些,但还是很有办事能力的,在工人中的威望其实很高,甚至不在他老公程寅康之下,亚钢集团这些年的红白喜事,基本上都是她张罗的,谁家要是走个老人了,买花圈烧纸探视家属这些活,基本上都是她亲自抓,忙里忙外的,倒也颇得人心,为他老公赚下了不少的好人缘。

    马清华安排好后,也笑容满面地跑过来,坐在王思宇的身边扯了一会闲话,过了十几分钟,却见程寅康领着五六个人走了进来,王思宇扭头望去,现这些人都是省纪委调查组的干部,他们是在三天前再次过来的,这些人在三楼办公,可能是因为有保密纪律,所以他们平时都不怎么和外人来往,即便是在走廊里遇到,也只是点点头就过去了,两个调查组的人各查各的,很少有来往。

    此时两边的人一见面,程寅康便笑容可掬地逐个做着介绍,省纪委调查组这边,带队的人姓柴,是位副厅级纪检员,约莫三十六七岁的年纪,个子很高,身材略显消瘦,脸上带着一丝倨傲的神情,程寅康在介绍他时,特地尊称他为柴副厅长。

    王思宇很主动地递过手去,而那位纪委的柴副厅长则一副很冷淡的表情,伸手和王思宇轻轻一握,只轻飘飘地说了一句:“你好,知道你们过来了。”

    说完这话,他便转身和熊国章聊起来了,看起来,他们两人倒是熟人,以前打过交道。

    王思宇知道,恐怕这位是嫌弃自己的职位太低了,没大瞧上眼,其实也是,一个副处级的干部,是很容易被人忽视的,要按一般的惯例,以王思宇现在的情况,要想达到他那样的级别,即便是顺风顺水,起码也要熬上十年。

    王思宇倒没有什么,打完招呼后,便微笑着坐回沙,贺焰飞却气不过,低低地‘哼’了一声,转身坐回王思宇的身边,递过一根烟,从兜里掏出打火机,帮王思宇点上后,悄声道:“有什么了不起的,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还副厅长呢,他也配!”

    王思宇吸上一口,皱着眉头道:“不许胡说。”

    贺焰飞嗯了一声,端起茶杯,跷起二郎腿,眼睛在那些姑娘里瞄来瞄去,开始挑起舞伴来。

    几分钟后,音乐停了,程寅康风度翩翩地走到舞池中间,拿着麦克风讲了几句场面话,便宣布舞会开始。

    在一阵热烈的掌声中,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孩们,便如穿花蝴蝶般地奔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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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桃色事件

    一众女孩子围了过来,挨个邀请,众位领导干部纷纷下场,在节奏明快的乐曲声中翩翩起舞,王思宇的舞伴长得还算标致,身材也很好,只是身上喷了劣质香水的味道,呛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在勉强跳了一曲后,他就赶忙退了回来,坐在沙上磕瓜子。

    说起来,王思宇的舞技也不算太差,毕竟曾被张倩影强行培训过,那个虽然是拉丁舞,但交谊舞这玩意,向来是一通百通,只要双方配合的默契一些,总是能走出行云流水般的步伐来,但他听了马清华开始的那一篇论调,便有些扫兴,所以只在一边看着别人跳。

    舞池里的女工们很卖力气,哄得一众领导喜气洋洋,王思宇看着熊国章动作拙笨地抱着一个年轻女工,慢慢地摇动着身体,丝毫没有掌握节奏,但他跳得异常专注,不时地低头瞄上一眼,看起来,他是生怕踩到舞伴的脚。

    要说舞姿最优雅的一对,当数潘胜前夫妇,两人郎才女貌,珠联璧合,夫妻两人扣着手,走出让人眼花缭乱的舞步来,时而摆出一个惊艳的造型,时而旋转如飞,动作飘逸,潇洒自如。

    叶小蔓今天打扮得很是漂亮,穿着一件粉红色的连衣裙,扬着修长的脖颈,姿态高雅得便如同白天鹅一般,在人丛中很是惹眼,王思宇也不禁多看了她两眼,可一想到那个姐夫小姨子的传闻,他就感觉怪怪的,总觉得这白天鹅身上沾了一层灰,不太讨人喜欢。

    马清华见叶小蔓抢了众人的风头,心里就有些不忿,前段时间两人结下的疙瘩,到现在还没解开,她这人心眼极小,眼见叶小蔓转到附近,就带着程寅康慢慢移动过去,随后假装不小心,硬是对着叶小蔓的脚狠狠地踩了一下,听到耳边传来的‘哎呦’一声,她才心满意足地抱着程寅康摇着舞姿走开。

    程寅康皱皱眉头,叹息道:“清华,别再搞事了,听到没有,这是我最后一次警告你。”

    马清华哼了一声,低头在老公耳边轻声道:“怎么?心疼了?别被那个狐狸精给迷死。”

    程寅康皱眉道:“别胡说八道,我哪里是那种人。”

    马清华冷笑两声,转头望向叶小蔓夫妇,咬牙切齿地道:“做了婊子还想立牌坊,哪有那么便宜的事,上次那笔帐,老娘早晚要跟她好好算算,狐狸精……”

    程寅康无奈地摇摇头,把脸扭到一边,却现纪委的柴副厅长,怀里抱着一个水灵妹子,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叶小蔓,那神色中,满是艳羡与渴望。

    程寅康不禁心中微动,嘿嘿地干笑一声,推着马清华,渐渐向门口跳去。

    二曲结束后,众人分别坐回座位,当舞曲再次响起的时候,那位柴副厅长便极为绅士地走到叶小蔓身边,伸出手道:“叶主任,你今天真漂亮,能请你跳个舞吗?”

    叶小蔓脸上立时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瞥了身边的潘胜前一眼,见他点点头,便赶忙从沙上站起来,掐着兰花指,搭着他的手臂,两人慢悠悠地随着音乐声,向舞池中间跳去。

    潘胜前坐在沙上,瞄着柴副厅长放在叶小蔓腰间的那只手,皱紧眉头,却无可奈何,他是尝到过纪委干部的苦头的,别说是这位柴副厅长了,就是舞池中央那个矮墩墩的胖子,都让他吃尽了苦头,人家只需拍桌子瞪眼睛吼上几声,就会让你觉得自己是个罪犯,总想找出点事情坦白一下。

    他在座位上坐了一会,见柴副厅长紧紧地搂着自己的老婆,跳得正起劲,腰间那只手,竟然已经从腰间滑到臀部上了,他这心里就觉得憋气又窝火,但偏偏没法作,而马清华那婆娘也不厚道,这时还故意来气他,带着程寅康转到他身前,用力地咳嗽几声,呸地啐了一口,低低地骂了句“没种的男人!”

    潘胜前恨得牙根直咬,却没有办法,只好把脖子扭到一边,假装什么都没听到,此时无意中瞥见,王思宇正坐在一边安静地吸着烟,他便强压着心头的怒火,端起茶杯走过去,坐到王思宇身边,两人轻声攀谈起来。

    王思宇之前看过潘胜前的简历,知道这人其实是个很优秀的人才,名牌大学毕业,在校期间年年得一等奖学金,分到亚钢集团后,在两次技改工作中脱颖而出,被柳显堂看中,对他着意提拔,并把自己的妻妹介绍给他,可惜后来传出那件丑闻,导致两人反目成仇,关系极为紧张,甚至有一次,潘胜前曾经拿着刀子闯入柳家,险些闹出人命来。

    闲聊中,王思宇似是不经意地提起了那次火灾的事情,说完后,便拿眼角的余光瞄向潘胜前,打算从他的神色间看出些什么端倪来。

    潘胜前微微皱眉,端着茶杯犹豫半晌,方才摇头道:“那件事情嘛……我也不太清楚,毕竟当时我不在现场,不好乱说的,不过柳显堂那个人罪该万死,枪毙一百次都不过分。”

    王思宇见他说话的时候,嘴角抽搐,显然心中愤怒到了极点,便岔开话题,改谈亚钢生产运营方面的话题,这下就打开了潘胜前的话匣子,他开始口若悬河般地侃侃而谈,在聊天中,潘胜前以‘老、大、粗、重、笨’几个字,极为形象地描述了亚钢集团的现状,并谈到国内其他钢铁企业的优势与弊端,讲得条例清晰,头头是道,王思宇一直在微笑着倾听。

    两人聊了一会儿,潘胜前便把话题转到程寅康身上,说他是无耻小人,柳显堂掌权的时候,他程寅康就像哈巴狗一样,在姓柳的面前鞍前马后的伺候着,柳显堂出事后,他大会小会地批评他,急着和柳显堂划清界限,这人的人品绝对有问题,要是他来掌舵,亚钢集团以后肯定会更糟糕。

    这种敏感话题,王思宇自然不好参与,他笑了笑,没有吭声。

    潘胜前见状,很是失望,便摸着茶杯怔怔呆,一时间意兴阑珊,摇头叹息道:“有时候,我真想离开这个鬼地方,走得越远越好。”

    王思宇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道:“老潘,别太悲观,其实很多事情,远没有想象中那么严重。”

    潘胜前品着王思宇的话,苦笑了一下,仰身躺在沙里,拿手轻轻拍打着沙,眼神却在追逐着舞池中转来转去的一对对舞伴,叹了口气,抬手捏了捏额头,半晌不再话。

    过了一会,柴副厅长抱着叶小蔓从人群中跳了过来,转了个圈,便向北侧移去,两人此刻正在轻声交谈,状貌极为亲密,叶小蔓的嘴唇抵在柴副厅长的耳边,轻声地说着什么,而柴副厅长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双臂用力地把叶小蔓拥在怀里,两人的姿势愈的暧昧起来。

    潘胜前呆了呆,拿着茶杯喝上一口,却不小心把前襟淋.湿一大片,他放下杯子,和王思宇匆匆说了两句,便转身告辞,铁青着脸走出活动中心。

    望着潘胜前离去的背影,王思宇叹了口气,这做漂亮女人的老公,有时也很无奈的,王思宇其实很清楚,叶子的亚钢高管,最怕的不是省委调查组,而是纪委调查组。

    王思宇早早地离开了活动中心,回到招待所,冲了个澡,便钻进被窝,摸着手机给张倩影打了过去,两人煲起电话粥来。

    舞会一直持续到夜里十一点钟才结束,躺在床上,就能听到几位调查组人员嘻嘻哈哈地打开房门,走进屋子里,而熊国章竟在走廊里哼起了沂蒙山小调,可见是跳爽了。

    二天,王思宇照例练了一白天的车,这次再贺焰飞的压阵下,他开车沿着公路跑了二十多公里,手把渐渐熟练起来,晚上回来后,心情极好,便跟着熊国章等人打牌聊天,几个人玩到夜里十点多钟的时候,熊国章接了个电话,随后满脸惊讶地站起来道:“是吗?是吗?我的天啊,怎么会这样!”

    王思宇和其他两人见他一惊一乍的,好奇心便被勾了起来,赶忙和上牌,都瞪着大眼珠子盯着他,等手机挂断之后,熊国章兀自不信似地挠了挠后脑,过了好半晌,才把目光扫向王思宇三人,压低声音道:“出事了,出大事了,省纪委的老柴和叶主任在办公室里通.奸,被人当场抓到了。”

    “我.操!”

    三个人几乎是同时从沙上蹿起来,王思宇极为不信地低声道:“真的假的啊,太耸人听闻了吧?”

    熊国章摘下眼镜,拿眼镜布用力地搓来搓去,叹气道:“当然是真的了,事情搞大了,那个马清华可真是胆大妄为啊,这种奸她也敢捉,这回可热闹了,几百号人正围在办公楼底下,这可怎么收场啊。”

    王思宇赶忙把牌一扔,拉着熊国章的胳膊就往外跑,“走,咱们去看看热……看看怎么才能化解这场风波。”

    熊国章摇头道:“这种事情,千万别沾边,他们纪委的事情,跟咱们没关系,咱们把自己手头的工作干好就成了,这个老柴啊,吃亏不长教训,要不是在女人问题上屡屡犯错,他至于到现在还是个纪检员么。”

    旁边那两位处长却摇头道:“熊主任,还是过去看看比较好,别再出什么事!”

    熊国章待要分辨,却见改委的孙处长直冲他挤咕眼睛,他转头望去,却见王思宇似笑非笑的表情,他这才反应过来,王主任所说的调解多半是假的,大概是存着看热闹的心思。

    厚道人熊国章在众人的怂恿下,此时也来了兴致,赶忙挥手道:“走,去看热……调解……”

    四个人转身就往楼下走,王思宇摸出手机,给梁桂芝拨了过去,悄声道:“梁主任,这边有最新情况,我跟你说啊,是这么回事……”

    熊国章也摸出手机,悄悄地了几个短信。

    改委的孙处边走边啧啧赞叹道:“厉害,真是厉害,纪委调查组这次查得可真细。”

    审计局的刘处点头道:“哈哈,是够细的,都***查到B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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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变化

    两辆奥迪车缓缓开过来的时候,亚钢集团的办公大楼前已经聚集了几百人,黑压压的人群将大楼的正门围得水泄不通,而此时仍有不少刚刚得到消息的人,从四面八方赶来,周围的住户,也有不少打开窗户,站在窗口向这边好奇地观望。桃色新闻的传播度一向都很快,尤其在通讯如此达的年代,而叶小蔓又是亚钢集团的名人,听到她被捉.奸,自然有许多人忍不住过来看看,其中一些人甚至还穿着单衣,脚下踏着拖鞋,缩着脖子在冷风中瑟瑟抖,但这丝毫无损大家的好心情,一个个都踮着脚抬头向上观望。

    而那些素来喜欢花边新闻的女人们,自然也不甘人后,都三五成群地站在一旁,对着楼上亮灯的房间指指点点,不时出放肆的笑声,相对来讲,男人们更为含蓄一些,最多捏着烟头嘀咕几句,很少有人大声喧哗。

    在很多人的记忆中,黄龙镇的晚上,极少能像今天这么热闹,引得前街一个卖茶叶蛋的老头,都推着三轮车赶来,他把火炉架到大楼右侧的马路牙上,上面摆上小锅,一番忙碌之后,点上火,只几分钟的功夫,在升腾的热气中,茶叶蛋的香味便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此处生意果然出奇的好,只十几分钟的功夫,几十个茶叶蛋就已经卖得精光,不过他并不舍得走,而是熄了炭火,拎着铁钩子走到大楼边的人堆里,在里面挤来挤去。

    大楼门口站着几个着装民警,正在不停地劝说着众人离开,但效果很不理想,他们索性就守住门口,不让这些闲杂人等走进去。

    一个胖胖的民警还和周围的熟人开起玩笑来,“要进去得买票啊,三百一张。”

    众人轰地笑了起来,人群中就有人起哄道:“三百那得让叶小蔓脱光了给我们看!”

    那胖民警摘下警帽摇了摇,大声骂道:“滚蛋,回家看你自己老婆去,还不用花钱。”

    众人听了,便又出一阵大笑,而此时,不知是谁嘘了一声,大家赶忙安静下来,注意力再次集中起来……黑漆漆的大楼里,只有三楼纪委办公室的房间在亮着灯,里面不时传来男人的怒骂声、女人时断时续的哭声,以及含混不清的争辩声,那嘈杂的声音隐隐约约地从窗子传出,虽然听不太真切,但众人的好奇心还是被激烈的争吵声勾了起来,大家都竖起耳朵,听得入神。

    王思宇自从下了车后,就一直站在人群的最后面,望着前面拥挤的人群,他不禁有些挠头,前面不但挤满了人,竟还有人在楼下架了梯子,爬到了二楼阳台上,连附近的围墙上都站上了人,看到眼前的景象,王思宇忽地觉得心情有些压抑,全没了刚出门时的那股子兴奋劲。

    至于为什么会这样,他也说不太清楚,只是觉得空气里有些闷,闷得人心里慌慌的,似乎有种不祥的预兆,要生些什么不想看到的事情。

    并且,身在这样的环境里,他不禁开始对潘胜前夫妇同情起来,毕竟出了这种事情,两人即便是能勉强在一起生活下去,恐怕也无法在亚钢集团立足了,叶小蔓的名声是彻底毁了,以前还能勉强称之为谣言,这次被人当场抓到,那真是百口莫辩了。

    瞥见门口站着的几个民警,王思宇不禁微微皱眉,轻声嘟囔道:“怎么警察都来了?这种事情,私下解决不就成了,警察来有什么用,不是添乱么?”

    此时旁边一个穿着皮夹克的中年汉子低声道:“叶小蔓改口了,要告那个男的强.奸。”

    王思宇愣了一下,便皱着眉头点上一根烟,不再吭声。

    几分钟后,忽听三楼传来一声怒吼,紧接着就算‘哗啦’一声响,办公室那扇窗户被打碎了,一把椅子从里面飞了出来,二楼阳台那几位吓了一跳,大骂了几声,便顺着梯子滑了下来,赶忙钻到人堆里。

    而围观的人群也霎时骚动起来,大家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几步,此时没了玻璃的遮挡,里面的争吵声更加清楚地传了出来,只听得潘胜前歇斯底里地吼道:“马勒戈壁的,你给我丢尽人了,这些年我一直忍着,我xxxx的,你还有完没完了,偷汉子你还有理了!”

    这时在呜呜呜的哭声中,叶小蔓那尖细的声音喊了起来:“他在酒里下了药!”

    人群里爆出‘轰’的一声,随后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大楼前的声音顿时变得异常嘈杂,竟盖过了楼上传出的声音。

    听到叶小蔓的哭声,王思宇的心竟然一紧,此刻全无继续看下去的兴趣,忙转身返回到车边,拉开车门坐了进去,信手摆.弄着车里的音响,放出一轻柔的乐曲来,这时心里的烦躁感才稍稍消减了些,但仍有些心神不宁……

    过了一会,哭声渐歇,三楼变得安静起来,而五楼上,一间办公室的灯亮了起来,窗前不时晃动着两个人影,其中一个情绪激动,不时地挥着手臂,而他旁边那个人,则一直抬手比划着,似乎是在苦口婆心地劝解,十几分钟后,五楼的灯最先熄灭,此后不久,三楼的灯光也熄灭了。

    就当众人以为事情已经解决完毕,大家正翘以待,等着奸.夫淫.妇亮相时,大楼里忽地传出几声毛骨悚然的喊声:“杀人啦!杀人啦……”

    那尖叫声似是马清华出的,惊惶失措的声音只持续了不足一分钟,便嘎然断裂,如同被人用锋利的剪刀从中剪断,尾音化作极为凄厉的休止符:“啊!!!”

    此刻,在场的所有人都已经意识到:“出事了!”

    ‘砰!砰!砰!’

    在众人还没来得及作出任何反应的时候,大楼里竟传出三声巨响。

    “开枪了!”不知是谁大喊一声,人群顿时如潮水般地向四周散开,场面顿时变得混乱不堪,只有门口那几个警察稍稍愣了一下,便转身向楼里扑了过去。

    枪声响起时,王思宇的脑子里出‘嗡’的一声,知道自己最担心的事情生了,他赶忙打开车门,飞快地向门口奔去,然而四散的人群把他撞得东倒西歪,等他好不容易来到大楼门口的时候,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两个民警抬着满身是血的马清华跑出来,程寅康跟在旁边,拉着马清华的一只手,嘴里带着哭音,不停地叫着马清华的名字,而他的身后,又一名民警奔出来,他的后背上是衣着暴.露的叶小蔓,粘稠的血液正从她的腿边流淌下来,洒落在水泥地面上。

    王思宇呆了一呆,便冲进楼道里,奔到二楼时,眼前的景象让他大吃一惊,潘胜前坐在楼梯拐角处,前胸上血红一片,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眼神中却没有半分生气,看起来,早已死掉了。

    一把血迹斑斑的匕落在他的腿边一尺远处,而他背靠的水管上,已经被弹孔击穿,上面不停地喷出水来,水流冲刷着地面,汇成红褐色的液体,沿着台阶向下流去。

    他身侧的台阶上,扑倒着一个人,从身侧上来看,应该是省纪委那位副厅级纪检员,关所长叼着烟从地上站起,摇着满是鲜血的右手道:“断气了,马勒戈壁的,被老潘这混蛋给骗了,他压根就没想活过今晚。”

    “怎么会这样?”

    王思宇到现在还有些难以置信,皱紧了眉头,挥拳打在墙壁上。

    关所长叹了口气,摇头道:“想不开呗,上次他就差点杀了柳显堂,被我给制止了,这回他倒长记性了,知道演戏了,硬是把我骗了……”

    王思宇叹了口气,便和关所长一道,将地上的两具尸体抬了出去,也扔到警车上,两辆警车很快呼啸而去,直奔西山县医院。

    二天,消息传回来,叶小蔓伤重不治,在半路就死掉了,只有马清华成功抢救回来,但还没有脱离生命危险,一场闹剧竟以三死一伤收尾,这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

    而那天事情的经过,也被支离破碎地传了出来,真相很快浮出水面。

    周日那天晚上,省纪委调查组的老柴请叶小蔓喝酒,他在酒里下了药,叶小蔓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中了他的圈套。

    老柴把意乱情迷的叶小蔓扶进车里,又开车来到亚钢集团的办公楼,进了自己的办公室,便把叶小蔓推倒在办公桌上,只三五下,便把她的衣服剥光,玩.弄一番后,便开始享受起来。

    但他没有想到,在自己抱着身下的女人爽快时,已经有六七位工人急匆匆地向这边赶来。

    原来,马清华恰巧也在那个饭店,她是请一众‘工会之花’吃饭,算是犒劳众人昨晚的表现,结果一位去洗手间的小姐妹撞见老柴搂着叶小蔓往外走,她便急匆匆地跑回房间,把事情讲了出来。

    马清华喝了些酒,再加上她一直都想整治叶小蔓,这次来了机会,当然不肯错过,她下楼后,瞄着车子开向办公楼方向,心里便明镜似的,赶忙打电话给几个相熟的工人,让他们赶快去办公楼那边,等着看场好戏。

    其实按她的想法,倒没想着当场捉奸,也就是想搞臭叶小蔓,她虽然胆子大了点,可还没大到敢惹纪委调查组的地步,马清华只是想让大家知道,她叶小蔓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货色。

    但事情的展,完全脱离了她的控制,那些工人在听到屋子里的声音后,一时兴起,竟然把房门撞开,直接把正在云雨的两人擒住,老柴当场被一顿臭揍,而叶小蔓也是倍遭羞辱,等马清华赶过去的时候,事情已经闹大了。

    程寅康得到消息后,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赶忙给几位副总打电话,但众人都已得到消息,便找了借口躲出去,谁都不愿意沾边,程寅康没有办法,便只好叫了派出所的关所长。

    潘胜前赶过去后,大雷霆,叶小蔓当场改口,只称自己是被强*奸,而纪委调查组的老柴则极力分辨,称自己饮酒过量,一时糊涂,被叶小蔓勾引,这才干出蠢事来。

    程寅康因为是自己老婆惹来的麻烦,也就没法做调解工作,他只能把捉.奸的工人都赶了出去,回来后,他在这边的屋子里安抚叶小蔓和老柴,并当着两人的面,将不知所措的马清华一通大骂。

    关所长则拉着潘胜前到副总办公室开导,经过一番劝解,老潘的情绪变得平稳许多,关所长以为事情就这样平息下来,便带着他回到三楼的办公室,让大伙先冷静一下,明天找时间再谈,外面那么多人在看热闹,影响实在是太坏了。

    众人同意了关所长的意见,几个人便开始下楼。

    没想到潘胜前早就起了杀机,来的时候就带了匕,他先前之所以没有动手,只是顾忌关所长腰里的手枪,众人在下楼的时候,潘胜前便趁机动手了,他如同疯一样地用匕向众人捅去,猝不及防之下,只有走在最前面的程寅康和关所长躲过一劫。

    关所长在现局势失控的时候,拔枪射击,对着潘胜前连开三枪,除了一颗子弹打穿自来水管道外,其余的两颗子弹全部命中,潘胜前当场死亡。

    周一的下午,王思宇默默地伫立在窗前,心情许久都没有平静,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等来的,竟是这样的变化,更让他唏嘘不已的是,有时候,生命是如此之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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