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家讲坛《鲍鹏山新说水浒》之武松（九）施恩图报 的, 武松, 百家讲坛, 金眼彪施恩, 副教授

水泊梁山

　　在上一讲中，我们看到武松在凶险的孟州牢城营中，开始了他的囚徒生活。一贯性格刚烈的武松，与牢城营中的种种规矩格格不入，得罪了心狠手辣的牢头。但是，奇怪的事情却奇迹般地上演，武松不仅没有受到什么皮肉之苦，反倒是牢城营的小管营金眼彪施恩每天好酒好肉地殷勤招待武松。这个有身份有权势的施恩，为什么偏偏对这样一个自己管辖之下的囚犯如此待遇？

　　在这巨大的反差背后，施恩究竟有着怎样不可告人的企图？这样一个看起来很仗义的施恩，为什么鲍鹏山副教授却说他是个黑帮老大？而这个听起来就很快活的“快活林”，为什么被鲍鹏山老师形容成了一个黑社会？

　　在这闻所未闻的新奇说法中，鲍鹏山老师给你讲述鲍鹏山老师新说水浒之武松（九）施恩图报。

水泊梁山

水泊梁山

　　【画外音】在上一讲中，我们看到武松在凶险的孟州牢城营中，开始了他的囚徒生活。一贯性格刚烈的武松，与牢城营中的种种规矩格格不入，得罪了心狠手辣的牢头。但是，奇怪的事情却奇迹般地上演，武松不仅没有受到什么皮肉之苦，反倒是牢城营的小管营金眼彪施恩每天好酒好肉地殷勤招待武松。这个有身份有权势的施恩，为什么偏偏对这样一个自己管辖之下的囚犯如此待遇？在这巨大的反差背后，施恩究竟有着怎样不可告人的企图？这样一个看起来很仗义的施恩，为什么鲍鹏山副教授却说他是个黑帮老大？而这个听起来就很快活的“快活林”，为什么被鲍鹏山老师形容成了一个黑社会？在这闻所未闻的新奇说法中，给你讲述鲍鹏山老师新说水浒之武松（九）施恩图报。

    鲍鹏山：上一讲我们讲到，施恩不但帮忙免了武松的一百杀威棒，而且还连续好几天好酒好肉地派人送给武松。弄得武松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不知道别人为什么要这么对待他，也不知道什么人这么对待他。那么后来终于知道了，是小官营金眼彪施恩特意地派人给他送酒送肉。那么为什么小官营施恩要这么对待武松呢？这个可能呢还要从这个地方有一个特殊的，有这么个地方说起。

    在孟州城外，十几里路的这么个地方，有一个地方叫快活林。这个名字就很有意思，快活林，这个快活林还真的是很快活得一个地方。为什么说这个快活林是个很快活的地方呢？第一，快活林是个是个跨省区的大型的贸易场所。酒店、客栈、商铺有一百多家。山东、河北客商都慕名而来这个地方做生意；第二，除了这个酒店、商铺之外，还有赌场，还有兑坊，也有三二十处。那赌坊就是赌钱的地方了。兑坊是什么地方呢？那是专门为赌坊服务的钱庄。人们来赌钱，要把大锭银子先兑换成小碎银子，这样以便下注。如果赢了钱了，把碎银子还得要换成大锭的银子带走；如果输了钱了，兑坊还兼带什么样的功能呢？还能够让你做当铺，还见有当铺的功能，可以把随身带的一些东西到兑房里面当掉，拿一点钱来再来翻本。

    第三，这个地方妓院林立，妓女如云。

    那么这个快活林是怎么变成了施恩的快活林的呢？施恩凭借着什么把这个地方变成他的呢？

    第一，用施恩自己的话来说，就是“倚仗他的随身本事”。施恩也是有武功的。他的武功到底怎么样？用他自己的话来说，也是自幼在江湖上跟着一些师父学了一些枪棒上的功夫。但是这种功夫虽然碰到一些真好汉不管用，在快活林这个地方，对付对付酒店的、商铺的老板，对付对付妓女、妓院的老板，那可是绰绰有余。

    第二，更重要的原因是什么呢，是因为施恩的父亲是这个地方牢城营的管营，牢城营的官营相当于监狱长，或者说，相当于劳教所的所长。那么有了这样的身份，那么施恩也就倚仗着他老子的这个身份，在这个监狱里面、在这个劳教所里面也是为非作歹，甚至于把这个劳教所里的很多罪犯变成了他自己的打手，他组织了八九十个人的这么一个打手队。这八九十个人都是牢城营里的“弃命囚徒”，也就是亡命之徒。所以，他不光自己有一身功夫，而且还有八九十个亡命之徒。由此我们可以知道，实际上施恩在这个地方组成了一个黑社会，而他自己，就是这个黑社会的老大。他就凭借着这样的功夫独霸快活林。

    那么他独霸了快活林之后，在这个地方，他又是如何快活的呢？独霸快活林有什么好处呢？这个好处可是很多的。首先，施恩在这个地方开了一个酒肉店。他这个酒肉店不是简单地我就面向市场，有客人来了，就来喝酒。他是把他的酒肉店里的酒和肉，要送给各处商铺、各处酒店、各处赌坊、兑坊和妓院，也就是说，他的这个酒肉店是垄断了整个快活林的酒肉专卖，其他的人不得卖酒，其他的人不得卖肉。要吃肉要喝酒都必须从我这儿来。这样的商业是暴利的。这是第一点。第二点，我们刚才讲了，他是黑社会，黑社会最大的一个收入就是收保护费。那么施恩在这个地方的保护费是怎么收的呢？我们刚才讲到了，这个地方有百来处的大客店，有三二十处的赌坊和兑坊，还有那么多的妓院。这些地方所有的做生意的人，每天都会有闲钱送给施恩，这就是保护费。然后每个月还有固定的三二百两银子的收入。这三二百两银子，那不是一个小数字。更可恨的是，施恩连妓女都不放过，妓女要到这个地方来做生意，也得要先到施恩这个地方来拜码头、交保护费，然后才能获得施恩的允可，才能够在这个地方做生意，“允许她趁食”，也就是说允许她在这个地方混一口饭吃。我们说施恩这一点做得是很不地道。我们说我们此前讲到了十字坡上的张青和孙二娘夫妻。张青、孙二娘夫妻开黑店，但是他有三种人是不杀的、不害的，其中一种人就是妓女。为什么？因为张青说，这些行院妓女之人，冲州撞府，不知赔了多少的小心，才得到了这一点财物。如果我们把她结果了，有损于我们江湖上的英雄好汉的名声。张青觉得，我们这样的英雄好汉怎么能还一个妓女呢？妓女是社会上最可怜的人了，不该害她。张青还有这一点原则，而施恩竟然连妓女都不放过。那么一个欺辱到妓女头上的人，当然也就不是英雄好汉。这个施恩也从来没有想到要做一个英雄。骨子里面，他就是黑社会的老大，所以从做人的角度来说，他比张青好要低一个档次。张青至少还觉得自己要做一个英雄，而施恩根本就没有想到要做英雄，我就是黑社会老大，我的生活的理想，也就不过是追求快活而已。

    实际上，施恩的这样的一种生活理想，这样的一种生活追求，在很大的程度上，是梁山好汉的共同追求。梁山好汉特别喜欢说的一个词就是快活。梁山108将，第一个出场的史进，就几次提到人生要快活，少华山上的朱武劝史进留在少华山，就跟史进说了，你就留在这里做老大，岂不是很快活？史进说不行，我要寻找我的师父王进，在他那个地方讨一个出身，然后我寻讨一个半世的快活。还是快活。刘唐、三阮兄弟要劫生辰纲，其目的也是为了快活。李逵这样的人，张口闭口就是快活，连杀人也是杀得快活。所以我们说，在梁山好汉里面，他们口头上最常出现的一个词，就是快活。这实际上说明了两个问题：第一，在那个时代，很多人活得不快活，尤其是社会上的这一帮英雄好汉们活得不快活。如果一个社会让很多人都活得不快活，而且还让这个社会上的精英活得不快活，那这一个社会也就快要活到头了，这个社会的问题就很大了。这是第一个问题。第二，梁山108人，大多数根本没有什么社会理想，没有什么政治理想，也没有什么道德理想，说白了，他们也不过是就是追求快活而已。所以我们不必要过分地拔高他们。我们以前说，他们是农民起义的英雄等等，不必要这样过分地拔高他们，当然也不必要过分地贬低他们，因为追求快活，那也是人生的一个权力。

    【画外音】既然施恩以他的势力完全掌控着快活林，而且在这其中，他也是过得无比快活，那么，所有这些与武松又有什么关系？施恩对武松的特别殷勤，岂不是更显得有些莫名其妙了？

    施恩在快活林里面确实非常地快活，他不像其他的人还在追求快活，他已经得到了快活了。但是问题是什么呢？你要快活别人也要快活。快活林这么一个快活的地方，你在那地方快活，那就一定也有人觊觎这个地方，觊觎你的这种快活，你施恩够黑、够狠，客店的、赌坊的、兑坊的、酒店的那些老板们都怕你，都给你送保护费孝敬你，那么，你能这么干，别人也能这么干。只要这个人比你更狠，比你更黑，他就可以对你取而代之。这个人还真出现了，那就是蒋门神蒋忠。

    蒋门神蒋忠比施恩更狠、更黑。为什么这么说呢？他比施恩的武功高。他为什么叫蒋门神呢？蒋是他的姓；为什么把他成为门神呢？身材高大，有九尺来高，这比武松还高，而且拳脚非常厉害，有一身的好本事，喜欢使枪棒，拽拳飞脚，而且相扑为最，最拿手的功夫就是相扑。根据施恩对武松的介绍，说是蒋门神自己曾经自夸大言，自己说大话，三年上泰岳争跤，不曾有对。三年前我在泰山上面，全国的武术大赛上，没有人是我的对手。普天之下，没有像我这样一般的人了，那就是天下我为大了。于是蒋门神就凭着他的这个本事，来抢施恩的饭碗。施恩当然不愿意甘心地出让，那么结果是被这厮一顿拳脚打得两个月起不了床。所以武松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他头上还缠着手帕，右臂上还吊着绷带，直到今天，身上的创伤还没有消。那么我们说，施恩自己不是也有功夫吗？他的功夫比不上蒋门神，可是施恩手下还不是有八九十个亡命之徒吗？这些亡命之徒为什么此时也派不上用场了呢？我们说这就要讲到蒋门神的第二点，他比施恩更黑。为什么？因为蒋门神的后台比施恩更硬。施恩的后台我们知道就是他的父亲，就是这个监狱长，劳教所所长，可是蒋门神的后台是什么呢？是张团练。团练是什么？团练是地方武装的总头目。从宋代一直到民国，在地方上，当地的壮丁就地的训练，然后组成地方武装，这就叫团练，团练的头目也叫团练，那么张团练至少相当于我们今天的县里面的武装部的部长。县武装部的部长那肯定比县里面某一个小监狱的监狱长要大。所以蒋门神的后台比施恩的要硬，他也就比他更黑。那么蒋门神就凭着这两个绝对优势，武功比你高，后台比你硬，我比你更狠，我比你更黑，对施恩取而代之，易如反掌。

    快活林还是那个快活林，只不过是快活的人变了，从施恩变成了蒋门神。那么，从我们前面的叙述我们可以看得出来，施恩和蒋门神之间的争斗，没有正义和非正义之分，他们说白了，就是黑吃黑，大黑把小黑吃了，就这么简单。所以我们说对于施恩来说，星星还是那个星星，月亮还是那个月亮，但是为什么快活林不再是自己的快活林了呢？施恩仰天长叹，他实在是很郁闷，他很不快活，但是他又无可奈何，谁让自己的本事比不上蒋门神呢？谁让自己的后台没有蒋门神的硬呢？但是他绝决不甘心哪，用他自己的话来说，这一点无穷之恨不能够报得，他绝不甘心。怎地得兄长与小弟出的这口无穷之怨气，死也瞑目，如果这层怨气出了，死也瞑目。你看看这个口气，又黑、又很、又歹、又毒，所以他一定会寻找机会报复蒋门神，重霸快活林。

    那么这个机会终于来了。武松来了，施恩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机会也来了。武松是什么人呢？武松是一个连老虎都能打死的人，他堪堪就是蒋门神的对手，他恰好就是自己的最合适的打手，是世界上最强的打手，是蒋门神的克星。于是，他才有了上面的对武松的种种的殷勤周到地关照，其目的也就是结以恩义，施以恩惠，感以恩情，笼络武松。

    【画外音】在鲍鹏山教授的一番闻所未闻的评点之后，无论是武松还是我们都明白了施恩对武松格外关照的用意。这两个黑社会帮派之间的火并，实在是没什么正义与非正义的区别。那么在我们心目中，一贯爱憎分明、一身正气的武松会去充当黑社会的打手吗？

    武松听罢了施恩这番介绍之后，哈哈大笑，他问了施恩一个问题，说这个蒋门神有几颗头啊？有几条胳膊啊？把施恩问得很糊涂。蒋门神是个人，也就是一个头，也就是两条胳膊，如何有多呢？武松说，我只道他三头六臂，有哪吒那样的本事，我便怕他，既然他也只有一颗头，只有两条臂膊，既然没有哪吒的模样，却如何怕他？实际上，武松在这个地方跳过了一个非常非常关键的问题，这个关键的问题是什么呢？该不该出头。前面我们知道，武松已经了解了真实的情况，那么他第一个问题，也是最关键的问题，就是，我该不该出头？我该不该淌这趟混水？但是武松很轻易地把这个问题就跳过去了。在他看来，这好像不是一个问题，他把这一个事关决策一个最关键的问题跳过去之后，转换成一个非常意气用事的问题。什么问题呢？就是敢不敢出头。实际上我们说敢不敢出头是下一个问题，第一个你首先要回答我该不该，一件事情我该不该做，这是最关键的，然后我才敢不敢做，能不能做。但是武松把第一个问题跳过去了，她只想到一个非常意气的一个问题，很意气用事的问题，我敢不敢出头？实际上这样一种思维方式，是一种非常缺乏头脑的一种思维方式。我们看到很多的好冲动的小青年，为什么老闯祸？也就是这样的一种思维方式，常常忽略了关键问题，然后意气用事。可是武松此时已经不是小青年了，武松已经26岁了，而且有很丰富的生活的阅历了。在这之前打过虎，为兄长报过仇，在江湖上逃难了一年多，还结交过柴进这样的社会名流，还有宋江、张青这样的年长的有丰富的社会阅历的兄长，他不能再说是一个很幼稚的一个小青年了。可是他为什么在面对这样关键的问题的时候，他还那么很傻很天真，以至于很黑很暴力呢？为什么这么冲动呢？我们说这里面可能有两个原因。第一，跟施恩的故意挑拨有关系。施恩在跟武松介绍蒋门神的时候，是有意地激起武松的好斗心和虚荣心。他跟武松说，蒋门神吹牛，天下没有人能比得上他，天下没有我这一般的了。那武松一听，难道我也比不上他吗？这偏偏还就是武松的弱点。因为我们知道，武松这个人很自信，很自恋，很自大。你现在有一个人说他是天下第一，那武松不行啊，武松不愿意。所以我们说，武松有自恋的情结，像他这样的人，他只能做老大，不能做老二，不会容忍有人比他的名声还大。在快活林这个地方，在孟州，我武松没来之前，你们谁做老大，我可能不管，但既然我来了，那就只能是我老大。所以武松听到了这样的事情以后，听到此时此刻此地有一个蒋门神，他脑子里面的反应就是两点，第一，不容，第二，兴奋。不容，容不下，这一点我们可以理解。那么为什么还很兴奋呢？我们说这一点我们就要更加深入地进入武松的内心了。武松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武松是一个需要不断有对手来让他证明自己的人。他不管地要有对手，然后他要不断地打到对手，不断地证明自己，不断地显示自己是天下第一。而此时此刻他到了这么一个新的地方，他特别需要有一个机会，让它能够扬名立万。那蒋门神这样的人就是一个最好最好的材料。

    【画外音】鲍鹏山教授指出了武松的这种特殊的自恋情结。武松此时此刻已经跃跃欲试。但是，他真的就敢和这个名气不小的蒋门神交手吗？在武松的夸口背后，又将会被鲍鹏山教授抓到怎么隐蔽的弱点所在呢？

    所以下面我们接着看到的事情就很有意思了。不再是施恩急于要报仇了，反而是武松急着要去打蒋门神，武松显得比施恩还着急。为什么？施恩急不急啊？施恩当然也急，他要重霸快活林-，要报仇。那么武松为什么还急呢？因为武松急于在蒋门神身上来重铸辉煌，所以他显得比施恩还要着急。他马上就对施恩说，我不是说嘴，凭着胸中的本事，平生只要打两种人，第一，天下硬汉，第二，不明道德的人。武松这句话很有意思。在说自己凭着胸中的本事要打天下硬汉和不明道德的人之前，他前面有一句话，就是我不是说嘴，也就是我不是吹牛。为什么前面要加这样一句话呢？从心理学上讲，这第一句话，实际上就是欲盖弥彰。正因为后面的话说的未必是出自内心的，可能是言不由衷的，为了掩饰，所以前面先说一下，你可不要怀疑我，我可不是吹牛，我下面讲的是真的。一旦有人给你讲这话，他前面现有这个帽子，那往往下面是假的。武松此时将这个话的时候，实际上内心里面是虚的，但是这样的一种吹牛、说大话，恰恰是典型的武松的语言。武松是喜欢说大话的，他到处自诩，到处吹牛，说他专打天下硬汉，专打天下不明道德的人，那么我们首先来看一看，他为什么要专打天下硬汉。《墨子》上面一个故事，说有一个叫骆滑厘的人，名声很大，什么样的名声呢？就是很勇敢，而且他很喜欢勇敢的人。然后墨子见到这个骆滑厘，就问他一个问题，说听说你很喜欢天下勇敢的人。这个骆滑厘说，是啊，我只要听说哪一个地方有一个勇敢的人，我一定要过去把他给杀了。墨子说，那就奇怪了。一般情况下，我们喜欢一种什么人，我们只会跟他交朋友，我们不喜欢的人，我们才跟他疏远。可是你口口声声地说你喜欢勇敢的人，可是你碰到勇敢的人，你就把他杀了，可见你不是喜欢勇敢的人，恰恰相反，你是恶勇，你是讨厌勇敢的人。这话说得很好。那么武松为什么要专打天下硬汉？骨子里面他也是讨厌勇敢的人。为什么？因为他觉得他是天下第一勇敢的人，他不能够容忍还有别人来分享他的光辉，来分他的名声。要注意，他不仅要做第一，他还不允许有第二、有第三，他要做唯一。这就是武松的心态，不光要做第一，他还要做唯一。那么武松还说了，他喜欢打不明道德的人。可是你武松自己就明道德吗？你此时此刻要帮施恩去打蒋门神，施恩和蒋门神之间谁是道德的，谁是不道德的？谁是正义的，谁是非正义的？谁是善良的，谁是邪恶的？没有。所以他也未必就能够真正做到专打天下不明道德的人。所以我们说，他前面讲了我不是说嘴，我不是吹牛，恰恰说明，他讲这句话的时候，自己心里也不踏实。那么他自己却偏偏是一副正义在胸的样子。武松自恋，而且很自负，他更加自信。你看他下面怎么说的，既然这样，那我们还在这里闲谈干什么？有酒的话，带上，在路上吃，我现在就和你去把那厮像大虫一般地结果了。拳头重的时候打死了，我自偿命。你看他这番话说得，好果断啊。现在就去，果断吧？好自信啊，把蒋门神像大虫一样结果了。他没有想是不是打不过蒋门神，他觉得没有什么人我打不过他，所以非常自信。而且很仗义，我自去偿命，很仗义。而且更重要的是什么呢？特别这个地方要注意的，是他在果断、在自信、在仗义的同时，他还有一个很关键的东西，他太潇洒了。为什么我说她潇洒？你看他前面讲的，有酒食拿了路上吃。有酒的话，我们带在路上吃。你去打人，可是还要带上酒。一路喝着酒，消消停停、晃晃悠悠的，你看多潇洒。这实际上是武松性格中的一个特别特别鲜明的一个特征。我们可以做一个比较，就打架而言，《水浒》里面的英雄好汉可以分成好几个派。

    【画外音】梁山上的这一百零八将，他们的身手会有什么样的派别区分？鲍鹏山老师又将划分出梁山好汉的几大“武林派系”？这些不同的派别，究竟又有着各自怎样的看家本领？

    鲁智深，我们可以把他称为仗义型的正义派打法。他总是在别人最需要的时候出现，在仇恨难消的时候他来消，在冤屈难解的时候他来解。他在这个世界上，他就是给别人消灾的，所以他打架一定是痛快淋漓，场面也往往比较血腥。为什么？因为场面不血腥，不足以解恨。那么林冲呢？林冲是技术型的实力派。除了在大军草料场杀陆虞侯、富安和差拨的那一幕，显得比较残忍之外，在其它的场合下，你比如说棒打洪教头、活捉一丈青，以及后来的多次沙场征战两军对垒，林冲所显示出来的是什么呢？是武艺的高超和实力的深厚，说白了，他赢对方，都是赢在技术上，赢在实力上。他是一个职业军人，他和对方之间未必有深仇大恨。那李逵呢？李逵这一派更有意思。李逵杀人是特别讲效益的，他只要杀得快、杀得多、杀得性起的时候，两把板斧抡起来，不管眼前是谁，排头砍过去。无论是大大小小、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好人还是坏人，他都不管了，一并砍了。那么我们说武松是炫耀型的潇洒派的打法。他打架带有炫耀性，他一定要玩潇洒，所以他在打架的时候，打前、打中、打后，他都特别需要观众，他都有特别强的表演欲望。你看他在打架，但他好像在表演。身边有观众，他就演得特别有激情，演得特别有想象力，打得也就特别好看。

    【画外音】鲍鹏山教授对于梁山武林派别的一番总结，让我们耳目一新。但是接下来，武松与施恩的一段故事，却又让鲍鹏山教授看到了这位好汉背后的有一个缺点，而这又将会是什么呢？

    那么正当武松催促施恩要去打蒋门神的时候，施恩的父亲出场了，老官营出场了。老官营把武松一口一声地尊称为义士，并且提议让武松和施恩结为兄弟。那么这个时候武松是什么态度呢？武松说了这么一段话，武松说，小人有何才学？安敢受小官营之礼？枉自折了武松的草料。你看，他自惭形秽。武松算什么人物？我怎么敢和小官营结为兄弟？你这不是折我的阳寿吗？如果我们简单地看着一句话，好像也没有什么问题，就是谦虚一下、客气一下。但是如果我们想一下，在这之前武松实际上武松已经结交过两个兄弟了。做一个对比，我们就发现有问题了。在这之前，他和张青结交了兄弟。再往前，他和宋江结交为兄弟，而且和宋江结交为兄弟是武松主动提出来的。我们来看一看，宋江是何等人物啊？和宋江相比，你施恩算什么东西？武松敢于主动提出来和宋江结为兄弟，竟然不敢和施恩结为兄弟，这不显得太有一点问题了吗？那么问题在哪里呢？说白了，还就是因为施恩有一个官营的父亲，而他是小官营。就因为有了这么一点点体制内的芝麻粒大的小官，就让武松自惭形秽，不敢和他结交为兄弟，他就觉得很不好意思，觉得自己好像很不配。当然，最终他们还是结交为兄弟了，施恩对着武松拜了四拜，因为武松是老大嘛，武松就慌忙答礼。然后一家，老官营、小官营和武松三人大醉了一场。那么第二天，武松会为他刚刚结交的这个兄弟出头吗？会帮施恩去打蒋门神吗？我们下一讲再讲。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