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太后只是出于好奇,才有此一问,但我还是想到了凯瑟琳·梅第希(Catherine de Medicis)某次曾以同样的问题,问年轻的蒙哥马利伯爵(Montgomery),他在后来的一次比武中(可能是意外)导致了亨利二世的死亡。蒙哥马利把这当做年轻皇后的示爱。皇后因国王另结新欢戴安娜·普瓦捷(Diane de Poitiers)而失宠。自然,我当时无此臆想;不过那时太后的确令我想到卢浮宫陈列的一幅凯瑟琳晚年的画像。太后宽厚地赐座,继续问我:“与我讲讲维多利亚女王之事:她是和她的犹太总理大臣(迪斯雷利)相爱吗?”
一位高大英俊的满族官员被请至我面前。此人是明显的鹰钩鼻,面色清新健康,三品顶戴。我们互致传统的屈膝礼。他说:“大学士刚刚晋见归来,想邀您即刻到他府邸,参加一个重要会议。您能否前来?他将传令门房,您能直入他的书房。”当然!我是否愿意访问已被逐出教会的奥坛教区(Autun)主教、与之讨论雾月十八日政变或者与查尔斯·詹姆斯·福克斯(Charles James Fox)一起讨论第一执政官Charles de TalleyrandPérigord (1754—1838)在被逐出天主教会之前,任奥坛教区主教。查尔斯·詹姆斯·福克斯(1749—1806)是他所在时代的政治领袖之一。如前文所注,巴恪思常常毫无理由地自认为是查尔斯·詹姆斯·福克斯的亲戚。?我为之大喜,但是,因为对此荣誉几乎毫无准备,我也明显地不知所措。我说:“敬请向大人转达鄙人的景仰之情,有幸凝望泰山北斗,聆听他的言谈,看牦牛尾拂作者注: 古人在社交聚会时使用此物,尘谈一词即保留下来,成为传统符号。(这个词似乎并不存在;也许巴恪思想说的是清谈。这是一种机智的哲学谈话,产生于汉代末期。清谈老手经常手执马尾拂尘。)指点迷津、导人平静,是无比的荣耀。”
受此意外(假设发自真诚)之誉,我有点飘飘然,不禁(以小比大地维吉尔《牧歌》)想起1790年的一桩秩事。当时菲利普公爵(Philippe Egalité)被迫滞留英格兰,“王子殿下”(Prinny)(声名狼藉的威尔士王子乔治),“雪利”(Sherry)(雪利丹Sheridan)和查尔斯·詹姆斯·福克斯(Charles James Fox)常去布鲁克斯俱乐部,在底楼有凸窗的房中通宵以法罗牌赌博。奥尔良公爵赢了大约五千英镑,赏给仆役三百三百英镑,原文疑漏写。,即中国所谓“零钱”或“底子钱”。福克斯写信给其兄霍兰爵士,引用大堂门房之语:“先生,您的王子朋友既好色又满脸是痘、浑似肉球,他只是一只神气蛙(此系当时对法国人之蔑称,如同法语中称呼英国人之讨厌鬼),但是做事倒是大气(原文如此)。”
早年,荣禄以马术精湛而名声在外。无人可驭之马总要由他制服。朝廷于1902年正月返京之后,他未再骑马。但是,在西安府之时,他曾多次骑马出行。他嘴唇很薄,大半藏于长须之后,即使粗略观之,也能感到他的下巴所显示的坚毅和决断,鼻子直,颊骨高,眉毛浓重,额头饱满。如所周知,中国人认为大耳有福。如若果真如此,荣禄就不算完美,因为他的耳朵又小又尖。他双目明亮,饱含深意,为我平生所见之最。初见之下,他的眼睛似乎是灰色的;但是,当他在谈话中变得精神抖擞,尤其当他敏锐地想到一个话题,眼睛的颜色遂变得更深。当他大笑,他的整个面庞,尤其是眼睛,奕奕生光。他和许多满族人一样富有幽默感、笑容热情洋溢。他的一举一动中皆有一种难以描述的高贵、和谐;他的姿态威严却毫不傲慢。我注意到,他对仆从也温文有礼。他身上有一种罕见气质,和圣西门(SaintSimon)所宠爱的勃艮第公爵(Duc de Bourgogne)(法兰西和整个世界其实不配拥有他)相似:来访者无论地位多么低下,荣禄总能使他感觉到,他是荣禄热切等候的人。他有一种(如圣西门所说的)“伟大的风度”,连“太阳王”路易十六也只能望其项背;一个人只有真正接近他,才能从他身上感到彻底的如沐春风,感到似乎已经与他相知一生。就此而言,他与查尔斯·詹姆斯·福克斯颇为相似,后者广为同时代人所爱戴——而他那伟大的敌人皮特(Pitt)却冷酷可畏。据传荣禄吸食鸦片,对此我无从判断,但是我注意到,他的瞳孔扩大。以此推测,传言不尽不实。